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好辦?”雲蘇上前一步,朗聲道:“我聽聞,千餘軍士都在搭建新房屋,不出五日,這些百姓便可迴歸了家園,僅僅只是五日而已!大人只是一聲令下即可,若是朝廷怪罪,不是還有古大人一力承當嗎?”
她笑,望向古惟,古惟眉一跳,跟着笑了,“此言不虛!”
沈子安一聽,還在爲難,雲蘇道:“沈大人,倒太糊塗了!“、
沈子安愣了,巴巴地望向她,等看到他眼裡哀求的詢問時,她才道:“五日,災民心中沈大人的形象該如何高大?敢爲人先,敢於承擔一切,爲百姓謀福利。五日,北燕國上下,沈大人的形象該如何高大?人人傳頌的,是什麼?”
“不過五日而已!沈大人,您不爲百姓想想,也得爲自己的前程想想啊!”最後一句話說完,雲蘇不打算說話了,因爲這是這位唯利是圖的父母官的死穴,他不會爲百姓想,但是他一定會爲自己想。
在一時的利益失去,與長久的利益被她明瞭化後,他知道選擇!
古惟是欽差不錯,可他也同樣虛與委蛇,若是真有鐵血手腕,一聲令下他沈子安膽敢不從嗎?她看他時,眼神多了輕蔑。
那輕蔑之意,如一根刺一樣,扎入了古惟心裡,他將茶杯一置,“此事,就按這位公子說的辦,門外災民安置一事,全權交由沈大人負責,本官只保證五日後,定能給他們安置好住處!”
說完,他起了身,朝沈子安亮了枚金牌。
沈子安嚇得連忙跪地,“下官一定辦妥,一定辦妥!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古惟將令牌一收,朝雲蘇走了過去,“可有幸能邀公子一聚?”
“已經到了晚飯時刻!”雲蘇淡然看他,有權者一句話,比她費盡口舌有用,她卻不知道,若不是她這番口舌,只怕門外的百姓還得受凍五日!
她在暗示他嗎?古惟大喜,“那我便請公子入府小酌?”
“我的意思是說,晚飯時刻到了,我想去看看受餓的災民,如今可有食物吃!”雲蘇好笑,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這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如何懂得肚餓之苦?
她那淡淡然的神色,讓古惟心裡緊了緊,他不自覺地跟上了她的腳步,“我陪公子一同前往!”
沈子安自地上起來,望着那相繼離去的背影,狠狠咬牙,招來一衙役,“去給我查查,那小白臉是打哪來的,這是給我來拆臺來了!”
出了府衙,外面又下起了大雪。
雲蘇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纔想起她該怎麼去跟燕翎風會和?
一想,她又釋然了,她是他的妃,他容得她離開,已經是極限了吧!肯定,不會容她消失,如果她真的就這樣消失了呢?
她望了望古惟,扯開嘴角笑了。
她還真的有種就此消失的衝動!
“在下忽然不想過去了,告辭!”她一拱手,轉身就走。
“公子,公子!”古惟喚了她好幾聲,都沒能讓她停下腳步,她置之不理。
“公子,請留步!”一聲,她頓了腳步,那是燕翎風清冷的嗓音,還夾着一絲怒意,她似乎很熟悉他了!
回身,只見古惟就要跪下,被燕翎越一把拉住,“不可聲張!”
古惟連忙站直,“臣……下官……”這種情況,第一次遇上,他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大人莫急,當年在宮外見了我家少爺,你喚他什麼?”仇予笑着道,那語氣裡有調侃之色。
古惟臉色大變,將聲音壓到最低,“如今皇上的身份今非昔比,豈容得臣放肆?”少年總有輕狂時,即便是燕翎風。
他將目光從雲蘇身上移開,落在古惟身上,“當年我還不是你妹夫,你都敢一聲聲的喚我,如今我是了,你倒不敢喚了!我倒成了孤家寡人了!”
就你那張冰塊臉,不孤家寡人才怪!雲蘇挪動腳步,走向了那堆男人,朝燕翎風看了一眼,“這位公子,喚我何事?”
“噗——”仇予噴笑,連忙調轉了頭。
燕翎越一雙桃花眼,盯着雲蘇,笑得燦爛無比。
只有古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看向皇帝。
“我聽見古惟兄喚你,便替他喚你一句而已!”燕翎風不鹹不淡,又極其認真嚴肅的一句。
雲蘇差點噴了,仇予與燕翎越更是笑得沒邊,古惟朝燕翎風拱拱手道:“少爺有所不知,這位公子力勸沈子安用府邸收納流民,又勸導沈子安派衙役去救助城外失陷的馬車,在下竊以爲他是個良才,便多次挽留。”
“哦?”燕翎風驚訝,看向雲蘇的目光,閃爍不定。
手下的人來報,知道她來了縣丞府衙,他尋古惟無果,便尋了過來,見有流民在府邸周邊,就有了古惟下令讓府衙收留流民的念頭,沒想到她已經辦了!
