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返回房間,找備用手機,以此替換現在使用的智能機,並將後者交給王朝研究。
刑從連沒有起身,任由他一個人進屋。
房門關上後,王朝放下手中假裝敲擊鍵盤的動作,和他對視一眼,目光憂慮:“阿辰哥哥,真的好了嗎?”
刑從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連王朝都能看出林辰的異常,他怎麼可能察覺不出。
從見面伊始,他就能感覺到,林辰在趕時間,無論是着急在車上和他說話也好,或者剛纔交代短信的事情。
林辰現在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隨時可能爆發的□□。表面上看上去越是雲淡風輕,你就越不知道炸彈的指針何時會到達那個定點。
“你有什麼看法?”刑從連問他。
“我不知道,我就覺得,阿辰哥哥怎麼好這麼快,是不是還要做點什麼檢查?”
“你覺得他可能願意回去醫院嗎?”
王朝低聲道:“我靠老大,男子漢大丈夫,睡都睡過了,你得有點魄力啊!”
刑從連破天荒摸了摸王朝的腦袋,少年人的髮絲又輕又軟,他沉默起身,走到房門口。
他打開門時,發現林辰並沒有如他所預想中那樣,陷入翻箱倒櫃的焦慮情況。
林辰很安靜坐在空落落的牀板上,望着窗外陽光夏日的藍天,以至於安靜過了頭。
他以爲的藥物副作用,在林辰身上,似乎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刑從連緩步走過去,陽光在地板上勾勒出他的陰影。
林辰並沒有下意識回頭看他,而是像櫥窗裡的木偶人,通體雪白,毫無瑕疵,卻在有那麼瞬間,陷入誰也不知道的奇怪空間。
牀頭櫃上擺着兩個手機,sim已經被取出,卻未被安上,就這麼擺在那裡,林辰顯然是在拆裝到一半時,停止了工作。
刑從連在他身邊坐下,空牀板發出吱呀一記聲響。
林辰這才緩緩回頭回頭,深黑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光亮,他衝他笑了笑。
沒等林辰打招呼,他就徑自開口:“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個人。”
林辰訝異地看着他,像沒想到他會以此作爲開場白。
“誰?”
“我太奶奶。”
他說着,徑自在空牀板上橫向躺下,林辰呆愣坐着。
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隨後伸手勾住林辰肩膀,將人拉了下來。
林辰重心不穩,倒在他身上,刑從連順勢扣住林辰腰際,把人強行按在自己身上。
過了一會兒,林辰身體終於柔軟起來,恢復到他們方纔在車裡擁抱時的柔軟程度。
“你太奶奶怎麼了?”林辰問。
“寶貝,你這樣很破壞氣氛啊。”刑從連吻了吻他的發頂,徐徐開口,“我太太奶奶,戰鬥民族血統,夏天森林獵熊,冬天會用伏特加洗澡的強悍女人。”
“沙皇公主就是不同凡響。”林辰說。
刑從連笑了,覺得摟着林辰躺在一張甚至沒墊毛毯的空牀板上,他們什麼不去說不去做,這種感覺就已經好的過分了:“沒這麼誇張,我太奶奶並非出身名門望族,很普通的戰鬥民族美少女而已。”
林辰說:“那很好,有傳統就好。”
“什麼傳統?”刑從連笑問。
“畢竟,不是所有名門望族都會和白丁通婚,你們家有這個傳統,我就放心了……”林辰說到這裡時,突然頓住。
林辰像在怕突然和他說到婚姻問題並不合適,但又覺得再解釋和補充也不合適。
就是這麼一個停頓的間隙,刑從連就已經察覺到:“不是說好要任性的嗎?”他無奈地把林辰摟得更緊了點,“你就是現在說,刑從連嫁給我吧,甚至不用鑽戒,我都會答應啊。”
“這不行,鑽戒還是要買的。”林辰說,“房子還得我們倆湊個首付,貸款慢慢還,車就不買了,反正你有,那就省着點吧。”
林辰說話的語調像個老古板,刑從連真是喜歡極了。
這讓他不由得想到,他們曾經有那麼漫長的時間,可以談天、說地、談情、說愛,他都沒有在意。
反而現在見縫插針偷偷摟在一起,竟覺得時光珍貴得不行,每一秒鐘都甜到發膩。
他把手擱在腦後,枕着頭,告訴林辰:“剛纔你看到的老爺子,是家裡的一個朋友,我剛纔請他幫了個忙。”
“什麼忙?”
“我請他幫忙,把周瑞製藥買下來。”
這個消息太震驚,林辰掙扎了下想要起身,刑從連不會讓他如意,反而把手像鐵鉗似摟住林辰腰際:“別動,你這是要幹嘛,又不讓你出去?”
