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公子的座位就在李三公子的左側,李三公子的所作所爲不出意外地影響了他的這位弟弟,原本李四公子還算鎮靜,這時,心中卻有些煩躁,這個兄長,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也不安分,只希望今日不要有什麼事連累到他就好。
李三公子將自己寫的試卷放在一邊,再也沒有看過一眼,而是將手邊剩下的紙張拿起來寫寫畫畫起來。
在李三公子之後,有些考生也寫好了試卷,可他們卻沒有李三公子那個膽子,敢四處招搖,更不敢東張西望,唯恐給上面的皇上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只能端坐在桌旁等待。
殿試的時間是一個時辰,時間終於到了,這些考試的考生們都停下了手中的筆,然後將試卷放好,然後,站在臺階上,皇上身側的小太監這時也走下臺階,來到這些考生面前,一一收卷。
將試卷收好之後,又恭敬地呈到了皇上面前。由於先前皇上另外有旨,所以,李三公子的試卷還留在他的面前。
皇上沒有說話,接過那些試卷後,一一看過,有時皺眉,有時若有所思,最後,將所有的試卷都放下,擡頭看向所有人道:“這刻殿試成績朕已有決斷,不過,這李夢陽的成績就交給在座的各位卿家來評斷吧,李夢陽,現在你將你的試卷讀給朕和滿朝文武大臣以及你的同年聽聽,至於你能取個什麼名次就由他們來判定吧。”
“是,皇上,那夢陽是否現在就可以讀了?”李三公子倒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讀吧,呵呵!”皇上想到李三寫的這試卷,心中不由地一樂神情自然就沒那麼嚴肅了。
“咳咳!”李三公子清了一下嗓子,將試卷擡高,開始朗讀起來:“臣夢陽三歲熟讀詩經,五歲細讀四書,七歲文史足用,十歲研習兵書騎射,十二歲喜機關靈巧之物,十五歲夜望星空天象,十七歲到達極北寒地,十九歲出海目睹異域風情,而,二十歲,回家侍奉祖母,高堂,二十二歲,預成親,乃陛下親賜良緣。
臣夢陽年二十又二,身長八尺七寸,目若朗星,齒若編貝,面若銀盆,勇若張飛,捷若子龍,敏若相如,信若尾生。
臣夢陽才高八斗,品行高潔,志向高遠,意志堅定,乃聖人所需良臣也,若得之,社稷之福也,若失之,國之憾矣!臣夢陽再拜!
啓稟皇上,臣讀完了。”
李三公子讀完之後,大殿一片寂然無聲,人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李三公子,試想一下,當時人習慣自謙,可這個李三,瞧瞧,他這寫的,把自己都誇上天了,就差點說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不僅相貌出色,而且從小就是神童,長大更是全才,德行更是無可挑剔,最後還說,他就是皇上一心想求的那種良臣,國家有了他這樣的臣子,就是國家的福氣,如果失了他這樣的臣子,那就是國家的遺憾了。
殿上的臣子們愣了片刻,倒是悟了,這大言不慚的自白要是是別人寫的,衆大臣一定會嗤之以鼻,可這樣說的人如果變成了李三公子,衆大臣反而不奇怪了,李三公子這樣的混世魔王,平日裡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現在不過就是自己把自己誇了一遍嗎?這很正常,只是,李三公子誇的是另外一個人吧,絕對不會是他自己。要是李三公子真的像他寫的一樣,這天恐怕是要下紅雨了。
就算心中則怎麼不齒李三公子無恥的行爲,自己爲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爲,可卻不能否認,作爲一封自薦書來,李三公子的試卷還是很貼題的,可越是這樣,他們越發不知道皇上怎麼想,不知皇上怎麼看李三這試卷的。
“對李夢陽的試卷,衆卿家如何看?”皇上的臉色這時沉沉的,但沒有人敢盯着皇上的臉看,一時之間,又冷場了。
“怎麼,難道是李夢陽的聲音太小了,各位卿家不曾聽清?”
“皇上,微臣有話要說。”這時,終於有一個大臣站出來說話,可這人卻是被李三公子得罪過的,誰讓當年這位尚書大人的庶子被李三公子弄成了半個太監呢?
這事說起來,就話長了,當年,李三公子十五歲時,在酒樓裡吃飯,並順便聽一老一少祖孫倆賣唱,結果那賣唱的小姑娘倒是有幾分姿色,結果,這尚書大人的庶子恰好也在酒樓吃飯,喝了酒,就當場要去扯人家小姑娘的衣裙,手就往人家小姑娘的衣裙裡面摸,那當爺爺的自然不能看着自己孫女受辱,跪下苦苦哀求,結果反而被那尚書的庶子一腳踢地撞到了李三公子的腿上。
瞄了個咪的,你丫要欺男霸女就欺男霸女吧,幹嘛要殃及池魚,也罷,前幾日,他剛好做了一件壞事,正愁沒有做一件好事抵消了那件壞事呢,看在這老頭可憐的份上,他就出手一次吧。
總之,那次事情之後,尚書家的庶子和李三公子又經過兩三次較量,最後,以尚書家的庶子晚上睡覺時,卻發現男人的那個重點部位盤踞着一條蛇而變的不舉而告終。
說起來,這李三公子的院子裡,專門有一個地方養的是那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像蛇這樣的,都是小意思。
這尚書本就沒有嫡子,又偏寵那個小妾,結果這小妾的兒子被李三公子折騰的瘋瘋傻傻,這仇是結下了,可也拿不到李三公子的把柄,好不容易有一次抓到了李三公子的把柄,卻讓李老祖宗用丹書鐵券給免罪了。
這尚書能不憎恨李三公子嗎?可與李三公子較量了許多次,都沒佔到什麼便宜,這尚書只能暫時偃旗息鼓了,不過李三公子的這份試卷,在他看來,李三公子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爲社稷之福呢,這樣的人,要是在朝爲官,那不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禍害人了嗎?今日,藉着這個機會,他也要羞辱一下這個狂妄豎子。
“趙卿家有話請講。”
“啓稟陛下,臣覺得應該治這李夢陽的欺君之罪。”
“哦,此話怎講?”
“回皇上的話,這李夢陽的自薦書的確文采斐然,可仔細推敲,卻句句都是虛妄之言,如何不是欺君,今日,試卷上,他可欺君罔上,那改日,如果真的成了國之臣子,還不知會做出何等事來,請聖上明鑑。”
“李夢陽,趙大人說你這試卷犯有欺君罔上之罪,你可認罪?”皇上的表情仍沒有太大的變化,
“回皇上的話,臣李夢陽所言據實,有何欺瞞之處,趙大人公然當衆污衊夢陽名節,不知意欲何爲,難不成是在公報私仇,還請皇上還夢陽一個公道。”
“衆位卿家怎麼看?”
