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淵摘掉頭盔問:“怎麼了?”
九皋說:“那衛生學校又死人了,我看如果這個案件破不了,公安局長及往下一干人等連覺都睡不着。”
“什麼時候的事?死了幾個?”潛淵追問。
“一週前的事了。”九皋說,“上週四傍晚,兩個外地女孩跟老師說要回家,因爲路程遠所以多請一天週五的假,老師便答應了。到週一老師發現她們倆沒來上課,打電話去家裡,家裡人說沒回來,應該在學校啊。老師一聽當場就瘋了,衝到宿舍沒找到人。報了警又全校動員找了兩天,最後在待拆除的舊樓地下室的配電間發現了,已經爛了一半了。”
“真糟糕,今天找着的?”尋秋池一邊支楞着耳朵一邊輕聲問。
九皋說:“嗯,中午找到的。情況相當嚴重,除了公安,政府應急辦也介入了,據說最遲明早開新聞發佈會。”
“天啊,這麼說選擇者還在學校?”尋秋池驚疑地說,“那這邊的徐同學是怎麼回事?”
潛淵掛掉電話,指着徐同學的阿姨問:“你覺得那位女士多大了?”
“四十二。”尋秋池說。
“這麼精確?”
“是啊,賭上我一年零七個月的辦證生涯。”
潛淵沉吟:“我原先覺得她只有三十多,看來是化妝的緣故。既然已經四十二歲了,那被選擇者挑中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你要記住,選擇者的轉移是冒險行爲,就像有人說給你兩千萬,只要把一瓶伏特加吹了就行。你顯然很想得到兩千萬,但也要考慮那瓶幾乎是純酒精的玩意兒會不會讓你當場死亡。選擇者在轉移之前會權衡的,一個四十二歲的人估計不是好目標,除非她能夠接觸到大量年輕人。”
他頓了一會兒,說:“那我們投票吧,反正我倆不能分開行動。你覺得選擇者是在此地,還是在學校?”
“在學校,因爲徐同學在家被關了半個多月了。”尋秋池說,“就算她是選擇者,怎麼跑出去殺人?”
“那你願意呆這兒還是去學校?”
“這裡。”
“咦?你真糾結!既然認定了選擇者在學校,爲什麼不趕緊去那邊?”
“我放心不下徐同學啊!”尋秋池低聲叫道,“好端端的小姑娘,青春年少爲啥要跳樓啊?你不想知道嗎?你捨得走啊?你不着急?不可憐?!”
潛淵聳了聳肩:“好吧,我保持協作態度,不管你下一步的行動意見是什麼,我都表示同意。”
“我的下一步行動意見是救人!”尋秋池說着便撥通了急救電話。
十五分鐘後,救護車呼嘯而至,徐同學以及家屬們鬧哄哄都擠了上去,擠不上去的則各自開車跟在後面。尋秋池望着救護車在路口拐了個彎不見了,嘆了口氣:“真可憐啊,她才十幾歲,爲什麼想不開呢!”
潛淵說:“因爲她受的精神刺激已經超過了極限。如果她死了,不管和選擇者有沒有關係,都是第六個受害者;如果她活着……唉,但願她大難不死吧!”
“我想跟去醫院可以嗎?”尋秋池問他。
潛淵搖頭:“不用的,等他們到了醫院,九皋會盯住
他們一家子,特別是徐同學的阿姨,防止他們之中有轉移了的選擇者。”
“九皋還在家呢,他怎麼盯?”尋秋池莫名其妙。
“他盯梢是足不出戶的,大小道路、公共場所上的交通和治安攝像頭都是他的眼睛。”潛淵說,“只要他別一心看電視劇,忘了看監控。”
“所以還是不靠譜。”尋秋池說,“內勤和外勤就是不好比!”
潛淵沉默半晌,突然說:“你發覺了吧?我們和警察一樣,都是馬後炮,很難提前制止犯罪。”
“那我們就把死亡人數制止在六個。”尋尋秋池敲了敲頭盔,說,“我要對得起腦袋裡的那顆瘤子,託它的福我還能再活一百年,更託它的福我才能繼續工作。我要抓到選擇者,然後用此盔砸得他三魂出竅七魄昇天!話說除了橡皮子彈槍,你還有別的武器嗎?”
潛淵隨即掏出一把電擊槍,噼裡啪啦放了一通火花。
“此物甚好。”尋秋池又搶了過來。
“不能傷害選擇者,他們佔據的是普通人的肉體,我們得抓到他,弄暈他,然後把他押送走。”
尋秋池說:“對了,今天半夜去一趟我們單位好嗎?”
“幹嘛?”
“嘖,我爸我媽還在那兒呢!”
“……”潛淵說,“總之你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是什麼?”
