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側寫師 讀心者 分節 12
上面找到了文科樓的位置,不禁又有些懊惱,他剛剛和那棟樓擦肩而過。
鄭巖走進了文科樓。文科樓的採光似乎不太好,雖然很清涼,但是也很壓抑,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他只好快步走上了樓梯,然後幾乎一溜小跑着衝上了三樓,看到302教室的時候,才長出了一口氣。
裡面正在上課,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講臺上,低着頭,照着講義念着他聽不明白的話。底下的學生們似乎也並不在意,他們根本就沒有聽老師在講課,睡覺或者玩手機,總之,一切看起來都不像是在上課。
引起鄭巖注意的是學生們明顯分成了兩派,一派坐在最前面,聚集在一起,另一派只有一個人,和那一派的學生中間隔了三行座位,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大概她是整個教室裡唯一在聽講的人。
是那個女孩兒,鄭巖要找的人。
他打算從後門走進去,但是那扇老舊的木門在他推開的時候卻發出了“嘎吱”一聲,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回過頭看着鄭巖。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那個女孩兒的身邊,坐了下來。
“在他們看來,我是殺人兇手,難道你就不害怕?”女孩兒沒有擡頭,低聲說道。
“在他們看來,我就是個精神病,所以,我已經習慣了。”鄭巖笑了笑,看着講臺上那個頭髮花白的老師,他應該是個教授。
“我們是一類人?”
“也許。”鄭巖點了點頭,“你只是‘可能是幫兇’,而我,曾經殺過人,我親手殺了同事。哦,對了,他們說,那時候我精神病發作了,所以把我關在精神病院裡快六年,我剛出來沒多久。”
“這麼說,我應該請你喝一杯,交流一下怎麼從這種讓人煩躁的感覺中走出來,我快受夠了。”她開始動手收拾東西,鄭巖這才注意到,她剛剛正在寫的是一份申請表,一所國外大學的入學申請,這還不算,她申請的專業竟然是犯罪行爲研究。
他們一起從學校出來,攔了輛出租車,回到了女孩兒的家,她暫時還沒從別墅裡搬走,看來她打算用完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女孩兒從包裡翻出鑰匙,對於門上那兩個大紅的“兇手”直接忽略。
“來一杯怎麼樣?在這裡的最後一天,這些東西沒法帶走,也沒法賣掉,但我也不想留給那些趁火打劫的渾蛋。”女孩兒把包隨手扔在牀上,從書架上拿下兩瓶紅酒,遞給鄭巖,“是我自己釀的,完全可以放心。”說完,她自顧自地打開了酒瓶,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才坐在了牀上。
鄭巖有些尷尬地接過紅酒,找到開瓶器打開酒瓶,也往嘴裡倒了一口,然後小心翼翼地說:“給你這個。”說話的同時把一張銀行卡遞給了她,“我說過會給你要回那20萬的,密碼是卡號的後六位。”
“謝謝。”女孩兒隨手把那張卡放進了包裡,“這恐怕是我最後的財產,所有的東西,能賣的我都賣掉了,錢都給了那些人。”
“準備出國?”鄭巖又灌了一口酒,問道。
“是。”女孩兒點了點頭,“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到一個沒人認識我,也沒人知道這件事的地方。”
“但你現在的情況出國恐怕會有些麻煩。”
“所以,我需要有個人幫我,你行嗎?”她擡起頭看着鄭巖,嘴角帶着一抹微笑,“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說着,她開始脫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
“不。”鄭巖伸手阻止了她,“我只是想知道釣魚之後的事情。”
“釣魚?”女孩兒愣了一下,拍了拍額頭,“你說釣魚啊,我不記得了。”
她皺緊了眉頭,看着手裡的酒瓶,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就像他們離開教室時,那個老教授的顫抖一樣。唯一的區別在於,當他們離開教室的時候,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而她的顫抖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她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我……我好像剖開了魚腹,然後把那些材料放進去,再把它們縫起來,養在魚缸裡,我……我用它們釀酒……”
她用雙手捂住了臉,開始抽泣:“我那樣做過,我必須那樣做,否則,躺在酒窖裡的就是我,你明白嗎?”
