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點一點的流淌,彷彿小河裡淳淳流動的水流,雖是靜的出奇,卻也總有種讓人無法忽略能力。
這個時節桃花開得正盛,那一團一團氤氳不開的粉嫩的花簇,如同飄渺遺世的雲團,彷彿是那帶着一抹色彩的江南山水,美得有些不真切。
蘇依落悠然的坐在院落裡的鞦韆上,嘴上隨意的哼着幾句順口的小調。陽光給微風鍍上了一層恰到好處溫度,灑到身上,很是舒服。
這三四天裡,皇上時不時的就會來昭鸞宮,溫柔體貼,彷彿又回到了初爲昭儀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蘇依落自己都有些恍惚,好像覺得那些不愉快的事並沒有發生過。事情是真的就這麼平靜下來了麼,這樣安逸的生活,還真讓她有些不適應。
“娘娘,皇上差人送了些江南進貢來的玩物,讓娘娘挑幾件喜歡的留下。”心若領着身後一羣端着各式各樣的錦盒的婢女走上前來,欣喜的說道。
“江南···”
“對呀,皇上對娘娘真是越發的上心了,皇上一定是知道娘娘進宮日久,必定會想念家鄉,所以便將江南剛剛進貢上來的玩物先拿來於娘娘挑選。以解娘娘的相思之苦。”
蘇依落聞言嫣然一笑,細細的打量着遞上前來的貢品,都是些鑲金灌銀的稀世之物,雖然做工極其精細,但是這樣最貴的東西畢竟是少了些民間氣息的。於她,事實上是帶不回半點鄉土情結的。但是,畢竟是皇上一番心意,自己又是藉着江南五品御史中丞女兒的身份,自然是得象徵性的選兩件。
挑選了一陣子,突然停下了手,頭也不擡的細聲細氣的問道,“惠妃娘娘那,是不是也賞了。”蘇依落一下子想起來,芸惠妃也是江南人,若是行賞,論尊卑,理應是芸惠妃在先纔對。
“回娘娘,皇上只是說那來於娘娘瞧瞧,至於惠妃娘娘那,並未做什麼交代。”端着錦盒的一個小宮女畢恭畢敬的答道。
蘇依落聽見這話,心中閃過一陣驚喜,“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只有本宮一人有了。”
“回娘娘,是的。”
蘇依落輕蔑的笑了一下,把剛剛挑好的東西又重新放了回去。嫋嫋的轉身,對着旁邊的心若說,“帶着她們去惠妃娘娘那吧,本宮於娘娘同爲江南人士,娘娘先一步進宮又尊於本宮,理應先將這些貢品拿與惠妃娘娘。等娘娘挑剩下了,才輪得到本宮。”
說罷,一個人,又回到了鞦韆上。這是剛好,劃過一陣微微的風,將身上淡藍色的雲紗輕輕吹起,剛好遮住了半張面容,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心若稍稍的皺了一下眉頭,心裡漾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回眸,看着眼前幾個端着東西的宮女的臉上那種會心的笑,那感覺就更加強烈了。這一招果然行的巧妙,在外人看來,既是賢良女子的風範,又是恩寵不驕的安分。可是若是在知情人的眼裡,這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向芸惠妃示威。
捉摸着雲紗下的那張驚世駭俗的容顏
,此時又會浮現出什麼樣的表情,是自傲,篤定,亦或是扈虐···
“娘娘,昭鸞宮的心若帶人求見。”夜離看着日漸憔悴的芸惠妃,恨不得將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驚了面前這個憔悴的人兒。
“心若···”芸惠妃呢喃着這兩個字,眼神中閃過一絲稍瞬即逝的光亮,“宣。”
“昭鸞宮心若,參見惠妃娘娘。”
“何事。”
“回娘娘,皇上賞了一批江南的貢品,昭儀娘娘說,惠妃娘娘亦是江南人而且位分爲尊,便先拿來與娘娘挑選。”心若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一下,小心翼翼的說道。
“皇上···”芸惠妃聽到皇上兩個字的時候,心裡猛地抽動了一下,“皇上怎麼說的。”
衆人不明白芸惠妃此話的意思,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芸惠妃見衆人竟不曾言語,那股壓抑在心底的不快,馬上就要涌上心頭。
剛要發作,站在一旁的夜離將剛剛發生的一幕看在眼裡,連忙搶在前面喝道,“娘娘問話呢,皇上在賞東西時,都說了什麼。”
