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來看我,這宮裡,怕是沒人願意來看我了。”皇后盯着迴雪,眼中滿是感動,欲伸出手來抓住迴雪的手,手伸到半路又縮了回去,雙手互搓了一下道:“我以前作惡多端,也應該有此下場,你們也不必憐憫,人在做……天在看,是我報應的時候到了。”
迴雪不知如何接話,看來皇后的狀態真的跟王方說的一樣,一點也不好,皇后接着說道:“我進宮當日,如日初升,就應想到有這麼一天,那時我還很青澀,也善良,可後來,我不知怎麼的,竟然也變了,變的不可理喻,變的跟榮妃一樣的狠毒。已經好久,沒有哪個妃嬪願意來陪我說話了。我不怕死,我只怕心中的罪惡無處發泄,我不想讓我犯的錯,跟着我,進棺材,我想懺悔,可是皇上,不願意見我,而二阿哥,聽說是從西北迴來了,可總不見人,是還沒到安城嗎?”
皇后不提二阿哥,迴雪差一點都忘記了,自他隨着將士去西北,到如今也好些天了,聽說是皇上允了他回安城,可西北離安城路途遙遠,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到不了。
“二阿哥啊,也是不中用的,我本來想着,讓他解皇上的燃眉之急,沒想到,他一去西北,就諸多理由,偏要回來,這孩子,是以前我把他慣壞了的。”皇后接着絮絮叨叨,就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聽衆,她非得一吐爲快。說完了二阿哥,又拉着迴雪的手,面帶懺悔似的說:“以前我剛進宮時,心思也像你一樣,乾淨,可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慢慢的,我就變了,你還沒變,這很好,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我還記得那時候,你派王方去侍候我,我嫉妒心起,又心犯疑惑。所以也折磨了王方,以圖給你顏色,現在想想。悔不當初。”皇后說着,拉起了迴雪的手,輕輕的撫摸一回,又放在她的胸口上問:“聽說你有了四阿哥,以後。你就有靠山了,雖你的姐姐這一生坎坷,可你卻是烏雅家族的希望。對了,王方可來了,他是不願意見我嗎?也怪我,以前錯怪了他。”
王方站在廊下。聽葉赫那拉氏皇后如此真情的話語,心裡如翻了醋瓶,差一點流下淚來。聽葉赫那拉氏再三的呼喚,王方終沒忍住,含着腰進了內室,見屋裡一副破敗之相,跟以前大相徑庭。不禁流下熱淚,跪倒在地:“奴才…..王方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見王方唯唯諾諾的跪在那。不由得想起他的種種好處,遇上舊人,總易想起舊事,不禁悲從中來,眼圈發紅:“趕緊起來吧,你能來,我很高興。你……不記恨我了吧。”
“奴才不敢記恨皇后娘娘。”王方道。
迴雪見皇后三四十歲的年紀,此時竟如一個蒼茫老婦,不禁有些動容,打算讓煙紫去太醫院請個好些的太醫,皇后卻一把攔住了:“天怪冷的,別讓奴婢們跑來跑去的了,我這身子,我自已知道,怕是好日子不多了。”
如果是一個得寵的妃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宮裡的奴才,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應該擠出兩滴眼淚來,以示對主子的擔憂之情,可這會兒皇后宮裡的奴才們,早習慣了皇后的絮絮叨叨,也習慣了她的有氣無力,更多的是縮在廊下看熱鬧。
從景仁宮出來,風止住了些,沒有那些嗚嗚咽咽之聲,迴雪卻始終忘不掉葉赫那拉氏那雙失神的眼睛,被幽禁了這麼多日,她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她還有一股子狠勁,如今的她,更多的是慈眉善目,心無旁騖。煙紫卻不這麼認爲,她見迴雪有些動了情,便扶着迴雪的胳膊勸道:“主子,奴婢說句不應該說的,葉赫那拉氏皇后,總讓人看不透,以前從冷宮出來,她會覺得所有人都欠她的,如今被幽禁這麼些時日,她本應該充滿戾氣,如今她卻處處爲別人着想,這讓奴婢覺得,有點不太真。”
“你是說,葉赫那拉氏皇后是裝的?”王方本來離迴雪有三步遠,聽煙紫如此說,便湊上前一些問道。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裝的,如果不是裝的,那最好不過。不過有前車之鑑,我們還是不要相信她爲好。免的被反咬一口。”煙紫道。
王方聽了煙紫的話,是長時間的沉默,迴雪心裡也在掂量,皇后這悲憫的形象,真的是裝出來的嗎?她如此落魄,看上去又心如死灰,她若真是裝的,一個人連鬥志都沒有了,還裝出這副可憐的樣子幹什麼呢?只是回想皇后說的那些話,不像是皇后所說,更像是一個冷宮棄婦說出來的,迴雪走走停停,心裡千絲萬縷,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皇后將不久於人世?