竟然,辦妥了!
這些地方官員的行事作風,當年做親王的時候,他可是一清二楚,原以爲就連力勸沈子安派人出城幫助失陷的馬車她都做不成功,正想過來幫她,沒想到……
真是,沒想到!
“公子,當真是良才!不如,與我等同行吧?”燕翎風灼灼瞧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雲蘇咬咬脣,瞪他一眼,她不過一句玩笑,他倒當了真,若是真要把她當成陌生人,她是不怕的,只怕他招架不住!
“公子,你確定嗎?”她問,笑得很邪惡。
明顯的威脅意味,燕翎風最不受的,就是威脅,“本少爺,確定!”那氣魄,綻放而出,一句本少爺,與‘朕’的氣度不相上下。
若不是衆人知曉他的身份,恐怕要道這少爺的魄力也太大了點吧!
“那成,先去瞧瞧那些災民的伙食問題!”雲蘇一甩袖,當先走在了前頭。
古惟摸了摸鼻子,“少爺莫怪,她不明少爺身份,所以放肆了些!”
“她從來就是這樣放肆的!”燕翎風搖頭一笑,跟了上去,燕翎越桃花眼一挑,拉着還在悶笑的仇予,“快些快些,有好戲看!”
古惟,再一次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沒懂他們,瞧見了無夜還在後面,走上前去,“敢問尊公子,一直都是這樣放浪形骸嗎?”
其實,該是尊小姐!
因爲,在縣丞衙門時,他就看出了她是女子!
無夜瞥了瞥他,本不欲多說話,可還是開了金口,“看她心情!”
這話,若是被雲蘇聽見,一定會大嘆,“知我者,無夜也!”
沒錯,看她心情!
災民,被安置在一處山谷的背風處,天然的屏障一般。
一間間的棚子搭建起來,一間連着一間,卻又是分開的單獨空間,即便是哪一間棚子受不住重壓崩塌,其他的棚子也不會受到牽連。
這樣巧妙的設計,據說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所爲。
在其他皇帝爲政之期,北郡的災情除了發放賑災銀兩之外,再無其他援助,如今新皇又是派軍士開路,又是派賑災欽差搭建避難棚子,還有宮妃捐贈惹來的一大波自發捐贈,這些恩賜都是前所未有的。
當地的百姓,將新皇奉爲了神帝,是救他們於水火的神人!
對於一個連年遭災的地方,太需要這樣的溫暖了,望着一個個端着破碗,喝着稀飯吃着鹹菜,卻個個欣慰滿足的人,雲蘇覺得,她可能又要對那個男人,有所改觀了!
他不僅是個有野心的君王,也是個愛民如子的賢君,會想出這樣的好方法,這樣大膽的創新,證明此人,還不錯!
她略感欣慰,自己喜歡的人,還算優秀吧!
不然,她的單相思,真的太不值得了!以後,若是見了那些戰友,不被恥笑纔怪了。
燕翎風輕拍了下古惟的肩膀,“幹得不錯!”
“多謝少爺誇獎!”他大喜,往雲蘇一看,她知道他的身份,那她會不會猜得皇上的身份呢?以她那麼聰明。
“看着他們吃東西,我都餓了!”雲蘇摸摸肚子,舟車勞頓的,真的很傷體力。
燕翎風一笑,也許是因爲看見災區的百姓無恙,他的心情真的不錯,纔跟她開起了玩笑,“那就請良才公子往最好的酒樓,我親自宴請!”
雲蘇聳聳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她還是寧可先朱門酒肉臭了,再去幫助那些凍死骨。
她非常大爺地將衣袍的下襬一甩,“給大爺上最好的酒菜,把你們這兒名貴的、稀有的菜餚,給我上那麼二十個!”
她不怕吃窮某人,這全國上下的銀子,都揣在他一個人兜裡呢!
古惟瞧了瞧燕翎風,見他淺笑望着雲蘇,似乎很愉快的樣子,便揮了揮手,讓那小二下去準備。
雲蘇真的餓了,菜一上來,不管那些男人說些什麼,或者都停下筷子看着她,她只管挑自己喜歡的東西吃,有些遠了夠不着,她推推身邊的男人,“給我夾!”
她身邊,就是某皇帝!
他今天似乎高興,那在馬車上的不愉快,似乎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他溫柔地給她夾菜,“慢些吃!”
看得古惟心驚肉跳,皇帝對她這般好,不會是看出她是女子,有意納入後宮吧?
仇予對這樣一幕見怪不怪,倒是燕翎越,時不時擡眼瞧瞧二人,兩人和諧的模樣,彷彿客棧那攤牌的一幕只是他一個人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