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下過一場滂沱的大暴雨,地面上還是雨水泥濘。一陣輕柔柔的風慢慢的吹過,幽靜的石子路上飄着濃郁的芳香。
承歡宮,滿園的海棠花瓣在泥濘的土地上掙扎着,呼喊着。彷彿一個個苟延殘喘的將死之人。
蘇依落帶着一衆人等盛氣凌人的行走的通往承歡宮的道路上。手裡緊緊地攥着昨天傍晚皇上扔下的令牌,做到了,終於做到了,隱忍了這麼多年,受盡了凌辱,終於可以願望成真。
承歡宮。
“蘇依落,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宮爲何不行禮。”芸惠妃憤憤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蘇依落,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再加上,昨天晚上她早已聽聞皇上與她在御花園密談之事,心中的不滿更是難以言喻。
“呵,行禮,”蘇依落大笑了幾聲,聲音嘲諷戲謔,優雅的將手中的令牌拿了出來,舉起在芸惠妃面前,“惠妃娘娘,你說本宮還需要行禮麼。”
芸惠妃自昨日晚上求見皇上而不得見的時候便感覺今天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果不其然,當看見說蘇依落手裡的令牌時,整顆心都在顫抖,她知道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見令牌如見皇上,蘇依落令牌一出,四周的宮婢齊齊下跪,就連芸惠妃也不能無視,她咬牙切齒,恨得鬢角筋起,卻也只得乖乖的屈膝行禮。
蘇依落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芸惠妃,一點一點的從她的身邊走過,最後走到她的座位,慢慢的坐了下來,方纔免了芸惠妃的禮。
“不知蘇昭儀,來承歡宮有何貴幹。”
“有何貴幹,哼,本宮奉皇上之命將你這個禍亂後宮,興風作浪的惡婦抓打入冷宮,這算不算是惠妃娘娘口中的貴幹。“
芸惠妃聞言臉上的驚恐多餘擦詫異,“不可能,本宮賢良淑德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更何況皇上是不會這麼對本宮的。”
“不會這麼對你,皇上若真的容得下你這個毒婦,便不會將這個令牌交與本宮,想要皇上來救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蘇依落說罷便轉向宮門,“來人吶,將芸惠妃打入冷宮,沒有本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相見,違令者斬。”
“蘇依落,你···”芸惠妃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進來的侍衛圍住了,她轉向宮婢大喝道,“放開本宮,本宮自己會走。”說罷狠狠地看了一眼慵懶的坐在椅子上的蘇依落,說道,“本宮一定會回來的。”
央華宮。
“娘娘這麼急着找臣妾有什麼事。”蘇依落從承歡宮出來,收到宮女的口信便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看見站在門外的憐漪,便焦急的問道。
憐漪滿面愁容中夾雜着難以掩飾的喜色,只要細心便可以看得出,她的心中一定是有什麼值得的高興的事。可是,憐漪對於蘇依落的詢問並沒有言語太多,只是說還是進去問娘娘吧。
蘇依落帶着濃郁的疑惑,走進宮殿。看着皇后依舊虛弱的已在牀榻上,便快步向前走去。她胸前因爲之前戳傷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慘白的面色也沾了絲絲紅光,看樣子應該是恢復得不錯。
“我聽說,你求了皇上的令牌,將芸惠妃打入了冷宮。”
“娘娘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就是剛剛的事。”
“你這次只是對付芸惠妃還是,還是這槍口最終瞄準的是···皇上。”
此言一出,蘇依落愣怔了片刻,僵硬的笑了笑,妄圖掩飾自己剛剛的愣怔,“娘娘怎麼會這麼講。”
“你休要瞞着我,憐漪曾對我提過,說你想爲侯爺報仇,芸惠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現在處決的芸惠妃,真的只是這麼簡單。”
“的確沒有這簡單,芸惠妃該死,陳鳳鳴也不該逍遙到哪裡去。我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男人都死在他的手上,我如何可以看他嬉笑依舊···”
