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月影疏斜,涼風含露。
秋煙離躺在牀上,感覺整個人都像散了架一般,提不起半點力氣。
半夢半醒間,她似乎看到有一個人影正站在她的牀前,迷迷糊糊睜眼,卻見來人的面容隱在月光照不到的暗處,唯有斜飛的衣角閃耀着流水般的熒光。
“你怎麼樣了?”低沉喑啞的嗓音,熟悉且冰冷。
聽到這個聲音,秋煙離心中一沉,強撐着坐起,對着黑暗中的那人冷冷微笑:“看來王爺有夜探別人閨房的習慣。”
“我問你怎麼樣了?”他不理她的諷刺,堅持問。
秋煙離不假辭色地回:“多謝王爺關心,北離不過偶感風寒而已,勞王爺費心,實在過意不去。但是這大晚上的,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始終不太妥當,未免他人閒話,王爺還是快點離開吧。”
元祁卻仍一動不動,聲音聽上去沒有絲毫起伏:“本王未婚的妻子病了,我來探病,誰敢有閒話?”
秋煙離嗤笑出聲:“王爺真會說笑,你我的婚事,不是已經解除了嗎?”
“本王何時說過要解除你我的婚事了?”他幽幽自暗處踱了出來,一雙深邃的眸子定定望着牀上的人兒,自有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本王昨日已向父皇奏稟,請他爲你我賜婚,父皇也已答應,估摸着聖旨這兩日便會下來,你趕緊養好身子,準備籌理婚事吧。”
秋煙離卻不領情,銳利地反問:“怎麼,王爺不怕我別有用心了?還是王爺覺得,我身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你可以利用,可以得到的?”
元祁依舊面無表情:“隨便你怎麼說,反正這門婚事我是絕對不會毀的。”說完,他轉身便走,跨出幾步,又緩緩停下:“還有,故意隱瞞你的事,對不起。”
秋煙離手心一顫,小心翼翼地看向元祁沉重的背影,脫口而出的卻全是違心的話:“王爺真是折煞北離了,您的這句對不起,北離實在擔不住。”
元祁背對着她,寬袖下的一雙手暗暗收緊。
他最後一次爲自己辯解:“不管你相不相信,
至少這句對不起,我是真心的。”語罷,一個旋身出了房間,臨走前在桌上留下了三個牛皮紙包起的紙包。
秋煙離爬下牀,托住發沉的腦袋,一路扶着屏風牆根挪了過去,小心拆開其中一個紙包,摸了一摸,又低頭聞了聞,即刻辨認出裡面是幾味補身的藥材。
說他有心,他偏偏拒人於千里。
說他無心,他偏偏又來做這套事情。
元祁,我爲什麼,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呢?
將養數日,秋煙離總算稍有好轉。
鑑於她自我照顧的能力實在讓人擔憂,秋子儀勒令她在完全恢復前,不準出房門一步,同時囑咐奈兒,必須要把秋煙離喂回從前紅光滿面的樣子。
奈兒本就自責因自己的失職才導致她暈倒,如今又有了秋子儀的特許,便開始更加勤奮地給她張羅雞鴨魚肉等等各式菜色。
秋煙離找遍各種藉口,連勸帶推,奈何着實難拒盛情,只好強逼着自己全部打掃乾淨。
結果,不出幾天時間,她那張乾癟的臉蛋愣是被這些吃食喂得生生圓潤了幾圈。
正當秋煙離努力奮戰於長胖大業中的時候,宮中的旨意卻下來了,只是並非元祁所講的賜婚的聖旨,而是召她入宮的中宮懿旨。
秋子儀帶着秋煙離和秋瑤依跪在正堂。
半月不見,秋瑤依的氣色真不是好了一點半點,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來她最近的日子過得着實爽得很。
宣旨的小太監一臉嚴肅站在最前,小心翼翼地打開手中黃卷,捏着嗓子高聲念來:“奉後懿旨:茲有西涼國君之女北離公主,恪恭久效於閨闈,升序用光以綸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脀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動諧珩佩之和、克嫺於禮,敬凜夙宵之節、靡懈於勤,陛下與本宮見之甚悅,有意結兩國秦晉,許其婚配皇三子祈,奈何公主初入宮中,行儀欠佳,爲正禮制,責公主即日入宮受宮規教習,盼公主早日……”
小太監還在滔滔不絕地往下念,秋煙離卻已失了繼續往下聽的耐心
。
反正那些拗口的讚詞她一個都沒記住,倒是把大致意思聽明白了。
無非就是說她作爲未來的祁王王妃,雖然品德還過得去,但在禮儀這一塊實在上不得檯面,因此,未免她將來嫁給元祁之後給他們皇家丟臉,現在她必須要先進宮接受一系列的教育,等魏皇后她們認爲,她夠資格做一個端莊有禮,行爲有度的祁王妃的時候,自然會讓她和元祁完婚。
呵,按照魏皇后的爲人,普通這種事,不都會先套一個正經八百的幌子,然後再稍稍暗示一番嗎?
這麼直白地當衆“誇”她行儀欠佳,不像魏皇后的作風啊?
正胡思亂想地入神時,小太監終於宣讀完畢。
衆人在秋子儀的帶領下磕頭謝過恩,小太監將那捲鳳旨遞給了提裙起身的秋煙離,隨即便躬身告退了。
待他走後,秋煙離展開黃卷從頭到尾細讀一遍,不禁笑了出來。
這哪裡是魏皇后的意思,分明就是元起庸的意思!
說白了,元起庸就是在打擊報復,報復那天秋煙離入宮覲見的時候,當衆因此事下了他的面子。
原來一國之君記起仇來,都是這麼睚眥必報的。
好啊,進宮就進宮,反正她早已不是但年那個初來乍到、侷促不安卻又可笑地想要討所有人歡心的小公主了。
元起庸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給她下馬威?
很可惜,她一定不會如他所願的!
收好黃卷,秋煙離招呼上奈兒,準備回房收拾東西。
秋煙離卻突然湊上來擋了她的去路,殷切地拉起她的手,堆出一臉虛僞假笑,連連道:“阿離,恭喜你了,皇后娘娘親自下旨召你進宮,看來,你和祁王爺的好事不遠了。”
你是想說,你自己和元洵的好事不遠了吧?
秋煙離呵呵笑了兩聲,抽出手來,不客氣道:“王姐,我現在很忙,沒時間接受你的恭喜,麻煩讓一讓好嗎?”
秋瑤依一臉的笑凝在麪皮上,尷尬地看了看堂上其他人,終是蹭着步子挪到了一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