“回皇上的話,微臣覺得李夢陽的試卷的確文采斐然,就試卷而言,不失爲一篇佳作,至於這試卷所言,是否屬實,這日後,自有公論。”一位習慣和稀泥的大臣開口道。
“回皇上的話,微臣也覺得李夢陽隨讓你性子狂放,卻不失赤子本色,如果能加以合理引導和教化,也可稱爲陛下良臣。”說話的這大臣是英國公的好友,自然是要爲李三公子美言幾句的,更別說,李三公子對此人還有救命之恩。
還記得,當初被李三公子召喚來到留園的湖中撈鞋的那羣山賊嗎?這位大人的家眷進京時也曾是那夥山賊的目標,結果,當時李三公子恰好也主動送到賊窩去做客,就順便救了這位大人的家眷。
所以,這位大人覺得,這個李三,雖然名聲不好,但不至於真的是非觀念沒有,只是做事不偱常理罷了。才識和膽色卻不是那些酸儒書生能比的,如今,他既然有心爲國效力,自然,就要在朝堂上保舉與他了。
“微臣贊同趙大人的話,李三公子的名聲,京城無人不知,這等無行之人怎可成爲我東唐國之棟樑。”國子監祭酒出聲道。誰讓李三公子將人家小妾的肚兜掛在了京城城門上呢?
“皇上,知子莫若父,英國公既然也在場,不如讓英國公來評價一番自己兒子的考卷如何?”心思深沉,老奸巨猾的丞相道。在這種場合,他不開口不行,可在沒有搞清皇上的真實意圖前,他也不會隨意地評價李三的試卷,既然這英國公在場,就將這難題踢給英國公吧,誰讓他生了這麼個兒子呢?
英國公在一邊,聽着衆位大臣你一言,他一語地討論者自家兒子的試卷,心中只能嘆息,這不肖子,難道不知道再皇上面前不能太高調嗎?看吧,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連帶的他這個當爹的也不得安生。
雖然,英國公也知道自家兒子的試卷寫得太大言不慚了,可是,他這當爹的也不能承認呀,要是承認自家兒子這考卷上寫的是虛話,這欺君之罪的帽子他也承受不住,可是要爲自家兒子辯護的話,同樣會被政敵攻擊的。
如今老奸巨猾的丞相竟然將話題引到他的身上,就算他心中再怎麼發苦,也不得出聲道:“皇上,臣惶恐,小兒考卷中固然有誇大之詞,可爲臣相信,他的一片忠君愛國之心卻是沒有錯的。”
“皇上,臣覺得李三公子這試卷固然有些誇大,可臣覺得,乃是人之常情,殿上的另外四十九名進士,誰可以敢保,自己從未做過一件錯事,而誰又將自己做過的錯事和身上的不足寫入卷中,既然大家都藏了自己不足的一面,將自己好的出色的一面呈於聖前,那麼,李三公子又何來的欺君之罪,如果誇自己就是欺君之罪的話,那麼在座的各位,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問心無愧,且不說,貪贓枉法的有之,品德有損的有之,平庸無能的有之,甚至通敵賣國的臣子,都出過,既是如此,那不是許多人都犯有欺君之罪,就說趙大人您吧,寵妾滅妻,貪花好色,難道也是聖上的期望嗎?要說欺君,您又何嘗不是?”
說話的是慕容月,說實話,他也沒想到這李三還真不是個草包,要說,先前,這李三中了進士,他也心存懷疑過,雖然這李三平日裡做事不着調,竟然將自家兒子都抱回他家去了,可要是有竇姑娘那麼一位賢妻,沒準這位李三公子還真能成爲東唐國的一代名臣呢?
慕容月這話一出口,大殿頓時靜了下來,實在是慕容月這話說的有些太辛辣了,偏偏衆所周知,慕容月說的那可是實話,如果有誰這時不長眼地跳出來反駁,沒準這位京城府尹就可以當着皇上的面給對方難堪。
也有些大臣想搬掉慕容月,可都失敗了,最終反而把自己也給折了進去,皇上更是不客氣地道:“他就是慕容月的靠山。”有皇上做靠山,這些大臣又羨慕又嫉妒,但也知道這慕容月是他們惹不起的。
其實,皇上何嘗不是愛屋及烏,自己唯一的兒子不能相認,作爲七王爺的中式好友以及忠實受害者,皇上自然也看重幾分,更何況,慕容月的確是一位有能力品行還不錯的臣子。
“哈哈!”就在這時,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放聲大笑。
笑完之後道:“李夢陽呀,李夢陽,你這小子走到那裡都很熱鬧,既然你覺得朕不用你這樣的人才是朝廷的一大損失,你又走過千山萬水,見識過各地的風情,剛好,西南的慕雲府連續死了三個知府,這次,朕就派你這個能人前去赴任,一個月後動身。”
“臣李夢陽領旨,定當恪守職責,不負皇上厚望。”李三公子聞言,起身上前跪倒謝恩。
殿中衆人再一次目瞪口呆,要是按照往年的慣例,這新科的前三甲,狀元,榜眼,探花一般都是先入翰林院的,進了翰林院也不過是個六品官位,可這李三公子,皇上並沒有給他封任何名號,卻是直接放了外任,這放了外任則罷,卻一下子給了一個四品知府的官位,本朝從開國以來,還沒有那個剛參加完殿試的考生直接候補知府實銜,就算是放外任的,多半也是七品的知縣,八品的縣丞居多。這李三一下子可是連升幾級,坐馬車也沒這麼快吧。
不過想到這個慕雲縣,心有不滿的大臣們又有些幸災樂禍了,不錯,這個慕雲成,三年以來,已經死了三任知府,每個知府都在任上沒有待夠一年,如今,這位置已經空了三個月了,可是仍沒有找到合適的繼任人選,這李三公子攤上這個差事,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英國公這心裡這時就跟貓抓一樣,他寧肯這兒子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還放心一些,就算不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那找個不錯的地方放個七品知縣,只要不出什麼大亂子,熬個資歷,過上幾年也可以進京,可如今,竟然被放到死亡之城去了。
雖說這兒子平日裡總是惹的他生氣,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呀,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兒子去送死呢,在慕雲城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那些知府紛紛死於非命,不用想,都是有蹊蹺的,就算這兒子的性子無法無天,可強龍難壓地頭蛇呀!他還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呀。