“依落,”皇后帶着幾分斥責打斷了她的話,“這樣的話以後不能亂說,怎能如此大逆不道,他是一國之君,就算錯又能如何。你今日滿腔憤恨,無非是因爲侯爺的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天下蒼生。”皇后邊說便來一陣乾咳,稍稍喘息了一會,接着說,“進入這深宮高牆,我們就不再是平凡的女子,我們是皇上的妃子,心中裝着的不能僅僅只是個人的情仇恩怨
,還有整個大周的百姓。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興,則百姓安;皇上弱,則百姓苦。假使你今時傷的了皇上,必然將會引發朝廷動盪,到時候免不了戰事連連,難道你就真的願意看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看着大周的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麼。”
蘇依落聽着皇后的話稍稍有些動容,可是,一念及侯爺的死,心裡就萬般難受,“依落只是個小女子,完沒有皇后娘娘那般母儀天下的胸襟。”
“心懷天下的不一定要位高權重,但是一定要是懂得人間疾苦,心存溫善的···”
“娘娘,陳鳳鳴殺了侯爺啊,你怎麼還能這麼心平氣和的爲他說話。”蘇依落見皇后一直爲皇上說話,不禁覺得惱怒。
“你錯了,我不是爲他說話,我是爲天下蒼生說話。侯爺的過世,我也恨,如果他不是一國之君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可是,現在他身上肩負的是一個國家的安穩。”
“可以是肅親王啊,本來這個皇位就應該是肅親王的,如今物歸原主,憑藉肅親王的勢力,現在的陳鳳鳴是無法抗衡的。難道,娘娘還在爲了夏氏四世三公的清譽···”
“夏氏,四世三公的清譽是小,天下動盪,生靈塗炭是大啊。依落,你怎麼就不明白,就算是現在皇上無力抗衡肅親王,但皇上即位多年,政權不斷靠攏,光是帝黨的親信也一定會死命護他周全。到時候各地各郡就會不是的爆發反抗起義。國家混亂,外敵入侵,整個大周又如何自處。”
蘇依落被皇后說的啞口無言,她一心想着的無非是個人恩怨,私人情仇,卻被皇后這樣一番言語,猛地驚醒。如今天下太平,真的要因爲她的一個決定就動盪不安麼。她不敢看着皇后,怕眼中的猶豫被她知曉。
皇后見蘇依落開始遲疑鬆動,她緩緩的抓過她的手,在她的手掌中細細的划動,眉眼間盡是安詳和平靜。
蘇依落猛地擡頭,看見皇后篤定的眼神和恬然的深情,微微一笑,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眼眸中的欣喜難以言表。
喜極而泣···
冷宮。
芸惠妃落魄的數着庭院裡殘落的花瓣,已經兩天了,她被關在這裡已經兩天了。她不在乎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舊布衣衫,她也不在乎下人對她的不尊重。她在乎的是,自始至終,陳鳳鳴都沒有來看過她。她不斷地送禮託人,向皇上傳個口信,可是皇上就是沒有出現。如今身上的首飾已經用光了,她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堂堂的大周的芸惠妃竟然落魄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寒心。”蘇依落站在芸惠妃的身後,遣散了隨從,口氣戲謔而嘲諷。
芸惠妃聞言,也不急着回頭,只是慢慢地起身,朝着庭院裡的石凳坐了過去,“哼,就算本宮被打入冷宮,皇上也還沒有下令褫奪本宮的封號,本宮一樣是芸惠妃,一樣高你一等。”
“妹妹何必動氣,今日,姐姐來只是想和妹妹敘敘舊。”蘇依落順着她的方向,也緩緩地走了過去。
“果然是你。”芸惠妃聞言淡淡的一笑,並沒有太多的驚異。
“妹妹好記性,姐姐這次是專程來找你,報仇的。”蘇依落故意將語氣放緩,報仇兩個字格外加了幾分力道。
“呵,報仇,”芸惠妃無奈的冷笑,“報什麼仇,你來找我報仇,我的仇找誰···王落芸你怎麼還會好意思的說要來找我報仇,你覺得你配麼。”
“你殺父弒母,一把火燒了王家幾十年的心血,又將我推下懸崖,害我忍受數年非人非鬼的生活,還冒我之名,進宮爲非,享盡人間富貴。你說這仇,我何能不報。”
“任何人都可以向我討債,唯獨你不可以,唯獨你不可以。”芸惠妃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口的,她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聲嘶力竭。
蘇依落聞言也火冒三丈,剛想說話,卻被芸惠妃開口在先,“都是王家的骨肉,憑什麼,我一出生就要承受下人的待遇。沒有父親疼愛,沒有母親關懷,憑什麼,難道就因爲那個臭道士的幾句話麼。從記事起,我就和下人一起住柴房,一起吃殘羹剩飯,穿的是裡外補丁的粗布麻衫。我是王家的二小姐,我和你一樣,憑什麼我一出生就要受盡你們的凌辱。而你卻可以萬千寵