轉過一個岔路口,便是相印殿了,雪也停了,天空湛藍一片,很是空曠,迴雪不喜歡擡頭看天空,因爲天空太博大,大的無邊無際,讓人覺得無所依靠,從小她沒了娘,阿瑪又整日的遊走於前朝跟家之間,不能常見,迴雪怕這種寂寞無依靠的感覺,就像此時的天一樣,剛走到岔路口,就見岑梨瀾帶着婢女苗初跑了過來,到迴雪身邊,岑梨瀾扶着迴雪的手,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神小心翼翼的道:“這宮裡,又出大事了。”
迴雪不由得驚詫,這個又字,果然說的不錯,宮裡的大事,隔幾天就會發生一件,這次,不知道又是什麼事了。而岑梨瀾一向不太關心宮裡的是是非非,今兒是出了什麼事,惹的她這般大驚小怪?
岑梨瀾見是王方跟煙紫侍候,便也不迴避奴才,對迴雪說是,二阿哥死了。迴雪雖跟二阿哥沒什麼交情,更沒什麼感情,但猛一聽說他死了,還是覺得有些詫異,二阿哥死了,岑梨瀾當然是高興的,當初她的婢女便是因二阿哥而死,而這二阿哥,一向沾花惹草,這回也算死的其所了。
原來,二阿哥接到皇上的旨意,讓他從西北迴安城,讓大阿哥替他守西北,二阿哥得到這消息,當然是歡呼雀躍,當天便坐了馬車,一路鶯鶯燕燕的往安城趕,他去西北這些天,戰場上是一次沒去,每日不過窩在後方吃吃喝喝,卻跟皇上說他身上不適,皇上憐憫,讓他回安城,他卻又不急了,一路上看花摘草,夜數星辰,這一日到了西北與內地的邊界,一個叫離陳的縣城,那縣城雖小,但五臟俱全,來往的客商,過路的客人也多,所以做生意的,開妓院的,生意都好,二阿哥在西北快要憋死了,剛到離陳,便一頭扎進妓院,叫了三個姑娘,一整天沒出門,那些護送他的侍衛們得了二阿哥的銀子,便在樓下找了個桌喝起了小酒,沒曾想二阿哥叫的姑娘裡,有一個是當地大戶的小情人,這大戶有錢有勢,問二阿哥要人,二阿哥不肯,二人吵打起來,那大戶拎起一個銅酒壺就把二阿哥解決了,二阿哥臨死還在嘟囔,他是皇上的兒子,是阿哥,那大戶卻不信,嘴裡直笑:“皇帝老兒的女人,到處都是,可兒子,卻極有限,你竟然敢跟老子裝皇帝的兒子?老子還是皇帝呢。”心裡有氣,便把二阿哥的屍首扔到了大街上。
二阿哥活着時,每遇女人,總想百般調戲,這回果然是死在了女人身上,幾個喝醉的護衛一見二阿哥死了,人頓時就清醒了,提刀就殺了那大戶,把大戶的人頭裝在木匣子裡,日夜快馬趕路來見皇上,把前因後果的說了一遍,怕皇上責罰,又添油加醋了一番,說是二阿哥強搶了那妓女,把大戶從牀上拉下來,二阿哥自己跟那妓女睡了一晚,所以大戶氣不過,才趁入夜時分,偷偷的給他們幾個護衛使了迷香,入了二阿哥的房,把二阿哥給殺死了。
皇上氣的青筋直冒,見那大戶的頭顱血淋淋的放在木匣子裡,眼睛微瞪,揮手讓王福全趕緊的去處理了,然後指着那幫護衛道:“一幫飯桶。竟然讓二阿哥去酒樓妓館,來人,每人三十丈。”
那幫護衛雖保住了命,但個個屁股被打開了花,不禁心裡又把二阿哥罵了一遍,臨死也不忘拖累大家。
皇上當然明白,二阿哥不是個善類,他雖無才,但宮裡就這幾個阿哥,所以皇上並不太責難,可無才還好,他偏偏是個拈花惹草的,爲了女人,他犯下了多少不應該犯的錯,害了多少人的一生,到頭來,把他自己也給害了。
“皇后知道二阿哥死的事嗎?可有人向她通傳?”迴雪問,剛纔去景仁宮見皇后,皇后好像還在問起二阿哥的事,這樣看來,皇后理應不知道這事纔對。
岑梨瀾搖搖頭道:“應該不知道吧,皇上下令,不準人告訴皇后,這畢竟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孩子死了,葉赫那拉氏應該也很傷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