想到這裡,英國公只能硬着頭皮再次開口道:“皇上,犬子素日遊手好閒,雖有報國忠君之心,可無奈對地方吏治毫無經驗,這知府一職,可是涉及到一城的方方面面,恐怕犬子不能勝任,這要是誤了事,那就不好了,不如皇上另派經驗和能力都不錯的能吏前往才更爲妥當。”
“哦,愛卿這當爹的自謙朕豈會當真,朕相信令郎不會讓朕失望的,也只有這種地方纔適合令郎這種出類拔萃的人才歷練,等過上幾年做出成績來,朕另有重用。”
英國公聞言,這滿口的苦硬生生地說不出來,雖然這不肖子能入了皇上的眼,也算是一件好事,可這福兮禍兮,真不知是福還是禍,現在他已經不指望這兒子上任能做出什麼成績了,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回來,那就謝天謝地了。
李三公子的事情處理完了,皇上這纔拿起另外四十九份試卷,選出了前三甲,一一宣讀了名字,又詢問這三人幾句話,就沒有多說什麼了,雖然,李三公子今日這個殿試一波三折,可比起另外四十九名考生來,可是大出了風頭,就連金科狀元探花也變的黯然無光起來。
至於李三公子嗎?心中其實對當不當官,當什麼官根本無所謂,他之所以寫出那樣一封自薦書來,也不過是昨日他恰好看到了當年東方朔寫給漢武帝的自薦書,沒想到,今日的殿試,皇上竟然出了那等題目,當他看到這個題目時,當下就樂了,這自薦書,不就是將自己吹的厲害點嗎?這又何難,東方朔能吹,他自己也能吹,而且還要吹的比對方好。
至於這樣寫的後果,他根本就沒多想,李三公子做事什麼時候考慮過後果,他追求的是刺激的過程好不好。
至於皇上點了他做慕雲城的知府,不就是那地方死了三個知府嗎?他李三可是九命怪貓,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能要了他的命,不過,死了三哥知府,這事情聽着還真有些好玩,也罷,京城的日子也太無聊了,如果去了慕雲城,將未來親親孃子也帶在身邊,那麼,到了那地方,他就是最大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算是當着全城的面疼愛自家娘子,料那些人也不敢多說一個不字。
到時候,他只要把該做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每天在房中陪着親親孃子描眉塗脣,這是何等的美事呀,要是留在京城的話,總要避着老祖宗和自家老爹的眼線,至於親親孃子嗎,心裡還要想着崔家的老祖宗,還有那個小豆子弟弟,進了自家門,還要對那個女人畢恭畢敬,還要孝順祖母,那麼,分給他的時間不是少了嗎?
不過,未來娘子應該願意跟自己離開京城吧,哼,就算不願意,他就將她綁在懷裡抱着去。
這時,李三公子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本朝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吏家的女眷都可以享受皇封,大多數品級是隨着夫君的官職走的,老祖宗和自家孃親都是有誥命在身的,老祖宗是一品誥命,孃親不管生前還是死後都是二品誥命,那麼,自家未來娘子不是也可以求個四品孺人的誥命嗎?
可是這誥命的旨意要經過禮部,還要縫製誥命服飾,一個月時間都不夠,等他成親了,這一個月的時間也過了五六天,這樣一來,要是等自己赴任時,這誥命還沒下來怎麼辦?
想到這裡,李三公子再一次下跪道:“臣李夢陽還有一事求皇上恩准。”
“哦,愛卿還有何事奏請?”當今皇上將李三公子放到慕雲城去,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皇上看來,將李三放到哪個地方去,可能能收穫意想不到的作用,如果李三到了那個地方送了命,那就說明是他看走眼了。到時,再另外想辦法,如果,李三能幹好,那那地方就是一塊磨刀石,沒準真的能磨出一塊國之棟樑來。
“回皇上的話,臣的婚事是皇上所賜,那臣現在已經是四品官了,那我家夫人是不是現在也可以請封誥命了?”
世上的女子不都以皇封誥命爲榮嗎?相信未來娘子知道她馬上就有誥命在身,一定也會高興的。
皇上聞言,抽了抽嘴角道:“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卿家還沒有成婚呢,這誥命需成婚之後才能請封吧。”
“皇上,您是沒記錯,不過也不過就剩六日時間了嗎?臣這是提前先預定一下,到時等我家夫人嫁進門來,就直接有誥命服穿了,那樣,天下人不都贊皇上您英明神武嗎?”
“呵呵,朕就不明白了,你家未來夫人的誥命服怎麼就和朕的英明神武聯繫起來了?”
“皇上,臣這不是在給您老人機說好話嗎?”
“好,既然這婚事是朕做的主,那這誥命服,王大人,就早點給李夫人準備好吧。”一件誥命服對皇上來說,根本無所謂,既然這李三要,他就給。
李四公子的名次既不在前三甲,也不再前十名,大概在二十名之內,也算是不錯的成績了,可等皇上宣佈散朝後,不管是心中幸災樂禍的,還是心中擔憂的都上前向英國公打招呼。可話裡提的都是李三公子,就算李四公子也跟在英國公的身後,衆人就好像忘記了他的存在一樣。
英國公只好以一些場面話應付,等衆大臣都散去之後,英國公帶着兩個兒子來到宮門口,上了自家的馬車,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着李三公子有氣無力地道:“你這不肖子,那慕雲城的知府連續死了三個,都沒被查出死因來,你——哎,到了那個地方,就算你有免死的丹書鐵券又能如何?”
李三公子還在幻想他何竇子涵如果到了慕雲城,如何過兩個人的美好日子,結果,就聽到自家老爹哀聲嘆氣的。當下笑嘻嘻地道:“爹,兒子我從小被你打到大,也活的好好的,那些人豈是兒子的對手,您就放心吧。”
英國公聞言氣急,這不肖子是怎麼說話的,敢情在他的眼中,他和那些惡人是同類了?
這時,李四公子也開口了:“三哥既然要去慕雲城赴任,那府裡的一切就交給弟弟我好了,只是,那地方總是兇險的,還是要小心爲上。”不管他們兄弟平日之間的關係多麼冷淡,但在老爹面前,還要維持表面的和諧友愛。
等英國公父子三人回到府中時,守在宮門外的下人們已經得到了消息,並先一步回報到了府中。
原本英國公還擔心老祖宗疼愛孫子,要是不願讓李三公子娶慕雲城那個死亡之城該怎麼辦?皇上一言既出,那可是金口玉言,不能更改的,就算老祖宗進宮求德妃娘娘,恐怕也沒什麼作用。卻沒想到,老祖宗見了他們父子三人倒是喜笑顏開,沒有一點擔心。
難不成,老祖宗還不知道那慕雲城是個什麼地方?