愛於一身,穿綾羅,吃山珍。都還是個孩子,我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們這麼不公平的對待。”芸惠妃一面說着,一面早已淚如雨下,一想到當年那些情景,她總是不甘心,“我天天做着下人做的活,我刷碗、摘菜、劈柴還要爲你洗衣服。我不過是不小心刮破了你衣服上的一個洞,他就對我拳打腳踢,說我誤了你榮華富貴的路。同樣都是他的女兒,一母同胞,爲什麼,你說啊,這是爲什麼···如今你倒好意思叫我妹妹,呵,多可笑的字眼,妹妹···當初你在府裡吃香的喝辣的,我在外面吃殘羹剩飯是時候怎麼不見你叫我一聲妹妹。”
“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就算是爹對你再不好,可是他始終是我們的爹啊,你怎麼能做出那麼慘絕人寰的事情。還有娘呢,每次你捱打受罰,都是娘爲你求情,爲你送藥,你怎麼能連娘都害。”
“她疼我,她那樣對我完全是因爲愧疚。活該,他們全都活該,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呵,唯獨你,大火燒不死你,斷崖摔不死你,你還真是一把賤骨頭,連老天都不願收你。”
“啪——”蘇依落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芸惠妃的臉上,“這一下,我是爲爹打得,”話還沒收完,啪的一聲,又一個耳光接踵而至,“這一下,是爲娘打得。”說罷擡手,還欲要動手,卻被芸惠妃當空攔下,“你沒資格打我。”
蘇依落一下子甩開被她握在半空中的手,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嚨,“我沒資格打你,但是我有資格殺你。”說罷,一隻纖纖素手,便加緊了力度。
“我···有···有了···身孕···”芸惠妃在幾近窒息的情況下斷斷續續的說道,這是她的砝碼,是她最後的砝碼。
蘇依落聞言,扼住咽喉的手開始有些鬆動。她反扣過芸惠妃的手腕,快速的爲她把了把脈。
一陣風過,蘇依落沒有站穩,踉蹌晃動了一下身體,“以你爲你有孩子我就不會殺你麼,你看錯了。當年你把我推下斷崖,害得我以身試藥,最終不能孕育,是你害的我永遠的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真是老天開眼,如今我便讓你嘗一嘗,胎死腹中的滋味。”
“王落芸···”芸惠妃情急之下吼出了她的名字,緊接着狂笑不止,“王落芸,虧那個老頭子那麼疼你,將你視作掌上明珠,如今王家就要斷子絕孫,你既不能生育,那麼我肚子裡的現在就是王家的最後一點血脈,來啊,殺了我啊,讓王家從此斷了香火,斷了根,你果真是他眼裡的好女兒啊,來,殺了我啊···”芸惠妃抓住蘇依落的手,扣在自己的咽喉上,一雙泛着血絲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她。
蘇依落的心漸漸開始猶豫,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王家最後一點血脈。
僵持了片刻,蘇依落迅速的將手抽回,神情恢復了以往的高傲,“好,我今日暫且饒你一條賤命,待到你誕下麟兒的那一天便是你的死祭。你最好祈求上天保佑你安然生產,要是一不小心滑胎,你就連着幾個月的命都沒有了。”說罷,便拂了衣袖向宮門走去。
還沒走到門外,突然回頭,妖冶的一笑,“對了,妹妹,姐姐忘了告訴你了,其實皇上還是蠻在乎你的。我提到要報仇的時候,他險些要殺了我。幸好我夠聰明,拿出了皇后娘娘做擋箭牌,皇上才漸漸的消了怒火,把這令牌給我的。”說罷,便帶着一串刺耳的笑聲揚長而去。
身後的芸惠妃還心有餘悸,又聽到這樣的話,整個身子彷彿癱軟了一般,緩緩的坐在了地上。現在的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該怎樣哭泣。這麼多年,她用生命愛了他這麼多年,卻依舊喚不回他的感情。
淚水瞬間滴落,劃過面頰留下冰涼的溫度。情愫不過指尖流沙,稍縱即逝。原來,原來,一切都是枉然,不過是自欺欺人。
王落芸擦乾留下的淚水,眸中深處再次泛起深深的無奈,眼簾中扈虐充斥着徹骨的悲涼。頓時空曠黯然的宮殿染上了一層陰森的溫度。
她很都清楚,她一直都很清楚,爲什麼皇上三年不曾臨幸央華宮,皇后卻依舊可以就獨步後宮。那是因爲陳鳳鳴真正愛的是夏綺鳶。而他之所以寵信她,無非是因爲她不顧一切的愛着他,只想替他解決問題,只要他的問題解決了,就算全天下的人說她是妖孽,她也無所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