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荊歌早先一直對修士查案有股莫名的自信, 覺得修士的方法應該會比普通人多很多,但真臨到頭了,他卻發現也就那樣了, 遇上這種不定性的殺手竟然沒什麼好方法阻止他去殺下一個人, 只能像沈叢真一樣使用普通人的限定法和排除法, 再輔以術法符紙防範。然而對方隨便換個目標, 他們的符法就沒什麼用了。
他們靠兩條腿跑到現場, 就看到沈叢真早已經在那了。她照例是查探線索的最主要人員,因旁人均知這是連修士都查不到多少線索的古怪案件,見沈叢真想要繼續查, 索性也就全託付給她了。風甫凌留在了圍觀人羣中,裝作只是個普通人的樣子。夏荊歌本也想進的, 奈何被官差攔了。
他只好喊了喊沈叢真。沈叢真一看是他, 便讓人放他進來了, 只道是自己的朋友,或許也能發現些什麼。夏荊歌隱隱感覺自己還是來晚了, 但也沒什麼辦法。他跟風甫凌不可能明目張膽瞬移過來。
一進屋就感受到了這滿屋的沈叢真靈氣,夏荊歌彷彿悟了前兩個修士查不出線索的原因……有線索有氣息恐怕都被沈叢真的靈氣遮了吧……
夏荊歌走到沈叢真近旁,就問她:“你來得最早,可有探查到什麼異樣的氣息?”
“氣息?”沈叢真皺了皺眉,“除了這死者的家人僕從, 沒什麼特殊的氣息。”
夏荊歌點了點頭, 又跟她瞭解了一番這個死者的背景, 被殺死的手法和過程, 是一模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人名聲並不太好。夏荊歌心裡隱隱覺得怪異, 卻琢磨不出兇手爲什麼連選擇條件都變換了。
他看了幾眼那死者,雙目圓睜, 看樣子大抵是有些死不瞑目。又用自身靈氣探查了一番死者的屍體,也只摸到沈叢真那無孔不入的靈氣,她的靈氣侵略性太強了。至少夏荊歌這個職業放靈氣的都沒她那麼面面俱到。
……夏荊歌一下子站住了。
他慢慢地側頭看了沈叢真一眼,她正低着頭一邊和死者的家屬近侍瞭解情況,一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記錄案情。
看起來沉着冷靜又溫和,很值得信任。
沈叢真彷彿有所覺,在這時候擡頭看過來,撞進夏荊歌眼裡。夏荊歌忙斂起自己眼神中的懷疑,走過去也跟着問了幾句情況,又旁聽了沈叢真問案。
他仍然覺得沈叢真很可疑,但沈叢真的嫌疑被風甫凌一口排除過,就讓夏荊歌有些疑惑。
爲什麼別人都覺得沈叢真不可能是兇手?那兩個修士也和風甫凌一樣直接認定沈叢真不是兇手的嗎?還有這些死者的家人朋友……夏荊歌看着他們一臉悲痛又感激信任的模樣,越發想不通。
別人也就罷了,這些家屬對沈叢真這個從第一個案子查起,至今沒查出什麼來的人就沒有懷疑嗎?
夏荊歌回想了一遍自己此前查訪的每個家庭,發現還真沒有。他們提起沈叢真雖說不是個個萬分感激,至少也是從沒人懷疑過她。
就連風甫凌都已經覺得她有怪了,都不懷疑她是兇手。
夏荊歌越想越不對勁,他幾乎是站不住了,想趕緊去最近的管理處問一問那兩個接榜的修士是誰。他覺得要說線索或端倪,多半還得這兩個修士提供。
夏荊歌雖然恨不得直接施展法術飛走,卻也不得不繼續留着聽這些還活着的人邊哭邊提供案件發生的過程,以免表現得太異常,被沈叢真看出端倪。
沈叢真只看了他那一眼,就又低頭記錄去了,夏荊歌不着痕跡地瞅着,自然是要暗鬆一口氣。
等到情況詢問得差不多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沈叢真忽然問他:“怎不見你那朋友?”
“哦,他有事先走了。”夏荊歌朝外頭看了看,沒瞧見風甫凌的身影,想他既然進不來,在外面也沒什麼好看的,估計只站一站,聽聽圍觀羣衆的說法,也就走了。
“這樣。”沈叢真含笑看他,“我聽聞道長這些日子挺閒?貴派沒給道長安排捉妖滅鬼之類的歷練任務麼?”
“歷練怎麼還做道士做的事?”夏荊歌露出一絲疑惑。
“不做道士做的事,還能做什麼?你似乎也沒做什麼?”沈叢真顯然更意外。
夏荊歌完全不覺得自己哪裡有問題,但他也聽出來沈叢真大概也聽到了些男寵之類的傳聞,便道:“能做的很多啊。我娘當年歷練的時候不但當過大戶人家丫鬟,還當過江湖上的女魔頭,我體驗一下無憂無慮地混吃等死的感覺,毋庸置疑也是歷練的一部分啊。”
“你娘也是九華派的?”