“陽哥兒,你如今可是四品官銜了,只是這以後行事還是要以穩妥爲上,且不可辜負了皇上和你爹的期望,至於那個慕雲城,愛死人,祖母相信我的陽哥兒福壽綿長,定不會有事的。”
李老祖宗往日最爲憂心的就是李三公子的前程,等她老去之後,沒人護着,那可怎麼辦?如今雖然心中有些不捨,也有些擔憂,可她相信,自家寶貝孫子聰明絕頂,武功又高,那些人就算再狠辣,也不是自家寶貝孫兒的對手。
“祖母請放心,敢要孫兒命的人,都是他們自己活膩歪了,孫兒還沒有爲您抱的重孫兒呢,怎麼捨得就去找閻王爺報道。”李三公子站到李老祖宗的身後,示意丫鬟讓開,親自爲李老祖宗揉起了肩膀。
“如此最好,媳婦,三哥兒,四哥兒的婚事你準備的如何了?幸好提前了三哥兒的婚期,要不然,這成親的事情可就要重新商定日子。”李老祖宗看向英國公夫人道。
“回母親的話,一切都妥當了,您就安心等着孫媳婦進門吧。”英國公夫人面帶笑容,她心中的滋味也是很複雜,一方面,她很是嫉妒這個繼子一躍成爲四品實權知府,另一方面,她有希望那個慕雲城真的是死亡之城,最好,這繼子去了再也不要回來,省的天天在她面前晃,她哪一天忍不住,髒了自己的手。
李三公子又在李老祖宗房中陪着李老祖宗說了一會話,就準備回自己的院子,走到半路上時,就見門房的小廝快步走了過來道:“三公子,門口剛纔有人送信給您。”
李三公子接過,信封並沒有封口,信皮上也無一字,他打開手中的信,見上面寫道:“喜聞公子金殿一鳴驚人,奈何未婚妻卻與別人在清茗樓丁字一號包廂私會,熱心人知名不具。”
“公子,你在看什麼?”小四也得知了李三公子外放知府的消息,心中自然也是極爲自家公子高興的,早就在房間裡準備了酒,打算一會和自家公子暢飲幾盅,這時,手中正拿着一個酒甕,這時,恰好看到李三公子立在過道上看信,當下走了過來道。
李三公子今個本來心情不錯,本來就想見竇子涵一面,沒想到這時卻有人給他送這樣一封信來,信中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說自己的未來娘子與人在清茗樓的丁字一號包廂私會。這讓他原本很好的心情此時卻變的惡劣起來。
李三公子一貫是個很自信的人,可是人都有弱點,李三公子的弱點就是,面對竇子涵,他總習慣性地沒有自信,此時見到這樣一封信,他心中怎沒有想法。這寫信人的目的是什麼?絕不會是隨意開個玩笑吧。
“小四,找門房的小石子問問,這封信是什麼人送到府上來的?”小石子就是剛纔給李三公子信的那個門房小廝。
“公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李三公子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小四迅速地看了一遍道:“公子,這是什麼人開的玩笑,竇姑娘應該不是那種人,如果您心中存疑的話,不如去這清茗樓看看就知道了。”
“嗯,那我出去一趟,晚上我們再拼酒。”李三公子拍了怕小四的肩膀道。雖然心中有一個聲音提醒他,這寫信的人一定居心叵測,可李三公子仍控制不了自己略顯暴躁的心。
清茗樓顧名思義,當然是一處茶樓,對熟知京城的李三公子來說,要找到一處茶樓並不是問題。
只是品茶這麼高雅的事情不是李三公子這種性子能爲的。所以,他雖然知道這清茗樓是什麼地方,但也不是特別熟悉。
到了茶樓,一個年輕的夥計迎了上來道:“公子,您想喝點什麼?”
“丁字一號包廂有客人嗎?”
“回公子的話,丁字一號包廂的確有客了,丙字一號包廂有位置,公子可要在哪裡品名?”
“丁字一號包廂裡是什麼客人?”
“回公子的話,是一男一女,別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這銀子賞你了,給本公子帶路。”
“謝公子賞,公子莫非認識他們二人。”
“帶路!”
“好,公子請跟小的來。”這茶樓夥計看到李三公子有些凶神惡煞的樣子,也不好再多問什麼,當下,就在前面帶路,上了二樓,剛走到右邊的最邊的一個房間時,包廂門突然從外邊打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不是別人,正是王皓王公子,李三公子一看,眼睛都紅了。
“表弟,你怎麼來了?”王皓王公子雨鞋驚訝,馬上想到了什麼,正要解釋,李三公子卻一把將他的身子拉離門口,然後一腳將門踢開。
裡面的竇子涵聽到響動,直覺地向門口看去。當看到神色不善的李三公子時,馬上就明白對方設計這個局爲的是什麼。
卻說今日竇子涵本在崔家整理崔老祖宗準備給她的嫁妝賬單,卻接到一封慕容夫人寫給她的信,約她在清茗樓一見。
竇子涵心中雖然也有過疑惑,但一想,這慕容夫人畢竟是女子,見見也沒什麼,就到了清茗樓,等她進了包廂,等了片刻後,心中還在猜想,李三公子的殿試今日不知怎樣了?卻沒想到,敲門進來的是王皓王公子。
她當時就很疑惑,責問王皓王公子怎麼在此,王公子則道:“他接到竇子涵約見的書信,所以趕來赴約。”
竇子涵當即就知道事情不對,有人設計了他們,催王皓王公子先行離去,王皓王公子也只遲疑了片刻,也知道今日的事情不單純,剛出了包廂門,迎面就碰到了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進了包廂,垮地一下,將門從裡面關上,心中本就有怒火,又看到包廂內只有竇子涵一人,出門難道都不帶個丫鬟嗎?如果包廂內有個丫鬟陪着,他也許還會忍忍心中的怒氣,可現在,他忍不住。
李三公子的身子逼近了竇子涵。一擡手,就將放着茶盅的桌子給推翻在地,茶盅摔倒在地,碎了一地。
“你怎麼來了?你聽我解釋。”
“兩日前,本公子傳信給你,要見你一面,你都不願,今日卻和他在這裡私會,你把本公子這個未婚夫當什麼?說,你們剛纔在裡面做什麼,做什麼了?是不是,他也和我一樣抱你了,親你了,還是像我現在這樣摸你了,你穿的這麼漂亮,是不是給他看的。”李三公子的手在竇子涵的身上摸來捏去。
剛纔,他進門時,要是她有幾分欣喜,他都會聽她解釋的,可她眼神中除了驚詫,一點欣喜的感覺都沒有,這點讓他心中很是受傷,他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想法,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以他的高傲,怎麼願意接受這個想法,要是一輩子她都不會喜歡上他,那——李三公子只能通過做點什麼,來排解自己心中的恐慌感,也許今日的事情只是給他的恐慌感找個一個發泄的窗口。
