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惱怒的口吻,彷彿一個母親在教訓自己不成器的兒子。
元祁垂眸看着手上的捧爐,薄脣揚起笑意,卻沒能完全展露出來,又被一陣低咳取代:“咳咳,還沒過門呢,就這麼嘮叨了,等過門之後,咳咳,還了得?我開始有些後悔了。”
“後悔也沒用,晚了!”狠狠剜他一眼,一把拽過他的手替他查了一遍脈,確定沒有太大問題後,才重新替他蓋好氈毯,轉頭吩咐奈兒:“回去之後,你先去照那奉的辦法熬點甘草水過來,然後馬上給我去找雲修,問問他那個解藥到底放到哪裡去了,他若是死活不說你就告訴他,正好城裡新近了一家青樓,他若想去見識見識,我可以幫他一把。”
她說的相當平靜,奈兒卻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這話其實是有典故的。
上次秋煙離逼問雲修那個玉雕小狼的來歷,雲修只道是元祁有吩咐,不准他隨便多嘴,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說,秋煙離爲了懲罰他,就把他一個人丟到了嶽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樓花醉坊裡,臨走前還特別幫他點了十幾個姑娘。
當時秋煙離還專門吩咐奈兒留下,說是要她監督雲修把那一桌的五罈子酒喝完才讓他走,於是奈兒就眼睜睜地看着那麼一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被一羣姑娘們上下其手,一張臉憋得通紅,卻連反抗都不敢。
那畫面,現在想起來,她都覺得心酸。
可憐的雲修啊……
這麼一想,奈兒在心疼他的同時,又生出一種惡趣味,想再看看他那窘迫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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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陣疾奔,馬車停在了祁王府門前。
雲修早已提前得了消息在大門外等待,看到馬車停下,他立刻迎上去,伸手打起了車簾。
秋煙離和奈兒一左一右攙元祁下了車。
站穩後,秋煙離使了個眼色,奈兒會意,快步跑進府中,雲修很自覺地接過她的位置,幫秋煙離一起將元
祁扶回了房裡。
等安置好元祁後,奈兒的乾草金盞花水也熬好了。
秋煙離沒讓他們經手,而是親自將那一碗甘草水吹涼,一勺一勺喂元祁喝下,替他蓋被時又想起宴上他沒吃什麼東西,便讓奈兒去準備些清粥小菜來給他墊墊胃。
奈兒點頭應下,端着空碗走了,出門的時候朝雲修使了幾個眼色,直接拽走了他。
室內重歸安靜,牆角炭盆的噼啪聲偶爾想起,融在微漾的燭火裡,很快便消失無蹤。
元祁靠在牀欄上,雙目微閉,臉上還沒有恢復血色。
秋煙離坐在牀邊,凝神仔細幫他把脈,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覺得舒服一些了,元祁緩緩睜開眼,虛弱的對她一笑:“我沒事了。”
他說話的聲音明明還是飄的,居然還在這跟她逞強!
秋煙離沒好氣地嗆他:“有事沒事,我說了算,你說,沒用!”
這次元祁卻沒笑,只是定定看着她,溫潤燭火在他眸中渲染開一種沉重的情緒:“其實,這東西跟着我那麼多年,我早已習慣它的存在了,沒了它,也許我還不太習慣。況且,有它在,能時時刻刻提醒我牢記母妃的死,也能提醒我,那個人當年是怎樣對我們母子的,更能提醒我,任何時候,都不要被那個人虛僞的嘴臉騙了,他根本不配做人丈夫,更不配做一個父親!”
他口中的那個人,說的自然是元起庸。
只是這一番的痛恨交加,聽得秋煙離心裡一揪,雖然他的聲音是那樣平靜。
他很少有這麼情緒外露的時候,也許是身體的虛弱也削弱了他的自控力,讓他不自覺流露出按捺許久的恨意。
秋煙離看到他眼中的光彩被幽暗的黑漸漸取代,那毫不加掩飾的冰冷一點點滲了出來。
怕他牽動到體內的噬魂蠱,她傾身過去捧起他的臉,鼻尖抵着鼻尖:“你記住我的話,用別
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是最不值得的!”
就像曾經的她,用淚水和絕望去回報至親之人的背叛,真是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元祁似乎被她認真的模樣逗樂,還不等笑,秋煙離已對他下了最後通牒:“我不管你是和這玩意相處久了日久生情,還是想要自虐,總之你是患者,就要聽大夫的,等會兒用完粥菜後,馬上把解藥給我吃了,否則,我明天就搬出祁王府,等成婚那日,你就和自己拜堂去吧!”
小母狼這是拿出殺手鐗來了。
元祁低頭撫額,擡頭時不經意對上秋煙離刀子似的目光,趕緊把上揚的嘴角收了回來,故作嚴肅地拉下了臉。
秋煙離眯起眼睛:“最後問你一遍,用不用解藥?”
元祁不說話。
秋煙離亮出森森的白牙:“用不用?”
他還是不說話。
這回秋煙離卻不逼問了,把眉一挑,悠哉悠哉地撥開耳後碎髮:“好,我就當你默認了。一會兒等你用完粥菜後,我親自把解藥找出來,餵給你吃!”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她齒縫裡擠出來的。
元祁沒再說什麼,只是含笑看着她。
就在他們說話的空當,奈兒已順利從雲修口中盤問出了收藏解藥的位置,在廚房張羅好粥菜後,連同解藥一起端到了屋裡。
秋煙離寸步不離地守着元祁,看他把粥菜用完,把藥服下,又仔細檢查了半天,確定他沒有悄悄把藥藏起來後,才放心地扶他回牀上休息。
一直守到他沉沉睡去,爲了讓他好好的休息,秋煙離沒有留在房裡,而是讓奈兒爲她收拾了一間客房出來。
臨走前,她望着他熟睡的模樣,輕輕在他額上落下一吻,俯在他身畔對他耳語:“希望你今天能有個好夢。”說罷,替他掖好被子便轉身出去帶好了房門。
這個夜,終於在這夜風般的耳語中,緩緩落下了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