八月十五日,是夜。這一天是傳統四節祭月節。
婆羅鎮,全城燈火通明,擡頭仰望夜空,不見夜色。基本上,在城內的每條街巷上都能見到身穿奇裝異服的人,他們不約而同地朝着天上唯一一輪太陰做禮,雙手合十,更顯恭敬。口中喃喃輕語,應當是在爲自己和家人做禱語。
街上,一衆行人皆身披白衫,與月光同色。小孩兒們則把自己新年做的衣裳拿出來,穿在身上。
夜色即使漸深,但各處的熱鬧也依然不淺。
而與喧鬧的大街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城中心最豪華的坊正處。
白馬非馬這位少將軍兼白馬少公子,已經用自己的無敵背景和高級身份把這裡給強行霸佔了,根本就容不得原主人雷老虎的反駁。
什麼話都沒講,首先就是把這裡原來的大部分東西都給丟出去,燒了,再換上了完全嶄新的。
而婆羅鎮的坊正大官——雷老虎則只能在城中的哪間豪華的春樓裡過夜了——好在被召集的女子們已經在下午時間給解放回去了,所以雷老虎也不至於太空虛寂寞冷。
而白馬非馬以堅硬的態度霸佔這個地方,卻不是單純爲了自己過得舒服。如果是爲自己生活着想的話,他寧願在城外面搭建一個軍帳,一天到晚在軍帳裡面生活。
讓這位身份和背景齊重的公子爺無奈的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不能以自己爲中心來思考問題了,自己沒事兒作死,把一個比自己更厲害的人給拉過身邊來受苦吃虧。
虧待了對方這是肯定不行的,要是等哪天,他在自己爺爺面前小小地提及提及幾句關於自己的不太好聽的話,那麼,等着自己的,不是什麼丫鬟環抱,恐怕是家法伺候了吧!
爲了自己美好的未來,他現在必須得把這位“越大爺”給好好的供起來,提供最好的服務,讓他好好的在這兒享受一番。
不過這樣的話,自己把他請過來的理由就莫名其妙了,本來只是想讓他過來替自己找人而已,現在人家一句話就把人給解散了,難不成這是要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去找?
大廳內,白馬非馬看着坐在太師椅上的曾越,什麼話都出不了口。
“今天是祭月節,爲什麼,這裡這麼清冷?”曾越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着白馬,而且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全身都瀰漫着凍人的寒氣。
雖然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會因爲一個祭月節而生氣,但是白馬現在知道自己已經開始觸怒了眼前的這位軍師大爺了,腦子一轉,靈光一現,急中生智道:“軍師大人,你有所不知,這坊正處裡的人比較少,只有寥寥幾人,就算我準備了祭祀也就只有幾個人能看見,而且月糕——早就被軍師帶來的兩個小孩兒給拿走,要麼吃掉進肚子了,要麼就是拿去玩兒了。”
雖然知道把鍋推給兩個小孩這種行爲十分的不齒,不過既然做都這麼做了,那麼這又能怎麼樣?
“少將軍,我發現你的口齒越發伶俐了啊!”曾越笑了一聲,自然是假笑。
“軍師,我想,我們應該在婆羅鎮與平民多接觸接觸,最好能把這裡的思想給改觀,王朝意識必須給加強!”
能胡說八道的有道理是一件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的事情,但是要胡說到王朝層面就有些難度了。
白馬剛胡說完,不知道是不是爲了證明他的話是胡話,突然就一道黑影摔進了屋子。
“嘭——”黑影摔在地板上,發出震耳的響動。
細看之下,發現是個自己人!
白馬突然想起來,自己昨天好像派了一個暗衛出去打探青檀鄉的情報,不過因爲曾越的到來就把這事兒給拋到腦後頭去了。
現在,這暗衛突然回來,還搞得滿身是血,竟然還順便捎帶了一支斷箭,這就讓白馬感到匪夷所思了。
在這個荒僻的地方,鳥拉一坨屎都嫌地方風水不好,竟然有人能夠傷到自己的暗衛,要知道,這暗衛可是修士,雖然實力不上臺面,但是勝在各方面綜合能力強。
只是,眼前的場面讓白馬大公子有些丟臉啊。
“怎麼回事!”白馬嘴角不明顯地抽搐兩下,開口詢問道。
地面上,黑裝男子堅持做出伏拜的動作,沙啞着嗓子說道:“主上,小人無能,被長公主護衛偷襲受傷,直到現在纔回來。”
“長公主?”白馬在某個瞬間有些發愣,輕聲唸了兩聲這個名字,忽然醒悟道,“這可真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本意是去調查那個慕蓮公子的身份,不料卻調查出了長公主的消息,這對他來說真的是很意外啊。
太師椅上,曾越眸內精光一閃而過,開口問道:“有長公主的消息了?那還等什麼,現在就派人去搜查,速度一定要快!”
