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得到消息,已經是夜裡了。
整個雲府,死氣沉沉,雲天更是臉色難看至極。
書房內,他將茶杯重重擲在雲軒腳下,“你身爲雲家長子,怎地做出這種糊塗事來!不僅你妹妹會被你害死,我們全家都得跟着倒黴!”
“老爺,軒兒也是一片好意,怎知道會出這樣的事!蘇兒是他的親妹妹呀!”蘇茹心疼地拉過雲軒,雲蘇出事,她一夜未眠,眼睛全是血絲。
“老爺,我看雲軒一向謹慎,這事怎麼就糊塗了?不知道是不是姐姐思女心切才急着要雲軒帶着無夜入宮看望的,誰知又被宮中有心之人利用了!”
薛芍藥是二房,爲人潑辣能幹,雲天把雲府上下都交由她打點,她從不把蘇茹這個正室放在眼裡,更是對她怨恨有加。
“夠了!”雲天大喝一聲,“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知道爭爭爭!”
“爹,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雲家的情況,表面上是恩寵有加皇恩浩蕩,可實際上皇上對我們雲家的戒心從未少過,如今出了這種事,弄不好會被藉機滅門!”雲邱見母親被訓,連忙搭腔道。
“雲軒,你太讓老夫失望了!”今日朝堂上,皇上大有要籠絡勢力的意思,他已經是疲憊不堪,如今還出了這事,只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
重重嘆了口氣,轉身欲回房歇息,薛芍藥立刻上前扶住,“老爺,我給您熬製了安神湯,您喝些再睡吧!”
“還是你最能爲我分憂啊!”雲天扶住她的肩,故意衝蘇茹那邊道。
蘇茹哭得更是痛心,雲軒百般安慰,心裡自責地如一萬隻螞蟻在咬噬,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幫雲蘇度過此關!
“娘娘,天晚了,您還是早些休息吧?”
雲蘇在殿裡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她犀利的指甲時不時的動幾下,蒼白的臉在燈下有些駭人,她冷笑的目光盯得衆人心裡發虛。
她撫了撫衣袖,扶住鈴兒的手,起身儀態萬千的走回房,期間忽然停住腳步,“大家也都散了吧!誰若有話與我說,讓鈴兒傳話就是。”
“娘娘……”桃鳳突然跪下,淚水刷的一下流了整張臉,剛要說話卻聽屋外尖細的嗓音傳喚。
“皇上駕到……”
衆人瞬間呆立,奴才們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情況?
蘇妃剛被人指證私會男子並有私通之嫌,皇上竟然還會來凰騰宮?
這是什麼樣的恩寵!
皇帝明黃色衣袂飄了進來,衆人退到一邊,跪着行禮,雲蘇卻不爽地杵在那,她費了那麼多心思,好不容易讓桃鳳有所動容,這皇帝卻早不來晚不來偏挑這個時候來了!
“愛妃,見到朕連行禮都忘了?看來,朕太過寵你了!”燕翎風聲音嚴厲,面色卻並無寒意。
雲蘇目光完全沒落在皇帝身上,只朝桃鳳看了幾眼。
桃鳳剛剛一腔話被憋了回去,此時再無勇氣,只跪在了瑟瑟發抖,自己做了僞證又自己推翻,這樣的罪過她一個丫鬟可受不起。
雲蘇失望地嘆了口,這才朝皇帝福了福,“見過皇上!”
燕翎風上前執起她的手,“朕,想聽愛妃彈曲子了!”
衆奴才一聽,大致已經明白那意思,每次皇帝過來說要聽蘇妃彈曲,經常是一入內屋便是一夜,這會清妍姑姑連忙命人入內屋收拾,秦喜榮則帶領着太監們,打熱水焚香爐,忙得不亦樂乎。
雲蘇倒成了最閒的人,此時被皇帝擁着,不比在雪地裡她凍得麻木需要取暖,嗅着他身上淡淡而又霸道的龍涎香味,她渾身不自在。
這個男人現在不僅是她的夫君,還是這個世界的王,主宰着所有人的生死,包括她的!
這種感覺,很怪!
燕翎風身高八尺有餘,擁摟着矮自己一個頭的雲蘇,相攜的身影倒影在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如一幅優美的圖畫,令人心生嚮往。
皇帝柔情蜜蜜,輕握住那白若美玉嫩如脆藕的玉蔥手,“上次愛妃彈奏的《霓裳舞》,朕甚愛!”
蘇妃身材婀娜,乖巧地靠在皇帝懷裡,被他扶至古琴旁邊,雲蘇笑臉微僵,她連古箏都不會彈,更何況這技藝要求甚高的古琴。
“愛妃?”燕翎風狐疑地凝着她微僵的笑臉,笑得意味深長。
雲蘇綻了一個笑,表情極其無辜,“皇上,今天我凍傷了手,現在手指還不靈活,不如下次再彈給你聽,可以嗎?”
