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不要用一副今晚隨便吃哪家店都可以的口氣說話好嗎?”王朝退了兩步,簡直想讓他老大看清圍在那座廠房周圍到底圍了多少武裝分子。
查拉圖的手下又不是吃草的綿羊,那個個都是毫無人性的嗜血分子,雖然現在那些武裝分子都在掩體後摳腳抽菸,但王朝絲毫不懷疑,只要他們膽敢泄露一絲行蹤,馬上會被衝鋒丨槍打成篩子。
“有什麼區別嗎?”刑從連吐了口煙,對他說,“不想進去我們現在就走。”
“可是老大,我們爲什麼一定要自己進去啊,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來不及了。”刑從連夾着煙,抖了抖灰,“高孟人起碼被圍困在這裡超過48小時,你以爲查拉圖爲什麼不直接衝進去殺人?”
“爲什麼?”康安問,“老大我不明白這個事情了,爲什麼殺人的高孟部族會變成被屠殺的對象,高孟部族是怎麼惹上查拉圖要被盡數驅趕到這裡,而查拉圖爲什麼圍而不攻要活生生把高孟人困死在這裡?”
他老大回頭看了眼康安,指着自己的臉問:“我看上去像《百科全書》嗎?”
“老大,我真的糊塗了啊,求你告訴我。”康安固執道。
刑從連說:“查拉圖花了那麼大工夫,把高孟人驅趕到這裡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老大,要抓活的。”
“老大感覺你和查拉圖神交已久啊。”王朝突然道。
“滾。”刑從連眉眼結着層寒霜,看上去都有種趕緊推平查拉圖趕緊走人的氣勢。
小王同志被掃了一記眼刀,不敢再說話,“先把廠區圖紙找出來。”他老大換了只腳踩木樁,衝他勾了勾手指。
可是他們現在才四個人,一個廢柴技術狗一個腦殘酒吧老闆一個智障戀愛腦,只剩下他老大一個失戀狗還有全部戰鬥力但是,一個人怎麼以一當千啊!他只能說:“老大,這一看就是違章建築,不一定能在網上找到圖紙啊!”
“少廢話。”
王朝小同志嚥了口口水,再不敢廢話,他雙手如飛,噼裡啪啦在鍵盤上搜索半天,最後大氣不敢出:“老大……真沒有啊。”
聞言,他老大舉起望遠鏡,掃過廠區門口廢舊的標誌,說:“這應該是英國佬建的礦,有布萊德森礦業的風格,你找找網上有沒有同款。”
“噢!”小王同志眼睛一亮,很快,一張類似廠區平面圖在他面前鋪陳開來,看着圖紙上類似的廠區佈置,他簡直想跪下喊爸爸,“老大,真的有啊!”
他說着掉轉屏幕,仰頭看着他老大。
總之他也不知道他老大在看什麼,大約十幾秒後,他老大點了點頭,轉頭向後走去。
王朝趕忙合起筆記本,但康安搶在他前面跟了上去。
“老大,我們怎麼進去啊,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們啊,小五可能就在裡面和高孟人在一起!”
王朝聽見這話,簡直想抄起筆記本拍暈康安。
很快,他們又重新來到達納河邊,他老大看了眼河水,然後歪了下頭,對康安說:“下去。”
果然!要出人命!
康安很委屈道:“我……爲什麼啊?”
“你不是問怎麼進去嗎?”
說話間,他老大也開始慢條斯理脫鞋:“礦場都有污水處理系統,排水口在達納河裡,我們從排水口進去。”
“老大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呢。”聞言,康安開始毫不猶豫脫衣服。
王朝看着眼前寬闊而混濁的河面,隆隆水聲撲面而來,他又回頭看了看遠處太陽下巡邏的查拉圖武裝分子,那些黝黑槍械在陽光下泛着冷光,但他總覺得他面前這兩個脫衣服的男人根本對此不屑一顧。
“老大,我……我就不進去了吧?”
“可以。”回答非常乾脆。
王朝剛想長舒一口氣,卻聽他老大又說:“雨林裡也沒有狼,死不了。”
小王同志嚇得猛一顫抖,想起關於達納雨林的諸多險惡傳說,他哭喪着臉,從揹包裡拿出防水袋,開始裝電子設備。他老大和智障戀愛腦康安同志各挑了一些輕便槍械,用防水袋裝好。最後,他們三個外來人口收拾完畢,反倒是一直在旁觀看的高孟人顯得很茫然。
“刑老闆,我們是要從水裡潛入廠區嗎?”
“呵呵,跟好別走丟。”
刑從連說拿起他的揹包,背在自己身上。
康安也已經做好下水前的最後準備:“老大,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如果高孟人被查拉圖圍困,他們爲什麼不求援,怎麼沒人來救他們?”
