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刺眼的光芒,昭鸞宮步入了新的一天。花圃裡的芍藥已經基本上都綻開了,妖豔欲滴,花香四溢。
“心若準備一下,去琉璃宇,我們去看望一下貴妃娘娘。”蘇依落慵懶的從躺椅上起身,攏了攏髮絲,嘴角撇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心若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從劉貴妃懷了龍種到現在,蘇依落也就只來過幾次。不知道爲什麼,劉貴妃身上的那種遺世孤立的氣質,總是有一種讓她不忍心去傷害的感覺。算到底,她們之間也沒多深的情義,不過是見過幾面,說過幾次話,也就這麼多吧。各爲其主,本就不該有什麼交集,只是···只是,她總是覺得這個劉貴妃不像是敵人。
蘇依落帶着心若剛剛踏進琉璃宇的花園,便看見芸惠妃一襲華麗的身影,淡黃色的錦緞長裙,描繡着栩栩如生的落花海棠,儼然一副雍容之態,再配上那一張傲慢自得睥睨衆人的神態,不知情的人還真會誤以爲她纔是這個大周國後宮裡的皇后呢。
“臣妾,參見惠妃娘娘,娘娘金安。”蘇依落盈盈欠身,微微一笑。
芸惠妃略微遲疑了一下,沒有免禮,沒有言語,只是那種憎恨的神態難以掩飾,“你來這裡做什麼。”
映入眼簾,蘇依落的心中泛起一陣快感,“回惠妃娘娘,臣妾是來探望貴妃娘娘的。貴妃娘娘剛進宮沒多久,就懷了龍種,再加上這麼短的時間又一躍身居貴妃之位,臣妾當然得多來拜見一下了。而且皇上,還常常叮囑臣妾要多多探望,陪着貴妃娘娘說話解悶呢。”蘇依落邊說邊用餘光時不時的看着站在身前的芸慧妃,只覺得不管是身還是心,都有了莫大的快感。
“幾日不見,蘇昭儀脣齒上的功夫還是那麼厲害,只是本宮不得不好心的提醒一下,望蘇昭儀還是小心禍從口出的好。”芸慧妃俯瞰着蘇依落一副得意的神情,想着她剛剛說的話,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臣妾多謝娘娘教誨,定當銘記於心。”
芸慧妃咬牙強忍住心中的憤恨,擡起頭大步向前走去。擦肩而過,蘇依落輕輕側目,暗中瞟了一眼身後的心若,只見她表情淡然,仿若平常,她微微的嘆了口氣,心中想到,能在這宮廷中活下來不容易,又何必去故意刁難呢。
順着碎石子鋪成的曲徑慢慢走進去,除去花草淡淡的清香,還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恬靜。這琉璃宇果真是個好地方,也果真只有她劉晗澈才配得上。
進入大殿,四面琉璃光彩閃爍,仿若人間仙境一般,幾條淡粉色的薄紗,輕輕搖曳,將一襲白衣羽紗的劉晗澈襯托的彷彿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
或許,是她纔將這琉璃宇襯托的宛似人間仙境。
“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如今的劉晗澈僅憑懷了龍種之事,便躍居貴妃娘娘,僅次於皇后之下,就連當初提拔她芸惠妃到要低她一等,也難怪,芸惠妃要屈尊來看她。
“起來吧,到本宮這裡來,不需要太多禮節。”皓齒硃脣,吐氣如蘭,連出口的聲音都
宛若天籟。
劉貴妃輕輕擺手,示意蘇依落坐下。兩人說了點客套話,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儘管劉貴妃一直強裝着歡顏,但是蘇依落還是能隱隱約約看得出她那張素雅的臉上彌散着濃重的憂愁。她記起剛剛來過的芸惠妃,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一個黑暗的念頭。
芸惠妃會不會···
後宮爭寵本就尋常,就算是同一陣營,有的時候也少不了風波。如今劉晗澈越級升爲貴妃,又懷了龍種,而且她身後還有一個手握重兵的爹,怎麼說,她都比芸惠妃更有優勢。以芸慧妃的個性是不是真的能咽得下這口氣···
看來,後宮又熱鬧了。
芸惠妃回到承歡宮,剛剛坐定,蘇依落那雙明澈的眸子便躍然於眼前,彷彿鬼魅一般,揮之不去。那雙眼睛那般相似,裡面泛起的光亮和當年的那個她如出一轍。
那個纏繞多年的夢靨,整個山澗都開滿了火紅火紅的海棠,鬼魅一般的女子,癡狂的笑靨。甜膩的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引來了漫山遍野的蛇蟲數蟻。全身的劃痕,滿臉的疤痕,還有那周身不斷流淌出的血液。那樣恐怖的場面,就算在白天回想起來,也會不寒而戰。
可是就是這樣的夢靨,卻一直纏繞了她多年。
