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清晨未至,晨光熹微。
木亶山,山腰處,道觀內。
少年躺在一張破舊的席子上,雙目緊閉,身上忽冷忽熱,他身上穿戴的白色衣衫已經被他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水浸透了。
在少年一旁,少女枕着少年的胳膊,蜷縮着身子,陷入沉睡中。
……
木亶山下,青檀鄉,八月十五日祭月節已過。祭祀了大半夜,現在連祭壇都還沒有拆,全村人累了那麼久,身心都很疲憊,此時此刻村內的人幾乎都還沒有起牀,只有村正一人還在忙着滅月燈。
在某一刻,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村裡的私塾中,不過來人在確認了這裡沒人之後便又消失了,其中時間花費不足十息。
私塾前院的地面上還有很多枯葉,比平常要多上很多,估計應該是有些日子沒有打掃了。
晨時無風,這在素秋是很少見的,通常情況下,素秋時期每天早晨都會刮一陣不大也不小的晨風,以此來驅散昨天一夜的陰霾。
未過多少時間,又是一道黑影現身,出現在私塾當中。
這次這個待的更久了一些,不過也很快就離開了。
隨後,這兩道黑影不斷地出現在青檀鄉各處,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
過了好久之後,先前那道身影停在了木亶山山下,出現在山道前。
不過三息,另一道身影也出現在這裡。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望向山腰處。
那裡,有一座破爛的道觀。
“若隱若現,波動起伏不定,”後來的那位突然開口,“死羊駝,不會是那位慕蓮吧!”
前者沉默片刻,後說道:“但願,不是他吧!”
“死羊駝,別糾結那麼多,看一下不就知道了!”曾越說道。
“有道理,那我們走……吧……”黃羊一想,還真是這個理,回頭再一看,曾越卻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道觀外,曾越現身。
地上有很多血跡,根據他的觀察和直覺的雙重感覺,他認爲這是兩個人的血跡。
他沿着血跡走到山崖邊緣,直視崖底。在他的視線中,崖底的樣子很清晰的映射在他的眼中。
他看見了很多荊棘叢,在荊棘叢旁邊還有一片不大的沼澤,在沼澤上有很多條黃斑長蟒,它們掛在樹上,等待着它們的食物送上門來。
而在沼澤邊緣,荊棘叢上,一具被啃的差不多的屍體死相異常噁心。
骨架基本上都被啃爛,那張臉不知是怎麼回事,保存的是最爲完好的,只不過……那張臉真的——太難看了。
賊眉鼠眼!
曾越在心裡評價道。
他回身,看着那座破爛不堪的道觀,一陣無語。
“堂堂一介修士,竟然被人打下崖底,真是丟臉!丟臉啊!”
黃羊出現,走前,往崖底看了兩眼,沒有說話。
“你既然在這裡隱居,那麼也應該認識那個傢伙吧。”曾越開口問道。
“……婆羅鎮下轄地區的使者,大寶門的修士。”黃羊淡淡開口。
曾越也懶得繼續問了,因爲這些信息對他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他們兩個看着那破爛道觀,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然後一齊走向道觀。
走近道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燈籠,燈籠是白紙糊的,上面沒有畫那些書畫,顯得很乾淨。
再接着,便是一柄有着十分明顯弱點的朴刀,刀面很老舊,而且那處弱點想令人不注意都難,畢竟,沒有多少人願意帶着一柄有着大缺口的朴刀。
黃羊看見這柄朴刀,眉頭微擡。
他在自家見過這柄朴刀,那時的這柄朴刀還挺新,也沒有這個缺口。他還記得,這柄朴刀是慕凡從婆羅鎮上醫傷後帶回來的。
既然這柄朴刀在這裡,那麼就證明了一件事情——慕凡在這裡,就算現在不在,那麼至少之前一定來過這裡。
他們繼續往前走去。
道觀內有三個屋子,左邊兩個,右邊一個。
他們再一次不約而同地走向了右邊的那個屋子。
屋子裡很安靜,至少聽是聽不到什麼大的聲音的,只不過兩人都不是普通人,自然不需要靠使用什麼方法,光是他們的耳力就比平常人好上許多,所以只需要稍微動一動耳朵便能知道哪裡有人,哪裡沒人。
他們輕點步伐,小心翼翼地步入屋內。
屋內,一個少年昏迷躺在席子上,他的身上盡是鮮血,腥味沖鼻。
少年身旁,身上沾染少年鮮血的白衣少女安靜地枕着少年的一條胳膊,陷入沉睡。
黃羊一眼便識出了慕凡,心底一驚。
曾越見黃羊表情,便也猜出了席上年輕人的身份。
“看樣子是昏死過去了呢——”曾越說道。
黃羊自然也看出來了,不過這個不是關鍵。
“若隱若現,起伏不定,難怪了,原來是剛剛纔入道啊……”曾越再嘀咕一句。
“普通人如果沒有特別的機緣,是很難成爲修道者的,看來,這個慕蓮的確有兩把手嘛!”他想起了剛纔崖底的那具屍體,突然覺得能殺死黃白化也很正常了。
黃羊歪過腦袋,看着他,說道:“他的根骨很一般啊,和普通人差不多,不過可能是經脈從小就打通了的緣故,所以武學造詣有這麼高的成就。”
這句話提醒了曾越,他趕緊仔細地再觀察一遍慕凡。
不過他圍着慕凡轉了一圈之後,扶額,有些失望地說道:“死羊駝,看來他是沒有機會成爲我的第三個弟子了!”