尋秋池指着身後徐家的氣派洋樓,悍然道:“闖空門。”
冬日陰鬱的天空下,這棟走鄉村巴洛克華麗風的三層白色洋樓顯得死氣沉沉,一是因爲家中無人,所有人都跟着救護車衝去了醫院;二是因爲發生了那樣的慘劇,旁觀者的心境影響了觀感。據說有些好事的鄰居已經開始研究這棟樓的風水了,並且搬出前幾年徐爸爸出車禍、徐媽媽被電信詐騙走了幾萬塊錢的事兒,與徐同學的遭遇互相印證。
兩人翻過圍牆,卻苦於無法進入徐家的洋樓。作爲村鎮別墅,這樓的每一扇窗戶上都裝着鋥光瓦亮的不鏽鋼防盜窗。徐家人臨走時雖然慌亂,還是記得關了大門。
只有三樓露臺的陽光房沒有裝防盜窗,大概是因爲沒人能焊接那麼大的籠子,潛淵和尋秋池得以從那裡進去。可退一步講,如果三樓也裝了,徐同學就不會有機會跳下來了。真是諷刺啊。
潛淵利落地沿着排水管爬上了三樓,從露臺進入家中,下樓開門把尋秋池放了進去。他心有餘悸地說:“這樣的空門以後再也不闖了,還是等主人在家時安全。”
兩人找到了位於二樓的徐同學臥室,開始仔細尋找。
從徐同學的日記中可以看出她是個熱情開朗、愛幻想的姑娘,這樣的孩子通常不怎麼整潔。她的房間體現了這一點,顯得十分雜亂,衣服圍巾包包扔得東一堆、西一堆。潛淵想起那天去徐同學宿舍時,也是這麼一副震撼的景象。
兩人把搜索的重點放在書桌和牀上,不多久,潛淵從牀下掃出一大堆廢紙,每一張紙上都用黑筆胡亂塗畫着,有螺旋,有叉叉,大部分是毫無意義的線條。塗畫時力透紙背,好些紙張都被戳破並且撕碎了。
“紙上沒有灰,是剛扔進去的,看起來這姑娘非常糾結苦惱的
日子。”潛淵翻看着廢紙說。
“不苦惱怎麼會跳樓。啊!”尋秋池小聲叫了一下,“找到了。”
她舉起右手,手上依舊是一張廢紙,但那張紙上寫着“殺人犯”“去死吧”“畜生”“我錯了”,以及“誰來救救我”。接着,她在書桌抽屜的角落裡找到了徐同學的另一封書信,或者說——遺書。
這份遺書詳細敘述了她在舍友意外身亡前後一段時間的經歷,充分說明了女孩子談戀愛,包括暗戀,一定要招子放亮,頭腦清醒,好好把關,否則就可能萬劫不復。
————徐同學寫道:我偷偷截留了實驗室的麻醉劑後……
尋秋池問潛淵:“什麼麻醉劑?就是屍檢裡查出來的那個麻醉劑嗎?原來是她偷的!”
潛淵說:“這就很好解釋了,所以她着急忙慌要去丟啤酒瓶,因爲是她把麻醉劑摻在酒裡的。但這也反過來說明她不是選擇者,選擇者不會把自己的所作所爲寫出來。”
尋秋池繼續讀道:“……並沒有對室友們隱瞞,反而午休時大家一起饒有興趣地做試驗。原本是想在校園裡的流浪狗身上試驗的,卻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敢去抓那些狗,只好在自己身上試。”
徐同學把麻醉劑加進水裡抿了一小口,發現還是有點怪味道,於是去買來了果汁和啤酒。因爲知道醫用麻醉劑對人體沒有損害,同宿舍四個女生開玩笑似的一人喝了一口摻着麻醉劑的啤酒。在沒有觀察到任何變化後,四個人又嘻嘻哈哈地去上課。
“不是她,是她們。”尋秋池說,“四個人一起玩了麻醉劑兌酒的遊戲。”
徐同學與另外三名舍友不同班,所以並沒有走在一起,她獨自穿過校園時,遇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尋秋池問,“那個人是誰?”
潛淵搖頭:“我不知道,但應該是個很關鍵的人。”
“那個人”——從這個表述中,就能看出徐同學對他的感情不尋常,如果是普通同學,直呼其名即可,就像下文她對幾位舍友的直接稱呼。
那個人必定是“他”而不是“她”,因爲徐同學是異性戀。從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訊息,潛淵和尋秋池基本肯定此人是徐同學的暗戀對象。
徐同學應該是個感情外露、不善於隱藏小心思,否則他不會將自己偷留麻醉劑的事情炫耀般的講給“那個人”聽,希望能得到他的諸如“膽子真大”、“你挺會玩啊真有趣”之類的誇獎,沒想到對方勃然大怒。
徐同學寫道:“他非常生氣,他命令我把麻醉劑交給他,然後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不像一個學生所爲。他說他在原地等我,讓我回去拿麻醉劑。我照他說的做了,他接過麻醉劑後說謝謝,希望我以後再也不要犯這樣的錯誤。他雖然沒有罵我,但是我真的真的好傷心,好難過啊!我趴在桌上哭了整整兩節課,誰問我都不理。”
“所以麻醉劑其實是在那個人手上的。”尋秋池說,“徐同學只擁有了它幾個小時,所做的事情只是與舍友一起喝了少許,典型的小孩子氣舉動。”
潛淵沉吟:“那個人的說話語氣不像是個學生啊,你覺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