“是啊。”
“原來如此。你們九華派果真與我們下界門派不太一樣,挺有意思。”沈叢真笑着點點頭,露出點若有所思的神色,倒也沒有再問了。
夏荊歌把自己的話一回想,頓時有些心虛起來,他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記名弟子的身份,九華派收記名弟子是很嚴格的,不是說父母是記名弟子,孩子也一定是,非得各項標準都達標才行。因此這母子兩個都是九華派記名弟子的,恐怕查一查還真能查出名姓來。
但話都說出去了,他也只能希望這路途遙遠的,沈叢真不要刻意去打聽了。
閒談完,夏荊歌到底是對找不到線索不太死心,又動用靈力對每個旮旯角落都排查了一遍,本來只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沒想到還真給他查到了一絲魔氣。那絲極其細微的魔氣就在死者牀鋪的枕頭下方壓着,因爲它的四周全是沈叢真釋放出來的靈氣,以至於夏荊歌竟然沒能吸了這波魔氣。
竟然不是修士,是個魔?
可爲什麼自己平時根本就沒感覺?按說這一個城的範圍都該逃不出他的魔爪纔對。
夏荊歌想來想去,就覺得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這個魔跟風甫凌一樣是六部上魔之一,平時以普通人的身份示人,要麼就是跟剛纔的情況一樣,他也有無法掩飾的魔氣,但他的魔氣外頭還罩了一層厚厚的靈氣,那樣夏荊歌就感覺不到了。
……這有點像沈叢真的情況。
夏荊歌又不動聲色地微微睨沈叢真一眼。光是看的完全看不出她和魔有什麼聯繫,自己經驗少看不出來也就罷了,就連風甫凌都沒看出來,就值得深思了。
一個人能同時使魔氣和靈氣,這合不合理?夏荊歌覺得自己孤陋寡聞,彷彿是沒有聽過這樣的事,因此他想了想,覺得還是團伙作案更像一些,那個魔負責殺人,沈叢真負責替他掩蓋罪行?這是很有可能的。
夏荊歌大致把現場轉了一圈,也就不轉了,跟沈叢真告了別,就出得門去。本來是準備回去找風甫凌的,結果回去一看,他人已經回魔域處理什麼緊急事件了,只給他留了個短訊說會盡快回來。
夏荊歌一想,他這儘快還不知道得什麼時候,索性也收拾了一下,直接出城飛往最近的管理處,是要查一查那兩個修士是誰。到了現場一看,竟然是老熟人。原先執掌雲劍派任務管理處的蘇無垢。他看起來比以前瘦了些,但比夏荊歌還是大了兩圈。
百年過去,蘇無垢竟然還記得他,一見了就先咦了一聲。隨即就和藹可親地笑起來:“我還道眼花,沒想到真是夏道長,這可是稀客啊。快請進。夏道長這是出關了,又來接榜了?”
“難爲蘇道長還記得我。”夏荊歌也笑了笑,“這次卻不是來接榜的,我是找兩個接榜的修士。”
“哦?”蘇無垢一挑眉,卻道,“我的規矩夏道長該是知道的,凡接榜之人,我是不會泄露他們消息的。”
這點夏荊歌也知道,當年要不是蘇無垢堅持,自己和風甫凌說不得就要陷入困境。他便道:“我也知這事難爲道長了,只是我是來查一樁案子的,須得請那兩位幫忙提供一些線索。”說着把這個案件簡單說了一遍。
蘇無垢聽完了就說:“這個任務我也有印象,不過夏道長爲何要到我這來找人呢?那兩個修士還沒交還任務牌啊。”
“什麼?”夏荊歌一愣,“可我在那邊知道的是,那兩個修士解決不了那個案子,數月前就已經回來了啊。”
“沒有沒有。”蘇無垢搖搖頭,“他們去了很久,至今還沒有進度和消息傳回來。”說到這,蘇無垢臉色就是一變,“照你所說,那兇手神出鬼沒,又讓人抓不到線索,想來是有幾手,那兩名修士恐怕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出事了。”
“……有方法找到麼?”
“有是有的。”蘇無垢一臉凝重,“只不過查出來,就得把你的名字也加進那個任務去。”
“這沒問題。”夏荊歌立刻道,“就還是用以前那個名字吧。夏風還是風夏來着?”
蘇無垢露出了笑意,那雙眯縫眼都快笑得看不見了。他轉身進了裡面,過不多久就拿出一個有指針的羅盤來,道是可以追蹤那個任務牌。夏荊歌得了方位羅盤,也不耽擱,拿起就走,等他半個時辰後到達目的地,找來找去找了半天,竟然只在一個山坳坳裡找到了任務牌,卻不見修士本身。他撿起那個任務牌看了看,只在上頭髮現一些血跡,旁的什麼都沒有了。別說魔氣,就連一絲靈氣也不曾有的。
夏荊歌只好拿了那個任務牌回家,到的家中,見風甫凌還沒有回來,本想去盯梢沈叢真的,想了想又覺那樣恐要打草驚蛇,自己實在是不方便隱蔽,只好裝着一肚子疑惑躺牀上去睡了。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這一醒來,他就感到有魔氣往自己身體裡鑽。正是早先發現的那絲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