“我得拿手機求助網友。”林辰的聲音聽上去輕輕的,帶着絲憂慮,“老婆太喜歡買買買怎麼辦急在線等。”
“我還以爲你會問爲什麼,總是這麼聰明我拿什麼套牢你。”刑從連眨了眨眼,揉了揉林辰的腦袋,“我本來大概是想象蘇鳳子那樣,狠狠報復周瑞,把他們拆得七零八落最好。因爲如果不是他們那麼愚蠢,你根本不用這麼苦,而我們現在大概已經解決完這些事情,在看薔薇五月號的航期。”
“聽名字就像你們家的船,看什麼航期,直接來接我們啊。”林辰拍了拍他胸膛,一副就這麼着了的語氣。
“但這是不可能的。”刑從連拖長了調子,“宏景不靠海。”
“是啊,這是不可能的。”
林辰語調平和,但停了下來,在等他繼續說下來。但顯然,他們說的不可能,並不源自同一個原因。
刑從連繼續回憶起剛纔那場報復性質的會議,他並沒有哄林辰開心的意思,老實講,類似的事情他實在太拿手。
他什麼都不用說甚至也不用做,就可以把周瑞搞得亂七八糟,最後再狠狠踹上一腳,看這棟大廈從天傾覆、散成齏粉。
但真當他逐漸接近預設的目的時,他卻覺得或許這樣並不完全正確,而一條模糊的線索,也將一切都串聯在一起。
沈戀不可能是一個人,她不可能靠個人力量研發出了tern這樣明暗對立清晰強大的藥物,她背後是長達十幾年的暗中佈局,是數不清人的暗中協力。
一切到這裡都會歸爲三個字——“爲什麼”?
爲了用藥物引發社會動亂,爲了讓健康的老人變成精神病患,爲了破壞無數幸福的家庭?
這些當然都是理由,但也當然都不足夠。
刑從連還是不知道這一切是爲什麼,就像林辰也不完全清楚,沈戀爲什麼一定要主動求死在警方槍下。
一些模糊的直覺告訴他,他們曾經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他們要做的就是站在幕後黑手灑下的巨大陰影下,等到對方露出破綻,然後反擊。
但是否存在幕後黑手這一說,本來就是個假設內容。
爲了驗證這個假設,他問了周瑞董事長兩個問題,並得到了確切的回答。
周瑞確實收到過勒索郵件,雖然周瑞方面不知道郵件是誰發送的,但郵件發送者很明確知道他們掩蓋了腦康寧藥物不量反應,並以此拿捏他們。
在在給付賄賂金後,周瑞製藥收到了一段確切的遊樂場殺人錄像。
模糊的手機錄像中記錄了沈戀刺殺了司坦康的瞬間。
綜合郵件中出現了蛛絲馬跡的線索,周瑞有理由認爲,發件人就是宏景市刑警隊隊長。
但後來周瑞和“他”的交涉出現裂痕,周瑞搶先出手,在“他”準備捅破一切前壯士斷腕,並指控他強行索賄。
隨後,轟轟烈烈的圍剿沈戀行動拉開帷幕。
最有趣的遊戲,一定是悄悄拉開帷幕,坐觀虎鬥,得漁翁之利。
可沈戀沒有按照預定計劃去死,就像在沈戀的計劃中,端陽沒死,死去的人變成了段萬山一樣。
劇情走因此向不受控的路徑。
在那封郵件裡,很顯然存在一個隱藏伏筆,發件人希望他在被周瑞攀咬後憤怒,狠狠還擊報復周瑞,那麼他就必然不能這麼做。
當坐在那間會議室中的時候,刑從連無數次感覺到,林辰就在他身邊。
他憎惡周瑞,這是理所當然,但看着那些一個個站出來的科研人員,他也不斷在想,除了看着這家國內最大製藥企業破產之外,他是否可以做出更好的選擇呢?
顯然,他可以。
有錢真好。
刑從連無數次這麼覺得。
在他說話的時候,林辰就這麼安靜靠在他身邊,靜得讓刑從連以爲他故事講得太無聊,林辰已經睡過去。
然而當他停下之後,林辰卻恰到好處地接了下去:“我理解了,這大概就是這條短信的目的之一了。”
“是啊。”
“發信人希望這條短信能轉移開你我對於周瑞製藥的注意力,快速進入他們預設中的下一個環節。”林辰頓了頓,說道,“不過他們大概不知道,一來你沒有看我手機的習慣,二來昨天晚上出了點意料之外的事情,因此出現了一段時間差。所以,還是那麼句話……”林辰淡淡開口,聲音很平靜,“凡是企圖操控命運者,終將被命運操控。”
林辰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很有道理。
“呃……”刑從連頓了頓,有些心虛,“但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