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怎麼了?”
卡座對面的少年人猛然擡頭,這麼問道。
大概是最近遇上的案子太多,王朝的推理能力與日俱增,又或者說,當遭遇太過事情後,再單純的心思也會逐漸變得敏銳起來。
林辰覺得嘴裡的抹茶冰淇淋有些微苦味,他想,刑從連也一定是這麼覺得的。
“小王先森,您最近的問題好像特別多?”刑從連說。
“等等……玫瑰、流鶯?”
像是終於意識到其中關節,王朝在念出這兩個關鍵詞後,搶過電腦,只敲了一個單詞。
雖然筆記本背對着他們,但林辰依舊從少年僵硬的面孔上猜測出,他大概已經發現了他們想要向他隱瞞的那件事。
“你們幹嘛瞞着我!”
少年猛地將筆記本電腦翻了過來,屏幕中出現了大小各異的照片。
每張照片上都是鳥。
那些鳥有灰褐色羽毛和同樣灰褐色的喙,它們或在天空翱翔,或在枝頭婉轉歌唱,而它們中的其中一隻,被刺死在玫瑰花莖中。
甚至還有一位英國作家,曾爲那隻被玫瑰花刺死的鳥寫過一則非常悲傷而美麗的童話。
林辰將視線移向搜索欄,望着少年自己找到的結果,他忍不住感慨,再這樣下去,王朝大概很快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搜索欄上只有兩個字,是一種鳥類的名字,那種鳥的名字叫夜鶯。
夜鶯總體來說並不算美麗的鳥類,但它音域極廣,與其他鳥類不同的是,夜鶯是少有的在夜間鳴唱的鳥類,所以,這是夜鶯被稱之爲夜鶯的原因。
其實,如果只是一隻死去的夜鶯,並不會讓林辰體會到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之所以能感到惡寒,完全是因爲英國作家王爾德寫過的那篇非常著名的童話。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看過那個故事了,具體來說,他也只在很的時候,看過一遍那則童話,可至今,他仍舊能清晰記得那篇童話裡的每一個細節。
故事起源於一位想邀請心儀女孩跳舞的青年學生。
女孩的要求非常簡單,她說,他若爲她採一支紅玫瑰,她便同意與他在王子的晚宴上共舞至天明。
可時值隆冬,青年學生又哪裡能找到一支紅玫瑰呢?
青年學生因此在花園哭泣,同王爾德大多數童話一樣,小夜鶯聽到了他夜夜歌唱的對象在花園中哭泣。
望着他的原本優美的面容變得憂傷,小夜鶯想,你的愛如此深情,而你不過是要一枝玫瑰,我總能爲你找一支紅玫瑰花來。
然後,它遇到了白如海濤泡沫的白玫瑰,又見到了黃如美人魚金髮的黃玫瑰,可它們都不是他要的紅玫瑰。
最終,小夜鶯來到了一株枯萎的紅玫瑰。
可那株紅玫瑰的根莖已被暴風打斷、血脈已被寒冬毀壞,紅玫瑰說,它今年無法盛放,而能讓它盛放的唯一方式,則非常可怕。
林辰再次回憶起刑從連拆開那束玫瑰花時的場景。
玫瑰的尖銳的根莖刺穿了夜鶯的身軀,那正是故事中,讓紅玫瑰盛放的唯一方式。
王爾德依舊是那個殘忍又溫柔的王爾德。
故事中的紅玫瑰告訴小夜鶯,唯有它在夜色中的歌聲,才能使玫瑰誕生,而除非它用鮮血浸染,玫瑰纔會變成紅色。
生命固然寶貴,可夜鶯想,它渺小的心靈,又如何能與人的心相比呢?