她猛地擡起頭,卻發現鄭巖已經躺在牀上睡了過去,手裡還抓着紅酒瓶,原本滿滿的一瓶酒,現在已經只剩下1/3不到了。
“別走這條路,否則,早晚有一天你會像我一樣。”他翻了個身,嘴裡嘟囔着。
“但你是個好人。”女孩兒笑了笑,搖了搖頭,俯下身在他的脣邊輕吻了一下,“你肯爲我保守秘密,我希望自己能成爲像你一樣的人,成爲一名警察——正義的使者。”
“記住我,我叫慕雪。”她想了想,苦笑了一下,“你未必能記得住,不過沒關係,我還會回來的,一定,這是我和你的約定。”
她把手搭在了鄭巖的胸前,在他的身邊躺了下去。
第四章 銜尾蛇
“兇手用了一把裁紙刀對被害人實施了加害;純靠手上的力量扭斷了她們的雙腳;他在現場留下了兩枚足跡;被害人死亡的時間前後相差不到一小時,是窒息,血塊堵住了她們的呼吸道;兇手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對她們進行加害的,沒有反抗的痕跡,她們可能事先就失去了意識,這需要進一步的屍檢確認。”她勉強向鄭巖擠出了一個笑容,“下面就看你的了,我得和部裡聯繫一下。”
鄭巖遞給杜麗一杯清水,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按照約定時間來到診療室的時候,杜麗正倒在沙發上,滿身的酒氣,三個空了的紅酒瓶凌亂地倒在地上。
她習慣在開始治療前讓病人先喝一杯,但自己卻很少碰。像今天這種情況,鄭巖是第一次遇到。
“謝謝。”杜麗揉着因爲醉酒而疼痛不已的頭,說道。
“看來今天不適合進行治療,要不我們換個時間?”鄭巖端坐在椅子上,試探着問。
“那不行。”杜麗一口喝光了那杯水,從抽屜裡拿出一瓶口服液灌了下去,鄭巖認得那是一種解酒的藥品。
“治療的時間是不能隨便更改的。”杜麗說着,把那個空瓶扔進了垃圾桶。
“但是你現在的狀態?”
“換個方法。”杜麗起身走到了書架邊,那上面還放着幾瓶紅酒,“很多精神類疾病大多和壓力過大有關,所以,適當釋放壓力也是治療的一部分,酩酊大醉通常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可不想。”鄭巖苦笑了一下,“酩酊大醉之後的噩夢更可怕。”
“好吧。”杜麗抓了抓凌亂的頭髮,“那讓我們看看你這幾天都做了什麼。”
說着,她從書架上抽出了一個文件夾,遞到了鄭巖的面前。
“我可能什麼都沒做,也可能全忘記了,你知道我記性不太好。”鄭巖接過了那份文件夾,打開,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但我絕對不記得和一個叫慕雪的人登記結婚,然後用全部身家給她做了什麼擔保,還是出國進修犯罪行爲分析?”
“你一點都不記得?”杜麗看着鄭巖,“提醒你一下,慕雪就是Z0003案中的那個兇手的女兒,直到現在,警方對她是否直接參與了案子依然持懷疑態度,如果沒有你和她結婚,給她做擔保,她根本不可能獲得護照,更不可能拿到簽證。”
“確實不記得。”鄭巖苦笑了一下,“不過,如果她有什麼事的話,是不是就意味着所有的責任都必須由我來承擔?”