“他們怎麼沒求援。”刑從連冷笑。
“向誰求援了?”
“你。”
話音未落,他老大率先跳入水中。
……
林辰在抵達達納的那個傍晚前開始發燒。
附着在他掌心的紗布早就被端陽撕掉,被縫合處開始化膿,已經不癢了,只剩下腐蝕皮肉的痛感。傷口淋雨又經過充滿細菌的船艙再加上連日作息顛倒,感染一點也不奇怪。
先前直升機還沒降落前,舷窗外是茫茫森綠,他想起江夫人在描述達納地區時所說的那些詞彙,覺得江夫人果然是理科生,選詞一點都不誇張。但他並沒有想到,自己真有一天會踏上這片土地,並且是以種無比離奇的方式。
端陽攙着他走下直升機,螺旋槳扇起紅褐色沙土,他們被嗆得不由自主咳嗽。
比綁架來達納更離奇的大概是在雨林地區竟然還有這麼一片廢棄工廠,林辰舉目四望,透過沙塵迷濛的縫隙,他能看到一些持槍的武裝分子,還有佈置在廢棄廠房周圍的他根本叫不出名字姑且稱之爲火箭炮一類的東西。
他們被槍頂着,繞過兩間廠房,被押解向最靠近河畔的地方。
林辰仰起頭,那座廠房已經坍塌了一半,腐蝕生鏽的塔吊橫貫廠房正中。
正當他擔心躲雨問題時,有人很隨意拉開地上的木板,將他們推入地窖。
他們此行大概和黑暗密閉空間很有緣分。
地窖只有兩盞昏暗的壁燈,照亮整片漫長甬道,甬道兩側擺着一隻又一隻關押野獸的鐵籠,有些籠子空了,有些籠子裡還關着什麼人,燈光太暗,他只能勉強看清籠中匍匐的模糊身影,和一些乾涸的不知是血跡還是嘔吐物什麼的東西。
鐵鏈聲響起,有人打開鐵門,他和端陽也擁有了自己的籠子。
他們坐在一堆草垛上,周圍潮溼悶熱,他幾乎看不清端陽的面容。
他靠在籠子上,先前的短距離步行已經耗光他最後一絲體力,林辰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因爲他在發燒,所以纔會覺得吸進肺裡的空氣燙到嚇人。
端陽推了推他,一隻手在測他的心跳,另一隻手撫上他的額頭,像他在漁船暗艙對那位不知身份的中年人所做的那樣。
林辰輕輕摸了摸手上的鐵環,聽到端陽語氣裡裡透着濃濃的擔憂:“林顧問,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吧。”青年人伸出腿,很大方地對他說:“你枕在我腿上,會舒服一些。”
林辰總算知道,生病這種事情果然不是心理強勢就可以避免的,他沒有拒絕,依言躺下,在身體接觸到冰涼鐵條的剎那,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抽疼了一記。
他輕輕咳了一聲。
“林顧問,你跟我說了《秘密》,其實你自己根本不信對不對?”端陽這麼問他。
在別人的地盤,他們當然也不能談論什麼跨國製藥廠陰謀或者漁船偶遇臥底,只能隨便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當然,最關鍵問題是,當你真的陷入絕境時是非對錯來龍去脈這些事情,都不太重要了。
“當然,我看上去像是那麼好哄的類型嗎?”他這麼回答。
“不是,不過我覺得書裡說的可能有道理呢,你爲什麼不嘗試相信一下,你再堅持下,我覺得我們可以逃出去?”
“端陽。”林辰看着眼前那張皺成團的面孔,說,“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我還沒那麼容易死。”
“聽了你跟我說得我說的秘訣,我一直有種很強烈感覺。”
“覺得你要馬上見到老師了?”
“是的。”端陽語氣堅決。
“你用自己的直覺暗示我沒什麼用,我不是那種容易被暗示的類型。”
“林顧問。”端陽突然泄氣,臉皺得更緊。
“怎麼?”
“你怎麼這麼難搞。”端陽近乎無措道。
林辰躺在地上笑了起來,端陽真是可愛極了,如果在他生命最後一段時間能和這樣有趣的人呆在一起,也不算太無聊。他這麼想着,儘量避免自己去思考那些會讓他覺得遺憾事情,比如刑從連。
“你的表情不對。”端陽說。
林辰換了個姿勢側躺:“如果你傷口和我一樣疼得要死還發着高燒並且得不到治療,表情也會和我一樣。”
“你太消極了林顧問,就沒什麼你特別想見到的人,能讓你堅持下去嗎?”
“有啊。”
“那你想想他好嗎?只要你想,他說不定就會出現!”
“不好。”
“爲什麼啊?”
“沒什麼,因爲我寧願他不在這裡,更不用知道這些事情。”
林辰平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