“你發什麼瘋,我和王公子也是中了別人的圈套。”李三公子的力道太大,捏着她的胸時,讓她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忍不住皺着眉頭,想將他推開。
“別人的圈套?哼,別人的未婚妻怎麼不中圈套,偏偏就你中了,讓本公子看看你這張臉,這張臉下面到底在想什麼,不過,本公子告訴你,不管你心中怎麼想,你還是認命幾日後嫁進本公子的門來,等你進了門,要死要活,那由本公子說了算,要是你這幾日做出其他的事情來,本公子就先要了崔老太婆的命。”
李三公子說完,更是用一隻手臂鉗制着竇子涵的身子,另一隻手捏着竇子涵的下巴,陰狠地道。
竇子涵聞言,竟然覺得意興闌珊,失去了回話的興趣,她早就知道李三公子這種人不是能用常理推斷的,現在的他臉上哪裡有上次見面時討好的笑容,俊秀的臉上滿是陰狠之色,她心中也有委屈,今日的事情是她大意了,可那又怎樣,他們即將成爲夫妻,連起碼的基本信任都沒有,她早就說過了,她和王皓王公子是真的什麼都沒有,這個李三爲何不相信她的話。
原本,她還覺得如果成親了,她會試着去喜歡這個男人,現在看來,就成親,他們也是一對怨偶,她最接受不了的是,他竟然用崔老祖宗的安危來威脅她,既然如此,她也不能將自己的身體和心交給這樣的男人。
這門婚事退不了,她自然也不會尋死覓活,她會嫁進李家去的,至於怎麼做夫妻,她說了算。
包廂內的兩人暗潮洶涌,包廂外的王皓王公子承認剛纔進了包廂時看到竇子涵時,他心中還是一股莫名的竊喜,雖然,他馬上聽了她的解釋,知道是誤會,可仍擔心她的安危。
雖然也知道她和自家表弟的婚期提前了,也就再過五六日的時間,從此佳人是他人妻,他們之間總歸是有緣無分的,如果當初他能夠儘快的決斷,現在是不是她就是他的妻?
自家表弟的性子向來是無法無天的,不知會不會傷了她?可是事情鬧大了,傷了她的名聲,進了外祖母家的門,恐怕日子也不好過。
最後,王皓王公子只好叫住剛纔帶路的夥計,開了旁邊一個包廂。打算一會確認竇子涵安然無恙再離去。
這時,去了茅廁的含笑也趕了回來,她剛纔陪着自家主子進了包廂後,肚子有點不舒服,去了茶樓後院的茅廁,後來,也不知哪個缺德的竟然將茅廁的門從外給栓上了,她再裡面敲門也無人應,幸好,又有女客來上茅廁,纔打開了門。
“表姑娘,奴婢回來了。”含笑在門外道。
聽到門外的敲門聲,李三公子終於鬆開了手,上前一把拉開了包廂的門。
站在門外的含笑見到李三公子,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道:“表姑爺,你何時到的。”
等含笑進了門,看到包廂裡一片狼籍時,忙來到竇子涵身邊道:“表姑娘,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回府吧。”竇子涵看也不看李三公子一眼,臉上的表情冷淡,邁步向門外走去。
李三公子擋在門口,又說了一句:“記住本公子剛纔說的話,大婚那日,本公子這新郎官再去崔家接你。”
竇子涵仍沒有吭聲,帶着含笑,轉身下了樓,向停放馬車的地方走去。
同一時間,李三公子和王四公子兩人分別站在兩個包廂窗口,向樓下的馬車望去,直到帶着面紗的竇子涵上了馬車之後,兩人才收回了目光。
李三公子在包廂裡坐了良久,直到夜幕降臨,茶樓的夥計前來催促時,才慢步回到了英國公府。
小四砍李三公子的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言,李三公子將小四趕了出去,衣袍也不脫,就和衣躺在牀上,包住了頭。
這邊,竇子涵上了馬車,心中則在思考到底是何人設置了今天這個局,如果李三公子能平心靜氣的話,加上王皓王公子,他們三人可以分析一下操縱這個局的人,可李三公子這麼一攪合,反而讓幕後黑手得逞了。
“表姑娘,你的臉上怎麼傷了,是表姑爺傷的?”含笑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家表姑娘不是去見慕容夫人嗎?最終,怎麼見到的反而是未來表姑爺,表姑孃的臉上下頜有兩團淤青,不會是表姑爺捏的吧。
“我累了,什麼都別說了。”竇子涵原本對嫁給李三公子心裡還是有所期望的,今天這麼一鬧,她的心情也不好。
結果,到了最後,最先打算查明真相的反而變成了王皓王公子。
到了第二日中午,李三公子出了門,開始交代小四去查昨日發生的事情。臉上似乎又恢復了一貫的神情,可小四總覺得自家公子有些怪怪的。
竇子涵回府後,臉上抹了藥,但是還被崔老祖宗看到了,既然隱瞞不過去,竇子涵還是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崔老祖宗聽完,雖然心疼,可事情到了現在,退婚也不成,只能吩咐竇子涵進了李家窯學會保護自己,多哄着李三公子,如果對方實在太差勁,將來纔想辦法和離。
最後,崔老祖宗還是說了李三公子被放了外任的消息,而且還是四品知府。
竇子涵知道後,心中更是五味紛雜,一時之間,心頭思緒萬千,卻沒有原本計劃中的喜悅。
崔家其他人不管懷着怎樣的心理,但都一一前來恭喜與她,可喜在何處呢?至於這期間,李家派人也過來過,從李家來人的口中,竇子涵並沒有聽到李三公子任何異常的地方。
五日時間一晃而過,到了第六日,就是婚嫁之期。
五更過後,竇子涵就起身了,新嫁娘,今日自然是窯沐浴更衣,梳妝打扮。身邊侍候的丫鬟婆子這時也都起牀了,崔老祖宗還有崔家的兩位夫人,如意姨娘也都紛紛忙活開了。
竇子涵坐在浴桶裡,默然無語,不管怎樣,從今日起,她將窯迎來新的人生了,她從來就不是善於逃避的人,她在心中給自己打了打氣,不管將來如何,她都要勇敢的走下去。不就是一個男人嗎?如果不動情,就不會受傷。
出了浴桶後,丫鬟們侍候她着衣打扮,這時代的婚禮服裝很是累贅,幸好現在天氣冷了,這要是夏日,還不把人熱死。
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就是現代時間的九點左右吧,女方的親眷開始有人來給她添妝,崔家的兩位夫人自然意思意思了一下,就連今日到崔家露面的竇王氏也做了做樣子,送了她一副金頭面。
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一些崔家的親眷,後來定國夫人還親自過來了,她是崔家請的全福夫人,自然也給竇子涵添妝了,另外,前幾日只有一面之緣的三公主竟然也派人給她添妝了,無形中擡高了她的身份。
