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趕回都城的時候,已經是黎明瞭,朝陽還未升起,東方的霞光已經映紅了半邊的天空。這片天美的有些失真,邊緣處的紅散發着血腥的味道,彷彿鮮血散發出來的腥甜。
魅影趕到都城的當天,夏嬰已經出發,是前一天的下午走的。他本應立刻前去追趕,然後,悄悄的殺了他,可是,他還是不自覺的回了趟皇宮。
天已經破曉,魅影潛伏到昭鸞宮,躲在去依落的寢室的窗外,靜靜的停留了片刻,從懷裡的抽出一張紙箋,一運功,順着窗子的縫隙彈進了房間。可是他不知,在他剛剛來到窗子下的時候,已經驚動了初醒的蘇依落,她悄悄的靠近窗子,就差一步,突然迎面費勁一張紙條,她小心翼翼的接過紙條,打開一看,整顆心差點蹦了出來,“夏嬰將死”僅僅四個字,卻像刀山火海一般讓她飽受煎熬。
蘇依落反應過來後,連禮儀都顧不得,頂着還未梳妝的面容,縱窗而出。這個場景太像了,當初樑王死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就是接到了這樣一封莫名其妙的紙箋。這上面的字跡,很像是出自於一個人的手筆。
魅影因爲想故意留些時間給蘇依落,可以和夏嬰聯繫一下。他還記得,那日書房內,她曾說過,她最在乎的兩個男子,一個是有愧於心的陳鳳軒,另一個就是心中所怡的夏嬰。如今,陳鳳軒已經死了,他親眼看着蘇依落失魂落魄,傷寞憔悴。現在,要是夏嬰再有什麼不測,她會怎樣···
蘇依落拼了命的追逐剛剛在窗外閃過的黑衣人,她感覺那個身影十分熟悉,他好像不止一次的見過。就在這時,腦海中突然響起了劉貴妃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劉貴妃曾對她說過,皇上身邊有個不爲外人所知的貼身侍衛名字叫魅影。如果這個魅影就是當日在荒壇芸惠妃口中所說的魅影。那麼他爲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手下留情。
可是,不管怎樣,這個男子應該是對自己沒有惡意的吧,不然自己早就死過好幾回了。
因爲一個不急於走,另一個又急於追趕。所以不出片刻的功夫,她便追上了那個黑衣男子。
“站住。”蘇依落搜尋着痕跡,順着昭鸞宮中那條人煙稀少的小徑,追了過來。看見前面一襲黑衣身影,頎長挺俊,很是熟悉。果然是他。
男子聞言,稍稍愣怔了片刻,站定了腳步,可是留給蘇依落的仍然是一襲背影。
“你就是,魅影。”蘇依落看着那襲熟悉的背影,試探性的問到。
男子依舊站立,沉默不語,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算是默認。
“是你,這張紙箋是你人給我的是麼。”蘇依落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上前去。
魅影轉過身來,四目相視,他讀得懂她微紅的眼眸中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你不說話,那就是你,說夏嬰到底怎麼了。”
魅影臉部的肌肉微微的顫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欲言又止。
蘇依落知道,她的武功不及他,就算打也沒有勝算,要不是那日荒壇外,他對她的手下留情,她早就已經被芸惠妃抓住了。
撲通一聲,蘇依落跪在了地上。一襲單薄的衣衫,鋪滿鵝卵石的幽幽小徑,那樣一雙柔軟的膝蓋,觸及到凹凸不平的石子上,那張傾城嬌豔的面容,因爲疼痛稍稍蹙起了眉頭。
魅影想要伸手阻止,可是深處的手停在半空中,竟硬生生的僵在那裡,想了想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只好尷尬的將手臂又收了回來。
“依落自知位低權輕,人微言輕,但是依落還是想請公子能放過侯爺一命。”
“娘娘,這般不顧及自
己的身份,難道不怕傳揚出去,會對娘娘不利麼。”
“不怕,只要公子答應依落肯放侯爺一條生路,依落願意一命抵命。”
魅影聞言又是一愣,這個女子曾對和他一樣爲了生存她忍辱負重,受盡折磨,如今卻要爲了夏嬰如此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這個女子總是能讓他承受到深深的震撼。
“公子,公子···依落的命就在這,依落願意一命換一命。”說罷,便從小腿上抽出匕首,架在頸上,粉嫩的脖頸上已經抹出了一條血絲。
“現在的你,就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了麼。”說罷便擡手輕輕一揮,袖口手中的暗器恰到好處的擊落了脖頸上的匕首。
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慢慢向前去。
“還請公子手下留情,公子不答應,依落便長跪不起。”
魅影彷彿沒有聽見一般,魅影空留一襲背影,寂寥的不斷向前走,慢慢的消失在了拐角處的一片竹林。
“公子···”蘇依落聲嘶力竭,無助地看着那襲黑色身影的遠去。
宮中伺候梳洗的宮女發現蘇依落已經不在房中,又聽見花園有人喊叫,便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
“娘娘,你怎麼在這裡。娘娘···”宮女趕過來的時候,看見蘇依落跪在地上,淚流滿面,脖頸上還殘留着滴血的痕跡。
“沒什麼···本宮沒什麼···”蘇依落用衣袖輕輕的擦拭着滑落的淚珠。
一衆宮女緩緩地將蘇依落扶了起來。由於跪得太久,石子又凹凸不平,一雙膝蓋已經又紅又腫,勉強的在衆人的攙扶下在可以挪動着步子。
竹林後,魅影親眼看着蘇依落的背影消失在宮殿中,方纔放心的離開了。只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依舊殘留於心中,揮之不去···
可,他是魅影,只是皇上身邊的貼身殺手,一個沒有感情沒有牽掛的殺手啊···