黃羊懶得管曾越有多少個弟子,乜了他一眼,說道:“弟子不在多,在精!像你,我估計有十個二十個弟子也不怎麼樣!”
曾越哈哈一笑,沒有在意。
不過一會兒,兩人的注意力便又被一旁的少女吸引了。
黃羊看了看,確認自己不認識。
曾越也看了看,起初只覺得少女長得很好看,不當回事兒。
但是再看幾眼,突然大驚失色。
“曾大軍師,你是被嚇傻了?”黃羊看着曾越一臉驚訝的模樣,忍不住說道。
曾越大吐一口氣,臉色前所未有的鄭重。
“禁忌之人,上天禁忌之人……”他輕聲自語,兩隻手結成手印,做出虔誠的樣子,說道,“太上之所情,一氣化三清,唯我斬三尸,一度逝我緣,二度本我緣,三度道我緣,太上玉唯我,度德度道……”
看着曾越這般行爲,黃羊突然間意識到,這個女孩兒身份必定不一般,不過看曾越,他又不確定了,畢竟,兩人在東陸的時候互相坑過對方不少次。
過了很久,曾越才把那一大段話給唸完。他看着黃羊,大嘆了口氣。
“曾大軍師,沒被嚇死啊!”黃羊說道。
“還好,如果不是我定力驚人的話,沒準兒真要被嚇死了。”曾越很是僥倖地說道。
“怎麼回事兒?跟我說說。”黃羊詢問。
“……”曾越沉默,張了張嘴,又沒有說話。
見狀,黃羊皺眉,說道:“有話就說,別憋着!”
曾越糾結片刻,最終還是開口了:“在之前你就知道了,我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傢伙,我的來歷在這個地方上恐怕也就只有中土的那個傢伙知道。”
“算了,不說這些,直接開門見山。”
“我所在的家族自久遠以前的時代起,已經追溯不到源頭了,從那時起,便有一個規矩流傳下來,任何人,只要見到了這幅面孔,就必須伏拜,念尊語。”曾越指了指少女。
黃羊聽完後,一臉鄙夷地說道:“呵,你現在的騙人手段真是越來越低端了,想想當年你是怎麼把百門首領的小妾給勾搭上的,騙人也別編一個這麼將就的謊言吧!首先,你還有家族呢!”
曾越早就料到了黃羊會有這樣的疑問,於是,他沒有理會。
“不要想着從我嘴裡套出我的身份來歷,那是不可能的!”
黃羊悻悻地笑了兩聲,再問道:“你的家族是怎麼知道她的樣子的?”
這個問題曾越也早就料到了,他乜了黃羊一眼,頗有鄙視的意味,說道:“黃國老,作爲如果你的腦子就這麼回事兒的話,我就真要懷疑神話王朝的王上當初是爲什麼要讓你做這個國老了!”
黃羊看着他,臉上一片“和善”。
“難道不會畫像嗎?”曾越趕忙說道。
“……也是……”黃羊說道。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一個問題,看着曾越,說道:“慢着,畫像?”
他臉上幾乎寫滿了疑惑:“你說說,是什麼紙,能經過你說的這麼長時間還不毀壞,說說。”
曾越愣了愣,他沒想到黃羊的腦子和年紀一樣,越來越老了,不經用了。
於是,他說道:“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家族,我家族,他們的本事兒你問我,那我去問誰去啊?難不成讓我現在回去,那也得現在能回去啊!”
黃羊這次承認自己年紀老了,忍不住給了自己兩個耳瓜子。
“不對呀,我們來這裡是做什麼來着!”曾越突然想起來,他們兩個來這裡是來找慕凡的。
現在慕凡是找到了,不過大出血。
“快,先把這倆娃子給帶回私塾去,再不給治治估計這人就給廢了!”黃羊說道。
“放什麼狗屁,雖然纔剛剛入道,但是身體也沒這麼脆弱吧,睡醒了就好了!”曾越又鄙視黃羊一番。
黃羊突然發現,自己腦子好像越來越生鏽了,再看曾越,對方活了幾百面了,從當初在東陸設計百門首領開始,再到現在成爲神話王朝的百年軍師,腦子可是越來越好用了!
一想到這兒,他就不打算想下去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