“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太好?”當其他人都在外間忙活時,定國夫人開口道。
“你當初剛過來知道自己已經嫁人了,心中怎麼想的?”竇子涵聽到定國夫人開口問她,當下反問道,她記得定國夫人是穿越到裴大將軍死去的新娘身上的。
“當時也沒怎麼想,只想着先怎麼找出想要害自己的人,至於男人嗎?根本沒得選。一定是註定的了。說起來,你倒是比我好一點,至少當初還有過選擇的機會。”
“選擇的機會,有嗎?李三這種人,我現在真不知道和他怎麼相處。”
“放寬心吧,不就一個古代男人嗎?將他的心奪來就是了,要是這李三敢欺負你,本夫人給你靠。”
“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
“你這傻瓜,在這裡,什麼人都比不上你我之間的關係。不幫你幫誰?”這時,門外喜娘喊道;“新娘子準備好了沒,新郎官到了。”
崔老祖宗又帶着一大羣女眷走了進來,最後一次吩咐道:“丫頭,到了李家,要好好過日子,受了委屈,別忘了外祖母說過的話。”
竇子涵點頭。這時,這些女眷們看到裝扮好的新娘子,又是一番誇獎,竇子涵平日很少濃妝豔抹,今日大喜之日,這麼一打扮,是遮不住的傾城豔色。
崔老祖宗看着打扮整齊的竇子涵,眼睛也有些溼潤,昨晚,她在自家姐姐的靈位前上了香,告慰姐姐在天之靈,只是關於子涵丫頭的身世,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既然是個秘密,那就永遠當做秘密吧,說出來,對丫頭也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憑空增加許多困擾。
可崔老祖宗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秘密,並不是她想深埋,就一定能深埋了的,竇子涵作爲一個不知情者,有一天,還是捲入了這場風波之中。陸真也早早的起來了,在外頭照應着那些林夫人派來的管事娘子們。至於陪嫁的人都在二門外頭,等到吉時才隨着迎親隊伍一起動身。
等三小姐裝扮齊全,先由管事娘子們教導人倫大道,爾後去祠堂辭別祖先。再送到上房特意準備的新房裡,靜候出嫁。
即使她是庶女,但這一刻,卻仍是整個章府裡最尊貴的人。所有的人都要圍着她來打轉,就連林夫人都不得不假惺惺的拉着她的手,說一些光冕堂皇的吉祥話。
“到了潘家,可要好好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相夫教子,恪守婦道,不要辜負孃家對你的一番養育之恩。”
而當張蜻蜓依禮擡頭,撩起鳳冠前垂下的密密珠簾,跟母親大人道謝之時,那份容光與明豔卻看得連林夫人也呆了一呆,雖然很快,就給她若無其事的掩飾了過去。但心中的那份震憾與失落,只有自己明白。
因爲今兒辦喜事,章清芷和章清雅兩夫妻都回來了。章清芷的小腹已經明顯的隆起,臉上是即將再爲人母的光輝,她的賀禮並不太貴重,不過是些家用的枕套荷包手絹等物,不過全是成雙成對,討個吉利,“都是姐姐親手做的,還望妹妹不要嫌棄。”
張蜻蜓知她的家計艱難,也不怪罪。至於章清雅,自恃財大氣粗,出手便是一對金瓶,這個張蜻蜓也不客氣。
只是幾月不見,章清雅臉色甚有些不太好,全無上回中秋歸寧時的神采,尤其是看着章清芷又挺起來的肚子,那目光就分外複雜。在張蜻蜓這兒不過是虛應個景,只坐了一小會便給林夫人使個眼色,到她的房裡去說話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章泰安今兒居然也給章致知派人給接了回來張蜻蜓倒替那對小姐弟擔起了心,若是這小子就此不走了,他們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有些日子不見章泰安,他真是清減了不少,看來日子過得不咋地,實實在在掉了幾斤肉下去。他見了張蜻蜓,面上尚且恭謹,也奉上了禮物,是一對翡翠雕成的小馬,還算差強人意。只是在經過章清瑩時,那一聲冷哼裡,卻透着十足的寒意。嚇得小丫頭頓時渾身就是一個激靈,麪皮也繃緊了三分。
張蜻蜓覷空暗自囑咐章泰寅,“以後不要跟這小子正面交手,逮着機會在私底下狠揍他一頓把他整怕了,日後就不敢再欺負你們了。”
小大人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這……能行麼?”
張蜻蜓斜睨着他,“怕了?”
章泰寅攥緊雙拳,搖了搖頭,瘦弱的小身板卻透着幾分強撐的懼意。
張蜻蜓授他一計,“在爹面前做足工夫,能陰他就絕不來明的。實在不行,也別光讓自己一人虧本。懂麼?”
章泰寅若有所思,半晌才微露出一絲笑意。
當鑼鼓喧天響起的時候,張蜻蜓也到了真正要離別的時候了。興許是昨兒就把眼淚流得乾淨,今天的三姑娘表現出異常的剋制與冷靜。
蒙着紅蓋頭,與來迎親的新郎官拜別了父母,上了花轎,自始至終張蜻蜓都沒有掉一滴眼淚。當然,這也給了某些人嚼舌根的話題。但張大姑娘根本就不在乎被人說幾句也不會少塊肉,有何好懼?
一路無話到了潘府,也不知是有緣,還是碰巧,居然和潘家三少爺的迎親花轎在大門口撞到了一起。
誰先進,誰後進,這就成了一個問題。兩位新娘子都是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潘府的門開得再大,也容不了兩輛花轎同時進入。
這在張蜻蜓看來,根本就不能稱其爲問題,她是二少夫人,那邊是三少夫人,自然得讓她先進纔是。
可對方不同意。就聽外頭有個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二哥,既是我先到的,那我就先進了啊”
他的聲音滿是笑意,聽着就讓人覺得很是溫和與舒服。
“行啊”那頭豹子挺好說話的就答應了,張蜻蜓有些忿忿,幹嘛要讓?
“等一等”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驟然響起,低沉而富含磁性,帶着一種天生的威嚴,聽着就象是打瞌睡時陡然響起的軍令,立時就渾身精神起來。
“花轎明明是同時到的,雲豹是二子,雲祺你是三子,自然得讓你二嫂先進門纔是。”
“大哥,這個……”潘雲豹似是還想給三弟說好話。
卻被潘雲龍厲聲喝止,“雲豹,我教過你多少回了這長幼嫡庶能不分清的麼?還不快進來誤了吉時可如何使得?”