突然,芸惠妃在嘴角勾勒出扈虐的笑容,她笑的張狂,笑的陰險,笑的讓人不寒而戰。她在想,那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臨死前的場景。一念及此,心情就突然間變得格外的好,沒想到生前備受寵愛,死,竟會死的這樣的慘。
一陣冷笑,盪漾的空曠的宮殿中,寒意瞬間襲來。
自從蘇依落進宮,差不多已經有一年左右了,那個女人的身影和那場好不容易被她忘卻的噩夢,有才重新歸來,折磨這她的身心。芸惠妃,拿起一面銅鏡,看着鏡子中影印出的容顏,熟悉而又陌生。
多少年前,她因她受盡了欺辱,遭盡了不公,同爲王家的骨肉,卻因一個江湖術士的幾句的莫名其妙的話,就命運兩格,天壤之差。
她是恨的,她恨這個世間如此不公。她恨,爲何一句話,爲何一個陌生人的話,就能輕而易舉的改變她的一生。
就連心愛的男子,眼裡也只認識她一個。終於,上蒼憐憫,爲她開通了了一條翻身的路,她親手,親手結束了一切痛苦的根源。原以爲,從此解脫,原以爲從此生死兩不相隔。卻不料,終是夜夜噩夢不斷的縈繞。沒想到,就算死了,她還是不肯放過她。
五年了,就在一切都以爲可以雲淡風輕成爲過往的時候,卻又出現了一個蘇依落,一個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總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的人。一個有着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態,相似的身姿的女人。
芸惠妃倒吸了一口涼氣,眼角瀰漫着徹骨的恨意,六年前,她贏不了她,六年後,這個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女人,一樣贏不了。
咬牙切齒,從牙縫裡,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蘇依落,留不得。
乾清宮。
留芳閣,依舊暗淡的光線,緊
閉的門窗。幽暗的氣息襯得整間屋子的壓抑,更盛幾分。
陳鳳鳴立於窗前,從窗外透過的灰暗的光線,斑駁的灑在他的身上。一襲背影,顯得那樣寂寥。
落寞成一世執傷。
屏風後,一襲黑色的身影,飛一般的移出,半跪在陳鳳鳴的身後。
“事都辦妥了。”
“回主子,妥了。”
陳鳳鳴慢慢迴歸身來,沒有一絲表情,“聽蔡公公說,你受傷了,傷在哪裡。”
魅影聞言,微微一愣。自從有記憶開始,每天都過着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日子。就算後來被選進皇宮,還是一樣的刀尖上舔血。從來,由始至終,別人關心的只有任務是否完成,沒有一個人上心過他的身體。
“怎麼了,是傷的很重。”陳鳳鳴見魅影沒有言語,以爲是執行任務的時候,傷得太重,以至於沒有力氣回答。
“是小傷,不礙事。”
陳風鳴聞言,在心底暗暗的鬆了一口氣,眼前的這個男子,是他精心培養了的一把利劍,那是蔡公公花費了近二十年的心血。
“那件事查的怎麼樣了。”
“回主子,奴才查到,六年前展茗羽是因饑荒流落於京都,之後被鳳儀閣收留,在鳳儀閣學成歌舞,一度成於花魁。”
“只是這些。”
“還有···”魅影稍稍頓了頓下,接着說道,“在鳳儀閣期間,樑王和展茗羽來往甚密。”
陳鳳鳴聞言,眼中閃過的寒光更加凌厲了幾分,“陳鳳軒···”
慢慢的走回座椅,半含着眼簾,眉角處盡是辨不清的情緒。龍案上的香爐,飄出嫋娜的煙霧,在淺淺的光線下,遊走的脈絡顯得分外清晰。
留芳閣,靜的,出奇。
稍過了片刻,陳鳳鳴幽幽的開口,“其他的人如何。”
魅影聞言,思索片刻,語氣依舊聽不出情緒,“夏淵侯回京與肅親王時有往來,卻也不甚密切。樑王,時常在外奔波,前幾日,還命人去了江南。其他,均是平常。”
“江南···”陳鳳鳴聽及魅影所言,自言自語道,“鳳軒去江南作何···”
“難道···”陳鳳鳴心下想到了些什麼,卻是一眼看到地上依舊跪着的魅影,便不再言語下去,轉過念頭,對着魅影說,“你先下去吧,找蔡公公領了賞,然後好好養養身子。這段時間,朕就不吩咐你什麼事了。”
魅影應聲領命,轉瞬間便破窗而出,蹤跡全無。
陳鳳鳴看着半開着縫隙的窗子,一陣清風緩緩吹入,夾雜着淡淡的海棠芬芳。嫣然的海棠花瓣,彷彿還是當年的樣子。花沒有變,這香氣也沒有變,只是變的是人。再回首,早已不是當年初見時的模樣。
看來,陳鳳軒也感覺到了,而且應該是也有了懷疑,“展茗羽···江南···”陳鳳鳴在嘴邊輕輕地呢喃着,難道···如果真是這樣,倒是不難解釋爲何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會有這樣相似的感覺了···只是,這會不會只是巧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