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王爺保持着笑容,皺了下眉:“公主是看不上這份謝禮嗎?”隨即煞有其事的長嘆了一聲:“也是,北離軍的主人,又怎麼會在乎我們魏家那些小小的幫助呢?”
“王爺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秋煙離以爲他是覺得自己看不上這塊玉佩,趕忙解釋。
這時魏老王爺突然偏轉了視線,定定瞧着簪在他發間的那枚玉劍,忽然,他擡手把它摘了下來,一邊端詳着,一邊喃喃道:“許多年前,我曾有幸,在一位故人那裡看到過這枚玉劍,沒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
秋煙離驀然一驚:“故人?哪位故人?”
魏老王爺擡起頭看她,不疾不徐的說出了五個字:“是我的夫人。”
他用了夫人這個詞,不是王妃,而是夫人,尋常人家丈夫對妻子的稱呼。
秋煙離睜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夫人?”
可是,這枚玉劍明明是她母后的母親,也就是她的外祖母留給她母后的遺物。
怎麼會變成魏老王爺給自己夫人的信物?
難不成……
某種猜測在她腦中一劃而過。
但那猜測太過大膽,以至於她根本不敢去細想。
而這時,魏老王爺已經攥着那枚玉劍,緩緩的開了口:“我年輕時,有一次在外征戰,卻因爲一時大意遭到了敵軍埋伏,並且受了重傷。當時,我們軍中只剩下了幾千人,還都是傷病殘將,我爲了尋找出路,便一個人進入了深山。雖然最後,我順利帶着他們突出了重圍,卻不小心和大部隊走散了。那時候我身受重傷,行動不便,代步的馬匹也因爲日夜奔襲而累死在路上,在我以爲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是她救了我的命,並且把我帶回家中,悉心照料。之後就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樣,我們彼此相愛,在他們家的長輩的見證下私定了終身,新婚之夜,我將這枚玉劍作爲信物送給了她。後來我因爲戰事吃緊,
急急趕回了軍中,也因此與她失去了聯繫。等我再回去找她的時候……”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似乎碰觸到了某段不忍回首的記憶。
“久家已經沒了。”秋煙離替他接上了最後那半句話。
原來,當年外祖母曾和魏老王爺有這麼一段過去。
可是據她所知,外祖母生下她的母親後,終其一生,沒有再嫁,那是不是意味着……
“你的母后,是我的女兒。”魏老王爺就像能洞穿她的心思一般,驗證了她的猜測。
秋煙離卻仍有些疑惑:“你怎麼能肯定,我母后一定是你的女兒?”
說不定,當年他離開的太久,外祖母查不到他的音訊,便改嫁了他人,也未可知啊!
但是,魏老王爺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推翻了她的這個猜想。
他說:“因爲,當年,你母后曾經來找過我。”
秋煙離喃喃沉默:“我母后……來找過你?”
“應該是二十多年吧……”他長嘆口氣,陷入了回憶:“那一天,有一個女孩兒突然當街攔下了我的馬車,當時,我已經娶了另一位世家小姐做王妃,她也爲我生下了一個兒子,也就是千羽的爹。但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個女孩兒的眼神,那麼悲涼,那麼哀切,裡面有欣喜,有陌生,就是唯獨沒有恨。說來也奇怪,可能真是父女連心吧,當時我只看了那個女孩兒一眼,就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因爲她攔下馬車後,並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我幾眼便走了,所以我也就沒有在意。等後來我再派人尋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嶽城,不知所蹤了。”
“你記不記得,當時,她有多大?”
魏老王爺想了想:“可能只有十八九歲吧。”
母后是十九歲嫁給的父王,那照這麼說……
母后是想在嫁人爲妻前,再見她那無緣的生身父親一面。
那是她最後一次
,也是她唯一一次踏入中原。
這個地方,埋藏着她的血仇家恨,埋藏着久家族人悲慘的一生。
她不想來,又放不下,所以,她只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自此之後,她再未踏足中原。
如此說來,魏老王爺是她外祖父的這件事應該是板上釘釘了。
那麼千羽,就變成了她的堂妹?
這個事情實在來的太過沖擊,以至於秋煙離還不等接受,腦中就已經變成了一團亂麻。
是啊,這樣所有的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怪不得那個時候,魏老王爺會冒着搭上整個魏家的風險,堅持爲她說話。
怪不得,以前她每次去魏王府做客,他都用那樣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原來,那並不只是一個慈愛長輩看欣賞的小輩的眼神。
而是一個心懷歉疚的父親,在努力透過那相似的眉眼,尋找自己女兒的影子。
“王爺……”一時間,秋煙離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要認他嗎?
還是像這樣,做一個有血緣的陌生人就好?
畢竟,那纔是保護魏家,保護魏王府最好的方式,不是嗎?
魏老王爺卻並沒有想那麼多,他說出這些,不是想讓她認他。
他只是,想留下那段往事而已。
他害怕,等他也離開人世之後,這段往事,會隨着他的離開而徹底消逝。
那是他這一生當中,最最真切而深刻的回憶啊!
“孩子,這東西,是你母后留給你的念想,你千萬要收好了,不能把它交給任何人,明白嗎?”他擡手將玉劍重新簪回她發間,然後拍拍她的肩膀,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王爺……”秋煙離望着他驀然蒼老下去的背影輕輕喚了一聲,卻沒能得到任何迴應。
他就這樣一步步走到了那高大的朱門外,最終,消失在了轉角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