張蜻蜓在轎內聽得心一抖,這位仁兄跟府內小丫頭說的那個潘家大少爺是一個人麼?怎麼感覺這麼兇的?
只覺轎子一動,似是往前走了。可是旁邊卻有人出來阻攔,“大少爺,這吉時可是早就按着三少爺三少奶奶的生辰算好的,這眼看就快過了。若是讓二少夫人先進了門,誤了時辰,可就不太好了。”
潘雲龍一聲冷哼,“既是早就算好的,何不提前一點趕至?既然現在纔來,就得按着長幼秩序,二弟,你先進來”
這個大哥脾氣好大喲張蜻蜓心下有些咋舌,不過他擺明是護着弟弟的,往後的日子,有他撐腰就能好過些了吧。
“這是怎麼了?”又有人出來了,聽外頭人稱呼了一聲“大伯”該是潘老爺的哥哥了。
有人上前把事情一說,那位大伯便道,“既是如此,雲龍你讓老三先進來又有何妨?既是老三的好時辰,這自家兄弟通融一下,行個方便也是常事嘛。”
“大伯,這可也是二弟的好時辰難道誤了他們就好麼?咱們有在這兒閒扯的工夫,他們早該都進來了雲豹,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帶二弟妹進來”
在潘雲龍的堅持之下,張蜻蜓的花轎到底先進了潘府,然後纔是後面那位。
不過這個大伯,爲什麼要幫着老三呢?而這頭豹子,爲什麼就不爭呢?不是說他脾氣大,很愛爭強好勝的麼?張蜻蜓心裡已經咋摸出些味道來了。
等着落轎下地,圍觀的人突然爆發出倒抽冷氣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張蜻蜓蒙着蓋頭,什麼也看不到。她自忖自己渾身上下沒什麼不妥,那就是旁邊那位三少奶奶做了什麼驚世駭俗之舉?
心裡頭藏着疑惑,隨着花球緩步來到大廳之中。當然,並不意外的,又聽到一陣低低的竊竊私語,這裡的客人都是貴客,當然比外頭的下人們有節制得多,但還是能聽得出來明顯的驚歎。張蜻蜓心頭的問號如滴在生宣上的墨汁,迅速的擴散開來,縈繞不去,她到底幹了啥?
不管天下的窮與富,要拜堂的規矩總是一樣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這就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禮儀。
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到達新房坐下之時,張蜻蜓總算是喘了一口氣。
可她剛坐定,就有許許多多的人來看新娘子,跟走馬燈似的。今兒潘府可熱鬧呢,還有兩位,想不比較都不容易。
管她旁人說好說歹,張大姑娘一概不聽不理不往心裡去。不是不願,是實在沒勁兒,忙活這麼一天,她好餓呀。
因爲怕途中要如廁失禮,一早起來就喝了一口水,吃了幾粒白果和幹餅。張蜻蜓不僅餓得前胸貼後背,嗓子更是幹得都快冒煙了。一想還要熬到天黑,張大姑娘就很有些胃疼。
一般說來,若是婆家的人貼心,會適時覷個空,準備些吃的送來給新娘子墊墊肚子。可不知是潘家的人忙忘了,還是怎地,雖然他們房中也來來去去了不少人了,可愣是沒有一個提出要給新娘子弄些吃的,讓人多少有些不愉。(謝謝dgfgs和金欽的打賞,還有親們的粉紅,小蜻蜓覺得肚子也沒那麼餓了,真能充飢呀)
第75章三姑娘的才藝[加更求粉紅!]綠枝實在是忍不住了,自己親去倒了杯茶來,悄悄遞給張蜻蜓,“姑娘,喝口水吧。”
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張大姑娘接了水,一仰脖子就幹了,還意猶未盡的勾勾她的手,還想要點吃的。
這下可讓綠枝爲難了,壓低了聲音,“姑娘,您暫且忍耐一會兒,待會兒再說。”
張蜻蜓只得無力的收回手去,只當自己是廟裡泥胎土塑的菩薩,動也不動。可她不動,肚子卻開始自發自動的叫喚起來了。
原本沒喝水還好,這一杯茶水下了肚,腸胃就開始咕嚕咕嚕鳴起了不平,幸好衣裳穿得厚,不怕給人聽見。只張蜻蜓感覺着那一波比一波強烈,火燒火燎的飢餓感,心中憋屈得不行。
而更爲要命的是,就這間屋子裡的大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吃食。這麼多食物的香氣象是調皮的精靈,始終在張蜻蜓面前盤旋不去。這婆家人不發話,總不能叫自己人動手去拿吧?那纔會讓人笑話死。
這份煎熬,真他祖母的不是人受的天大地大,從來都是吃飯最大的張大姑娘很快就將滿肚子的飢火化爲了怒火,暗自裡詛咒了潘雲豹千遍萬遍。
她正在這兒餓得頭暈眼花之際,有位大娘進來了,笑吟吟的道,“諸位都辛苦了大少爺正在外頭髮喜錢呢,見者有份,都快去拿吧”
這麼一說,滿屋子的人立時走了大半,再留下的,都是張蜻蜓這邊的人了。
那大娘這才衝外頭喊,“快進來”
兩個小丫頭擡着一個大食盒進來了,那大娘笑道,“我是大少爺屋裡的夏嬤嬤,這是大少爺讓我們剛弄的麪條,幾位姑娘都先墊墊肚子。二少奶奶您別嫌棄,也吃一口吧,這到晚上鬧洞房,還得好一會兒工夫呢”
不嫌棄絕不嫌棄張蜻蜓差點就自己撩開蓋頭衝過來了,還是綠枝最貼心,趕緊給她先撈了一碗麪條送來,這是用雞湯下的銀絲面,鮮香適口,張蜻蜓三兩下就吃了一碗下肚,一連三碗,纔算是勉強墊了點肚子。
嫌吃得太多?可也不看看,這些大戶人家用的碗比茶杯都大不了多少,張大姑娘才吃三碗,已經很剋制了。
“綠枝,你也快去吃點”
“姑娘你去吧,這兒有我呢”夏嬤嬤一點也沒有見笑的意思,讓綠枝也過去吃麪條,自己端了碟蘿蔔糕給張蜻蜓,“姑娘您嚐嚐這個可好?”