已經三天了,今日皇上就該抵達皇宮了。至於魅影,已經三日了,至今爲止,還沒有傳來侯爺的死訊,是不是證明這是個好消息,是不是證明,魅影真的肯放他一次。
“娘娘,娘娘···”宮外的一個小宮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啪的一聲,蘇依落剛剛遞到嘴邊的茶杯滑落在地,“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說。”
“回娘娘,是奴才不好,御花園裡娘娘最喜愛的芍藥被蟲蛀了。娘娘,恕罪,恕罪。”
蘇依落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現在對她來說,芍藥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個人。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蘇依落剛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裡,“又出什麼事情了,怎麼了···”
“回娘娘,娘娘,皇上剛剛下旨,說,說···”
“說什麼,快講···”
“皇上下旨說,侯爺途中遇險,已經身故辭世。”
“什麼,”蘇依落一口氣沒喘上來,竟昏倒了過去。
“娘娘,娘娘······”
央華宮。
皇上剛剛回宮就接到御醫稟報,說皇后身染頑疾,病入膏肓。他還沒來得及換上宮服,就匆匆地來了央華宮。
“綺鳶,你沒事吧。”皇上坐在牀榻上,端着藥碗,正在一勺一勺的喂藥。
“臣妾沒事,勞煩皇上掛心了。”
皇上呵住太醫,“怎麼照顧娘娘的,朕才離開幾日,皇后便病成這個樣子,你難辭其咎。”
御醫嚇得趕忙跪了下來,磕頭求饒,“皇上,奴才罪該萬死。可是,皇后娘娘長期深受監
禁,身寒體虛,再加上沒有上好的補品,才造成了娘娘如此一病不起的。奴才已經盡力了。”
“沒有好的補品,荒唐,綺鳶貴爲皇后,每月份過來的補品都不計其數,怎會沒有上好的補品。”
“皇上···這···這···”
“說,再不說,朕現在就殺了你。”
跪在地上的御醫戰戰兢兢,“回皇上,皇上將後宮大權交由惠妃娘娘,臣曾因爲皇后娘娘的身子弱而向庫裡要過靈芝燕窩等,可是,可是惠妃娘娘,卻說皇后娘娘是罪臣之身,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廢。所以,所以,硬是不肯給,還,還痛罵了微臣一頓。”
“放肆,”皇上聞言狠狠地將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王落芸,你竟敢,竟敢···”
“皇上,臣妾本身就是罪臣,惠妃娘娘,也是按照宮裡的章法辦事。”皇后勉強的支撐着身子,倚在牀榻上,輕輕地說道。
“啓稟皇上,張公公求見。”張公公是蔡公公自小收養調教的徒弟,在他過世之後,張公公變成了皇上的貼身奴才,隨身伺候着。
皇上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宣旨接見,現在皇后這樣的已經病成了這樣,還能不能接受那麼沉重的打擊。
“皇上,張公公求見,應該是有什麼要事吧。要事綺鳶不方便聽,那綺鳶可以移至內堂。”皇后見皇上面露難色,便想以退爲進。
皇上聞言,微微一笑,只好宣張公公覲見,“有什麼事麼。”
“回皇上,夏淵侯···侯爺他···”
“他怎麼了,侯爺怎麼了···”夏綺鳶急忙的從踏上起身,焦急的詢問道。
“回皇后娘娘,侯爺他,他在路上身亡了。”
夏綺鳶聞言彷彿癱軟了一般,伏在牀上,一陣乾咳,又嘔出了一攤鮮血,“什麼時候的事。”
“回娘娘,是昨日,路逢劫匪,慘遭不測。已經下令將侯爺的屍身運回京城,相信明日就可以到了。”
皇上看着皇后的悲傷,總覺得不夠真切,儘管眼含淚水,但是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在她看到皇后乾嘔出的一口鮮血時,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本想制止張公公,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張公公便已經開口了。
夏綺鳶吃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張公公,那還中不住的盤旋着“劫匪”、“不測”、“屍體”,難道這是真的,連屍體都運回來了,難道,是真的···怪不得,當初夏嬰裡走時,曾約定日日通訊,現在已經兩天過去了,夏嬰還沒有半點消息,果然是因爲他出事了嗎,夏嬰果真是···
皇上看着面色慘白的夏綺鳶,他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可以明顯的感覺的從那雙柔弱而不停顫抖的雙手上傳來的冰涼的溫度。皇上先是眉頭稍稍一愣,轉而又被一股強烈的心痛所取代,“綺鳶,不要傷心了,逝者已矣,等夏嬰的葬禮,朕會下令以國葬之禮儀安葬夏嬰的。”
此話一出,皇后更加悲痛,她含着懷疑,傷心,甚至還有幾分憤恨,她就這樣用這種糾結的目光一直盯着皇上,直到皇上感覺有幾分不自在,她才收回眼神。扭着頭連同身子一同轉了過去,空留了一襲落寞寂寥瘦弱的後背。
皇上不明就裡,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皇后搶先一步,“皇上,臣妾累了,望皇上請回。”
“皇上,娘娘吃了藥該休息了,讓奴才照顧娘娘吧。”憐漪跟隨皇后那麼久,自是對於皇后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
皇上聞言,也不便再說什麼,她知道皇后知道了夏嬰的死訊一定十分傷心,也許是應該給她些時間。於是,遲疑了片刻,便轉身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