僅僅一日,她已學會了卑躬屈膝,這紅牆綠瓦之中,是這世間最易改變人心的地方,糾葛着所有的權、勢、寵、欲。
燕翎風緩步走到她身前,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讓朕爲愛妃揉揉!”
所有的奴才悄然退出,偌大的臥房,只餘他二人在夜明珠光輝下相偎依。
他靠得很近,說話時霸道的氣息撲在她臉上,從未如此敏感過,她臉又紅了,不知是這具身體的原因,還是寄住在裡面那抹魂魄的原因。
“愛妃,可還記得《霓裳舞》的曲譜?別到時候生疏了!”她的侷促,他似乎甚愉悅,修長的手指覆蓋她的,輕輕揉動。
雲蘇儘量讓自己笑得諂媚,以符合一個皇妃的形象,“皇上喜歡的,怎麼會忘?”
燕翎風眉一冷,手心的力道突然加重,雲蘇吃驚回望,他俯首輕笑道:“不知愛妃是不是突然失憶了?你可從未彈過《霓裳舞》。”
燕翎風嘴角輕勾了抹笑,沉靜如平湖的眸底卻洶涌着陰冷的懷疑、和濃郁的……殺意。
殺意!
雲蘇一冷,才驚覺這個男人的可怕。
不動聲色間已經試探出她來,低眸擡首時已看清他的濃郁的殺氣,她卻忽然笑了,“你要殺我?”
神色已全然是她雲蘇獨有的氣質,再無僞裝,燕翎風笑着看了,勾手捏起她的小臉,“真不知道哪張臉,纔是你的真面目!”
言語裡,仍舊是寵溺的味道。
雲蘇眸一動,滲出笑意,“現在你看到的這張就是!”她不懂揣測人心,卻懂保護自己。
她下巴一動,掙脫出他的桎梏,淡然自若地將手扶在琴上隨意一撥,“就如這琴絃,每一次的撩撥所發出的音符都不同。人也一樣,每一次的遭遇,都會令人發生改變,或小或大而已。”
“而人,面臨不同的境遇,所展現出來的又是不一樣的一面,又何來什麼真面目一說呢?”
她起身,迎視燕翎風狐疑的眼神,“或許,非要論個真面目,那便是在自己最信任的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備僞裝的時候罷!”
“皇上,你有這樣一個人嗎?”
卸下所有防備僞裝……
燕翎風一勾脣,似有些譏諷地垂目望她,“你有嗎?”
雲蘇眸垂下,手指胡亂地動着琴絃,“你的蘇嬪或許有,而我沒有!”她一顫,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擡頭卻跌進了一雙深眸。
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直透她的心底,他執了她的手,修長帶了寒意的手指順着她的手腕往上爬,一寸寸撫摸過她手臂的肌膚。
終於,在一處停下,那裡已經火熱。
他的手輕巧一翻,衣袖被撩起,他清淡的目光在上面一落,抽回了手,將她的衣袖放下,柔聲道:“這話,在朕面前說說便罷了,出去了可謹言慎語!”
關切的叮囑,是在提示她剛纔的失言,他已經微怒了麼?
雲蘇撩起自己的衣袖,仔細看着手臂內側一個蠶豆大小的疤痕,皇帝只是淡淡一眼,似乎就確定她是蘇妃無疑,這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燕翎風按住她的手,將她一帶擁入懷裡,手指點上她的脣,聲音溫潤又冷鷙,“你是朕的妃,不管你如何變,都改變不了!”
入耳是帶着霸道氣息的佔有,甜蜜纏綿,可入心雲蘇卻感覺到了寒意,那是在警告她要懂得自己的身份。
她一顫,驚覺來自四面的危機,最盛的可能來自擁着她的這人。
被桎梏的感覺,不爽!雲蘇蹙了眉毛。
下頜,被輕輕勾起,她跌入他盛着笑意的眼眸,他薄脣輕啓,簡單又曖昧的說了句。
“今晚,你侍寢吧!”
靜坤宮。
華妃扯着裙襬奔入殿內,模樣委屈。
太后正在卸妝,就着鏡子看了她一眼,“怎的來哀家這兒了?皇帝呢?”
“他走了!”華妃眼圈一紅,咬了咬脣,“他說公務繁忙不宜留夜,就走了。”
“哦?”太后瞥了瞥蓮蓉。
蓮蓉回道:“聽說,皇上去了蘇嬪那兒。”
華妃一抽氣,淚水刷得一下衝了出來,太后也猜到了,皇帝還未寵幸她,他說去看看她,還真的只是去看看她。
“回去吧,在哀家這兒哭也沒用。”太后將護甲取下。
華妃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姑母,您怎麼把這事交給皇后了!天知道,皇后會怎麼辦!”
這事,是她回去以後聽說的,如果這是交給她,肯定乾淨利落的。
太后儀態萬千扯下頭上的簪子,冷笑道:“后妃同納,皇上獨寵蘇妃,你說皇后會怎麼處理蘇嬪的事?你也不動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