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殿前,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三三兩兩湊作一團,卻並沒有像往常那般聊天談笑,反而一個個神情嚴峻,或是低着頭閉口不言,或是左右打量着其他人的反應,好像如臨大敵一般。
平常熱鬧的廣場上,現在只剩下一片詭異的寂靜。
祁王府的馬車自宮門進入,然後緩緩駛入了廣場。
看到元祁和秋煙離走下馬車,那些朝臣馬上退到兩邊,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元祁牽着秋煙離的手將她帶下馬車,從那些人面前走過時,他們皆把身子躬得低低的,姿態極盡恭敬。
曾幾何時,在這些人眼中,元祁只不過是一個與帝位無緣的庶出王爺,一個被放棄的無用的廢物,一個有名無實的失寵皇子,一個上不得檯面,永遠只能躲在府中,不知何時就會撒手歸天的病秧子。
而現在,他們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要低下自己的頭顱,俯下自己的身體,向他恭恭敬敬的行禮。
所謂風水輪流轉,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元祁和秋煙離無視那些見風使舵的勢利眼,手牽着手步伐和諧地走到玉階上。
老早便候在一旁的小太監立刻迎了上來,朝秋煙離欠身行了個禮,然後側身退到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
按照規矩,未經傳召,後宮女眷不得擅入早朝,違者以抗旨忤逆罪處置,所以,即便秋煙離今天是以證人身份前來,她也必須先到側殿去等候通傳。
秋煙離對那小太監道了聲“有勞”,回頭和元祁打句招呼便要走。
誰知她剛一轉身,元祁卻突然用力拉了下她的手,在她重心不穩快要倒下時順勢攬住她的腰身,腳下轉過半個圈,將她穩穩箍在自己懷中,然後保持着這樣親密又曖昧的姿勢,柔聲道:“今天出來的匆忙,你也沒有吃東西,等一下讓他們準備些銀耳粥,你多少喝一些。要不然……”他突然邪邪一笑,傾身貼在她
耳邊,壓低了聲音提醒:“你昨晚都把體力耗光了,等一下會扛不住的。”
秋煙離一聽,先是一愣,隨後面上一燒,耳朵被他口中噴出的氣吹得癢癢的,也很快燙了起來。
這個人,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怎麼這麼沒羞沒臊!
秋煙離羞惱之下,一拳捶在他胸口,把他推開。
玉階下的那些官員可是看傻了眼。
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就看到秋煙離正要走的時候,兩個人忽然不知爲何,難捨難分,親密地擁抱在了一起,然後元祁不知對秋煙離耳語了些什麼,她頰邊立時飛上兩朵紅雲,擡起一雙粉拳嬌羞地打了過去。
這……這這……這大庭廣衆的,他們這時在當衆調情嗎?
也不注意下影響。
不少上了年紀的官員只覺得老臉一紅,趕緊把頭扭了過去,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而在旁邊等秋煙離的那個小太監也不淡定了。
早就聽說祁王與祁王妃兩個人平日裡恩愛有加,在圍場之時,祁王聽聞祁王妃失蹤,還不顧受傷的身體,親自帶人,連夜尋找。
如今看來,此話不假。
但着實是可憐了自己。
不僅要站在這裡接受他們的精神折磨,而且,他一想到自己無法享受到這種幸福,心中更加慼慼然地幾乎要落淚。
好在,元祁雖然無所顧忌,但秋煙離卻懂得收斂。
她很快便注意到了前前後後投來的異樣目光,趕緊掙脫出元祁的懷抱,收拾出一個端莊的儀態,朝他狠狠剜了一記白眼後,便隨着那小太監走了。
在廣德殿的右後方,有一個個小小的暖閣。
所謂的側殿就是這裡了。
秋煙離在小太監的引帶下進入暖閣,剛一坐定,便有宮人奉上了熱茶和點心,負責引路的那個小太監則做了個禮,先告退出去了,可是沒一會兒,他又一次返回,這次,他手上還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銀耳粥。
“王妃請用。”將粥碗放在秋煙離手邊,那小太監堆出一臉諂媚討好的笑,一雙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地瞧着她。
要知道,現在祁王和祁王妃可是這宮裡炙手可熱的大紅人,所有人都打着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伺候,不敢有半點怠慢。
而秋煙離看着那碗晶瑩剔透,軟糯香甜的銀耳粥,不由笑了一笑。
估計他是聽到了方纔元祁的話才這麼做的。
雖然他此舉有刻意討好的嫌疑,不過也算他有心了。
秋煙離點頭道過謝,隨手打賞了那小太監一粒銀錠子,便讓他退下了。
那小太監歡天喜地的揣好那顆銀錠子,依言照做,臨走前還囑咐秋煙離,如果有什麼需要別客氣,只管叫他。
待所有人都出去後,這間小小的暖閣中,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外面,宣佈早朝正式開始的鐘聲已經響起。
想必此時百官已經入殿,等候元起庸駕臨了。
半開的窗扇投進些許微風,吹動她發間的步搖叮鈴作響,像極了山間的風鈴。
秋煙離轉頭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下,那座金磚碧瓦的高大宮殿高高的矗立着,好似近在咫尺,卻又感覺遙不可及。
她閉上眼睛,迎着撲面而來的風,深吸了口氣,再悠悠地籲出去。
一直困在心底,難以紓解的某些東西,就這樣悄然化開。
她沒有食言。
她爲自己,爲她那尚未出世的可憐孩兒報仇了。
她可以告慰所有爲她犧牲的人的在天之靈了。
今日過後,她與元洵的所有仇怨便算徹底了結,他們兩人,從此再不相欠,她會放下過往,珍惜當下,擁抱未來。
寶寶啊,是母親對不起你,是母親當初遭奸人矇蔽,害你沒能看這個世界一眼,便命喪黃泉,是母親沒能護住你。
但是,從今往後,你可以安息了,待到百年之後,母親會親自到地下去向你謝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