因此,它同意了玫瑰的要求,在月□□臨時,它飛到那顆玫瑰樹上,將胸口壓向尖刺,它張開雙脣,開始整夜歌唱,那根刺越扎越深,它生命的血液也不斷流逝,最終,疼痛深入它的骨髓,玫瑰花刺終於扎入了它的心房。
小夜鶯用生命爲它所愛的人換取了一朵紅玫瑰。
但這卻並非故事的終結。
畢竟關於青年學生的愛情還未交代。
林辰回憶起,故事的最後,不知情的青年學生摘下玫瑰,送到了他所愛的姑娘面前。
可那位姑娘卻說,你的一支玫瑰,哪裡及得上我今日收到的諸多寶物。
青年學生惱羞成怒,將紅玫瑰扔到地上,一輛馬車的車輪,恰好從那朵玫瑰花碾壓而過。
這便是故事的終結。
林辰想,這真是一個美到極致的故事。
他再次揉了揉眉心,擡頭。
只見王朝眼眶溼潤,少年的眼睛瞪得極大,正死死盯着對面的人。
或許是王朝很小時候,他曾坐在母親的膝頭,聽到過這個故事;又或許在刑從連收養他之後的某個雨夜,有人坐在他的牀頭,爲他念誦過那個童話。
但童話故事仍舊是童話故事,無論是誰,意圖將童話變成現實,那都是無可救藥的心理變態者。
“也不是瞞你。”刑從連推開冰淇淋碗,很煩躁地抽了根菸出來點上,“就是覺得你知道了會很煩,再說我也沒比你早知道多少少時間啊!”
“老大,你覺得這是在保護我嗎?”少年人察覺了問題的關鍵。
像是被戳中了心思,刑從連拍了拍桌,惱羞成怒:“你怎麼事兒這麼多?”
“說好要一起破案的,你怎麼可以對我有所隱瞞呢!”王朝嚷道。
“你又沒給錢我,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刑從連冷冷道。
“你憑什麼還把我當個孩子!”
“呦,小王先森,那你感受到我的長輩式關愛沒?”
兩人有爭吵得愈演愈烈的趨勢,林辰一勺又一勺舀着抹茶味冰淇淋,認真看着網頁上的內容,並沒有打斷他們的意思。
最終,他身旁的爭吵聲停了下來。
林辰擡頭,發現兩人正用同樣鬱悶地眼神一起望着他。
“怎麼了?”他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然後再次將視線移回筆記本電腦屏幕。
“阿辰,你爲什麼勸我們?”王朝忍不住問道。
“沒有,我挺喜歡聽你們吵架的,你們繼續。”
受到了這種鼓勵,任何人大概都沒再繼續爭論的慾望。
刑從連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林顧問啊……”
那聲林顧問,更像是什麼喟嘆,林辰覺得耳廓有些癢。
“嗯?”他迴應道。
“有什麼新發現嗎?”刑從連問。
林辰答:“所有童話都尤其象徵意義,既然她刻意留了夜鶯與玫瑰給我們,當然有她所要表達的意義。”
刑從連想了想,說:“如果,夜鶯象徵着那名流鶯,那麼,跑到舞臺給李景天割喉的人,總不會就是那個流鶯吧,她想表達什麼,她確實是被李景天傷害過,用死去的夜鶯表現他堅貞不屈的意志,她要自殺,要以此報復李景天?”
王朝嚷道:“好變態好變態啊,老大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啊!”
如王朝所說,刑從連的這個想法,固然是變態的,卻不夠變態。
起碼不符合一位能夠將夜鶯活活刺死的變態者的心理。
林辰搖了搖頭。
刑從連並沒有在現場,因爲攝像頭被遮擋,他也並沒有親眼看到那個女孩捧着綠玫瑰走上舞臺時的情景。
可是他就在那裡,他親眼看到了那一幕的發生。
在當時的情況下,李景天全無反抗之力,她那麼溫柔地遞出花,擁抱他,她明明可以殺死他,卻沒有那麼做。
那個送花的女孩可能是那位流鶯嗎?
林辰無法判斷,可他唯一能判斷的是,那個女孩從上臺到離開的所有一系列動作,完全不符合強丨奸受害者接觸強丨奸犯的肢體語言。
他放下銀勺,開始不斷刷新着微博關鍵詞搜索的頁面。
終於,他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一條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