很好很上道張蜻蜓吃着東西,也沒忘了表示感謝,“謝謝嬤嬤,謝謝大少爺了。”
她蒙着蓋頭,看不清夏嬤嬤的表情,只聽她的語氣甚是慈愛,“大少爺只二少爺這麼一個弟弟,那可真是疼到骨子裡的。以後二少奶奶多多幫着敦促二少爺上進,大少爺就最開心了。”
咦?要是這麼說,豈不是那頭豹子真的很不上進?張蜻蜓吃飽了肚子,腦子裡也能想些別的事情了。這家大哥兇是兇了點,但人真挺不錯的,連自己餓肚子也都能想得到,真是好人。
夏嬤嬤也不能久留,給她們送完了吃食,又給屋裡下人們代大少爺打賞了紅包,就匆匆走了。
不過,那位大嫂呢,她來了沒有,怎麼沒什麼印象的?這些送飯的事情,不是應該由女人來做麼,怎麼會是大哥想到的呢?還有那邊的三少奶奶,又是怎樣的情形?
張蜻蜓一直到晚上,就都在琢磨着這些問題。
好容易等到天都黑了,終於到了新郎官要進洞房的時候了,等這一趟鬧完,也就是宣佈張蜻蜓可以得到解脫,不用再裝的時候了。
可是新郎官連門都還未進,就有人開始找茬了。
“豹哥,今兒你是小登科,咱們做兄弟的可不能這麼容易讓你見着嫂子”
“就是最起碼也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行”
全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靠難道你們今天還想跟我打架?”新郎官明顯已經有些大舌頭了,說話含含糊糊。
狐朋狗友繼續鬧,“這大喜的日子打什麼架?我們可都是斯文人,當然是要吟詩作畫,彈琴也行啊”
“拉倒吧你們第一天才認得我呀?跟我吟什麼詩?去去去要不,就乾脆再喝兩壇,要不就讓我打兩拳,你們自己選”
張蜻蜓聽得眉頭直皺,這人怎麼回事?除了喝酒就是打架,有沒有點水準的?
突然,有人提議,“那邊三少奶奶正跟三少爺彈琴賦詩呢,要不也請二少奶奶彈奏一曲,二少爺來舞劍?”
靠這回是張大姑娘爆粗口了,讓她去彈奏?那個彈揍還差不多
“好”外面已經爆發出如雷的掌聲,“二少奶奶可是京城聞名的才女,請她來一個”
張蜻蜓臉都快綠了可是新房的門已經被推開了,一大堆人涌了進來,爲首的聽聲音,就是上回那個假冒潘雲豹的郎世明。
“二嫂,這就請你彈奏一曲吧”
“我有簫誰去找張琴來?”蔣孝才倒是準備齊全,直接抽出隨身的玉簫遞上。
張大姑娘恨得牙都癢癢,這些個狐朋狗友,怎麼就會添亂呢?陸真今天另有重任,不在這裡頭,要不然,以她那麼高深莫測的功力,恐怕還能應付過去。現在綠枝擋在前頭,完全都是白給,兩下就給人推開了。
“二嫂,您可不能不給我們面子”
面子面子張大姑娘最愛的就是面子都給人逼到這個份兒上了,算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張大姑娘決定豁出去了。不就是弄出點動靜來麼?她也有會的
伸手把彩霞拉近了些,低聲囑咐了幾句。彩霞臉色變了,卻被張蜻蜓推了一把,硬着頭皮道,“呃……我們姑娘說,她要準備一點東西,請……請稍等。”
“行啊”鬧洞房的人無所謂,“你快去快回”
彩霞一溜小跑着出去,沒一會兒回來了,將手裡緊緊攥着的東西快速塞進張蜻蜓的手裡,“姑娘,這……這能行麼?”
湊合吧張大姑娘又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彩霞鼓足勇氣轉述着,“我們姑娘說,她演完了,大夥兒可別再難爲她了。要不,她就不演了。行麼?”
這個新娘子有意思
有人拍巴掌叫好,“行啊,只要二嫂演得我們滿意,我們絕不再鬧”
那就來吧張蜻蜓兩隻玉手都舉到了脣邊,卻看不見裡頭藏着什麼東西。
就聽忽地一聲輕哨,似是鳥兒鳴叫的聲音從張蜻蜓的嘴畔傳了出來。然後又是一聲鳥鳴,似是與方纔的聲音應和。爾後又是前頭那隻鳥在說話,又是後頭那隻鳥在說話,再然後,似又有別的鳥加了進來,吱吱喳喳,一羣鳥兒一起在枝頭說得熱鬧。似是玩笑,似是吵鬧,嘰嘰啾啾,煞是好聽。可說着說着,突地一聲長嘯,似是有什麼危險來了,枝上的鳥兒忽啦一下,全都飛了乾淨。
沒了。
張大姑娘表演完了,眼巴巴等了半天,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的?是不是太次了?可她就會這個了。
蓋頭底下,她的臉也有些紅了。心中更恨那頭豹子,瞧瞧,這都招了些什麼人來呀?正沮喪間,卻未料,忽地有人帶頭拍起了巴掌,爾後一個接一個,竟是掌聲如雷
郎世明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二嫂,你太有才了你這怎麼弄出這麼多聲音的?二回一定要教我”
“我也要學你方纔手上藏的是什麼?”
張蜻蜓終於鬆了口氣,有些赧顏的攤開了白玉般的手掌,那裡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樹葉。
“好了好了”這是潘雲龍來了,他的聲音一出,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弟妹已經表演過了,大家也該適可而止了。若是還有未盡興的,我陪你們出去喝,咱們不醉不歸”
“對對對,*宵一刻值千金我們就不打擾了,二哥,您好生歇着吧”
這潘雲龍甚有威信,很快就把人全都給領走了。走前特意囑咐一句,“好好照顧着二少爺和二少奶奶,辛苦完了這一場,大家有賞”
這下總算是清靜了,張蜻蜓鬆了口氣。接下來,就該是新婚夫妻相處的時間了。
綠枝剛想過去攙扶醉得已經倒在椅上睡覺的新姑爺,卻有兩個早候在外頭的丫頭輕輕巧巧的閃身進來,“這位姐姐,還是我們來伺候二少爺吧”
潘雲豹已經醉得有些迷糊了,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就由着那兩個丫鬟架着他來到牀邊坐下。似是有意,似是無意,一個丫頭還順勢跟着往後一仰,整個人就跟潘雲豹一起滾到了牀上,反把張蜻蜓擠到一邊。
“二少奶奶,真對不起”那丫頭忙忙的賠禮道歉,人卻還是窩在牀上不動彈,“二少爺,您快把手拿開,這樣奴婢可起不來”
旁邊一個丫頭便道,“二少奶奶,我們二少爺一喝多了就是這樣,您可千萬別見怪”卻也坐在牀邊不起來了。
綠枝臉色一變,瞧她們生得容顏俏麗,品貌不俗,又敢這麼說話,多半是潘雲豹的屋裡人吧。但這洞房花燭夜,可斷沒有讓她們過來服侍的道理。這究竟是誰指使着過來,要給小姐一個下馬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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