“這你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鄭巖靠在椅背上,嘆了一口氣,“我當時一定是喝多了,要不然怎麼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結婚?除了和你姐姐,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用‘喝醉’就能解釋得了的。”杜麗在鄭巖對面的椅子上坐好,穿着黑色絲襪的右腿搭在了左腿上,手也放在了膝蓋上。這個動作通常表示她要進入正題了。
“今天就談談這件事,怎麼樣?”鄭巖抓了抓腦袋,“這太瘋狂了,我的全部身家,竟然用來給一個完全不瞭解的人做擔保,在正常狀態下,我絕對不會幹出這種事的。”
杜麗微笑地看着鄭巖:“我想我們都知道你爲什麼會那麼做。”
“可是我不知道。”鄭巖攤開了雙手,一臉的苦笑。
“這是你心理防禦機制的一部分。我們都清楚,因爲你的出色表現我們才及時找到了兇手,救下了慕雪,我們認爲事情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因爲案子已經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作爲一名公職人員,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鄭巖點了點頭。
“沒錯,但是你的生活並不只有那一個身份,剝離公職人員的身份,你也是個普通人。你有自己的道德體系,這個體系約束你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同時,它也會強迫你平衡自己的心理處境。”
“你這話太高深了。”
“簡單點來說……”杜麗沉吟了一下,“恢復到普通人的身份後,你的道德體系讓你認爲是因爲自己的介入才導致了慕雪父親的死亡,這時候你不認爲慕雪的父親是兇手,他只是個父親,但是你讓他死了,讓慕雪失去了最後的親人,她不得不獨自承擔很多本不應該由她承擔的責任。在這個過程中,她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你很清楚,你由此產生了一種愧疚的心理,希望能夠儘可能補償她,如果可以,你會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
“那不可能。”
“是的,那不可能。”杜麗看着鄭巖,“你很不希望慕雪的未來因爲父親而斷送,所以纔會……”
“送她出國?”
“至少目前你是這樣做的。”杜麗停了一下,“你太感性、太善良,你應該想想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你離開6號的目的是什麼?”
鄭巖沉默了幾分鐘,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說道:“爲了抓住‘廚師’和‘廚師長’。”
“沒錯。”杜麗點了點頭,“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放棄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你只是個公職人員,你必須清楚一件事,如果沒有你,慕雪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而且,如果你只有這個單一的身份,對你擺脫身份識別障礙有非常大的幫助。”
“我恐怕做不到。”鄭巖苦笑了一下,“你根本不知道慕雪經歷了什麼,我沒辦法擺脫愧疚,這就像每次我接觸那些案子之後,總會感到愧疚一樣,如果我能早一點抓住兇手,就可以多挽救幾個人的生命。”
“鄭巖,你必須知道一件事,也是我要求你必須提醒自己牢記的一件事,你已經盡力了。”
杜麗突然露出了慘然的笑容,“你不奇怪我爲什麼喝那麼多酒嗎?”
“確實很奇怪,不過我沒有打聽別人秘密的習慣。”
“因爲這個。”杜麗走到辦公桌後,從抽屜裡翻出了一本手冊,遞到了鄭巖的面前。
那是一本大學的花名冊。
“我說過,我是那所大學的客座講師,我突然發現,慕雪是我的學生,我們見過幾次,可惜,我一直沒記住她的名字。”
鄭巖翻動着那份花名冊,他的手機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掏出電話,是一條彩信,只有一張照片,但是那張照片卻讓他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照片是從高處俯拍的,看起來應該是在屋頂,透過某個縫隙拍攝的。
那似乎是一間廢棄的廠房,裡面只是一片空地,但就在空地上,是九具年輕女孩兒赤裸的屍體。
她們臉朝外,胸脯高高挺起,圍成了一個圓,前一個女孩兒的腳插在後一個女孩兒的嘴裡,就這樣首尾相連。
這個怪異的姿勢迫使那些女孩兒的雙腳不得不疊在一起並整個扭向了身後。
因爲拍照的距離過遠,似乎只是手機拍攝,照片並不清晰,但是鄭巖能想象到這樣的姿勢將迫使兇手不得不撕開那些女孩兒的嘴,裂口甚至可能已經扯到了腦後,而她們的雙腳也不得不被扭斷。
鄭巖將照片遞到了杜麗的眼前,沒有說話。
“這是,銜尾蛇?”
“什麼?”
“一種傳說中的生物。”杜麗皺了皺眉,“或者說,一種只在哲學理論中存在的生物。”
“看來,這次我們的對手是一個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