白馬也擔心對方在這短時間之內跑掉,便趕緊出門下令。
屋內,曾越起身,走前黑裝男人,蹲下。
“說吧,你主上派你去哪裡,是做什麼。”
暗衛是白馬家族從小就培養起來的,對白馬家的人很是忠心,不會泄露任何信息,所以這個暗衛皺着眉頭,與曾越對視,一言不發。
曾越曾經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人,同時,現在最討厭的也是這種人。
喜歡的原因很簡單,如果對方是歸順自己的,那麼自己就可以放很多心,不用操那麼多心。
討厭的原因則是恰恰相反,如果這樣的人是敵人的,或者不是自己的,那麼一旦有些什麼事情,就連撬開他的嘴都很難。
不過,他很喜歡一句話——所謂忠誠,不過只是因爲背叛的籌碼還填不飽野心罷了。
雖然現在不存在背叛和野心,但是卻也很適合這個場景。
他雙目愈發明亮,似是欲將對方內心的陰暗角落全部照亮,讓他自己看見自己的骯髒。
黑裝男人兩隻瞳孔開始縮小,不斷顫抖着。
“我說——”
……
神智模糊,眼中的天旋地轉。
慕凡眼中的世界正在發生劇烈變動,一會兒傾倒向這邊,一會兒又傾向另一邊,大地也起伏不定,這裡突然多一座山包,那裡又少了一座高山,變化無常。
知道自己的腦子不太正常了,慕凡趕緊抓緊朴刀,使了點兒勁,手上擺動兩下,刀尖直接刺進自己的右腿大腿部位。
雖然沒有立即清醒過來,但是已經可以正常視物了。見到一隻黑色拳頭距離自己的鼻樑只差一尺不足了,慕凡就着地面,順勢打了個滾,躲開了。
一拳未中,再來一拳。潘安自知自己的實力一擊不如一擊,下起手來就更是不留情了。
慕凡起身,右手揮舞朴刀,被朴刀刺了一刀的右腿暫時有些不靈光,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行動十分不便。
再躲潘安幾拳,慕凡有些消受不起了,左眼的義眼傳出劇烈的疼痛,被潘安一拳打廢的左手關節開始反應,疼痛無比,至於右腿,剛剛纔刺了一刀,現在就開始劇烈運動,自然是不會好受到哪裡去。
而潘安只是小腹丹田處的傷更嚴重一些,兩人一相比較起來,慘一些的不言而喻。
現在慕凡能靠的就只有手中的破爛朴刀和一個暫時還能用的腦子想辦法了,如果再想不出辦法殺死潘安,那麼死的就是自己了。
一邊躲避,一邊思考。
慕凡視線開始注意到了山腰邊緣,那裡距離山底下地面可不低,要是一個不小心沒注意到,掉下去之後可就真的沒然後了!
朴刀一舉,腳步微移,行向那邊邊緣處。
暗王七劍之盾劍式!
舉世無雙的防禦武法現世,抵禦一切普通外力。當初靠着這一招,即使被連均耀強力打擊,也只是吐了一口血罷了。
慕凡相信,潘安的實力是沒有連均耀那麼強的,但是那若有若無的天地威勢卻不比任何戰氣和武學。
當初自己是全力和連均耀打,連均耀卻只是玩玩罷了。現在潘安是完全使出全力來殺人,自己則是因爲種種原因而不能用全力,所以這盾劍的威力就得打上一個大大的疑問了。
潘安跟着慕凡,一拳勁風過去,拳至人至。
慕凡朴刀化盾,硬抗一拳,被擊打出好遠,差點就要掉下山崖。
稍稍回頭,看着漆黑無比的深淵般的山崖,慕凡一陣心悸——好險!
潘安不會給慕凡任何機會,腳步飛轉,踏風而來。
“死吧!”
強大至極的信念,威力巨大的拳罡。身形不止,極速衝向慕凡所在地方。
速度再快,丹田卻被破,境界掉落,實力不再。所以,慕凡還有機會。
留影亂蹤!
修改之後,單練速度,此步法堪稱步法巔峰之作。不過,身受重傷,只能發揮巔峰時期四五成力量。
速度之比,絕境求生!
潘安道袍獵獵作響,瞬間,身形便已出現在慕凡身前半丈處。
“呼——”慕凡已經能聽見這隻拳頭的破風之聲了,身形劇動。
無雙步法動,身形如鬼魅。
潘安眼前突然出現深淵,黝黑無比。突然間,他忘記了自己爲什麼要殺慕凡,全副身心投入了恐懼的懷抱。
恐懼來自深淵,所以不要凝視深淵,因爲當你凝視它的時候,它,也在看着你,然後,你的眼裡就倒映了恐懼,你,就恐懼了!
潘安沒有逃避深淵,因爲他已經逃避不了了。
連喊都沒有來得及喊一句,潘安,一個大寶門的修道者,就這樣掉落了山崖。
是夜,有月,一片朦朧黑紗將太陰遮擋,逐漸消散。
太陰散芒,可見光明。
慕凡的精神從高度緊張再到鬆弛,整個人彷彿垮脫了一般,再也撐不住了,朴刀鬆開,整個人倒了下去,趴在草叢上一動不動。
一團血膿在不覺間自左眼流出,在慘白月色的照耀下,面相異常噁心。
左手的肩膀鬆散無力,現在便是擰斷這隻手臂怕是也沒有什麼感覺了。
右腿倒還好,只流了少許的鮮血,並無大礙。
全身放鬆下來,頭腦便已開始迷糊,昏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即使是提起力氣這樣的小事,慕凡現在也很難做到。
假如現在有一條毒蛇過來,那麼慕凡完全只有被咬然後被吃的份了。
星輝散漫,點點映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