心若聞言,依舊不語。只是後面跪着的小宮女被芸惠妃這麼一下,反倒失了方寸,口不擇言,“回娘娘,皇上只說將貢品賜予昭儀娘娘,此外並未有其他。是昭儀娘娘仁厚,讓奴婢將這些拿來···”
“啪——”還沒待她說完,芸惠妃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嚇得後面幾個宮女面容失色,慌忙地低下頭,不再言語。只有心若一人,仍舊半低着腦袋,臉上出了對身後幾個小宮女是失望意外並沒有什麼恐懼的表情。
夜離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心若,這襲身影怎麼都覺得有幾分熟悉,可是到底哪裡熟悉卻又說不上來。以前也曾匆忙的見過幾次,每見一次,心中的那種疑惑便更加的確定,這個女子,一定是在哪裡見過的。
“你們都回去吧,替本宮謝謝蘇昭儀的好意,就說她的情本宮領了,只是這些江南貢品是皇上賞給她的,讓她好生挑選就是。”
夜離會意,走上前去打發着前來的宮女。慢慢的走到心若面前時,心若已經行禮起身。兩個人相視一瞬,心若眼睛裡沒有她預期的驚悸,更多的是一種冷漠的鎮靜。夜離微愣了片刻,心若已經轉身慢慢的推出了房門。
宮殿裡,芸惠妃一雙柔弱的纖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細長的指甲一點一點的扣進了肉裡,微微泛出的血絲順着縫隙緩緩的滑入指甲,頓時猩紅一片。
夜離送走宮女剛剛踏進宮殿,看見芸惠妃正在滴血的手,慌忙的抽出帕子上前去爲她擦拭,“娘娘身子要緊,切莫傷了身子啊。”
芸惠妃從剛剛恍惚的神情中慢慢緩過神來,心裡念道,蘇依落你欺人太甚。今日本宮不管你到底是誰,也不管你是人是鬼,都不會放過你。這個皇宮,這座宮闈,有你就沒有本宮,有本宮,就絕不會
有你的好日子過。
“夜離,前幾日皇上新冊封的成婕妤賜了哪個宮殿裡去了。”芸惠妃抽回收,以極快的速度恢復了以往的淡漠。
“是丹香閣,聽說才搬進去沒幾天,就把整個宮殿裝扮了一新。”夜離在這宮中游走也不是一年兩年的光陰了,早已看慣了這帝王家的寵愛就像香爐裡的散發出的雲煙,脆弱的一吹就會死無全屍。成婕妤的恩寵,是失而復得的,她比大多數人更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寵愛。同樣,她也比大多數人更加害怕失去。因爲此時的她應該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後宮中,沒有帝王的恩寵,再豪華,再富麗都是表象,屬於自己只能是猶如囹圄一般的生活。
不消片刻的功夫,夜離便將成婕妤帶了過來。夜離到現在還不能忘記,剛到丹香閣說明來意時,成婕妤臉上那種錯愕的表情。是啊,當年是惠妃娘娘處心積慮的將她扳倒,如今,她剛剛得寵,怎麼不怕。現在已經今非昔比,父親貶官,母家的勢力早已大不容從前,她承擔不起任何風險。
“臣妾參見惠妃娘娘,娘娘千歲。”成婕妤心思沉悶的跪地叩首,頭也不敢擡一下。
“擡起頭啦,讓本宮瞧瞧。”芸惠妃看見成婕妤進宮的這副神情,心下里也早就已經有了打算。
成婕妤不知芸惠妃的心思,又不敢妄加揣測,只好聽命,緩緩的將一張俏皮的容顏擡起。
“好一副俏皮的模樣,看來這三年,妹妹過的是好生的滋潤啊,愣是生生的把皮膚養得這樣好。”芸惠妃嫣然一笑,忙上前把他她扶了起來。成婕妤的胳膊很明顯的抽動了一下。臉上的顏色瞬間萬變,卻在轉瞬間恢復了自然。
“臣妾哪有娘娘那般吹彈可破的肌膚,臣妾就算再怎麼裝扮,也及不了娘娘的萬分之一。”
夜離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心中竟萌生了幾分戲謔的意味。不禁感嘆,這成美人晉升爲成婕妤了以後還真是不一樣。想當年,依仗着孃家的實力、皇上的恩寵和皇后的後臺,從未把惠妃娘娘放在眼裡。現如今,吃過一虧以後,方纔知道了後宮生存之道。
芸惠妃見成婕妤小心謹慎的樣子,臉上的自信更增加了幾分,幽幽的開口,“成婕妤禁足後宮三年,如今的宮闈中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樣子。”說及至此,語氣有了稍稍的停留。
夜離跟在芸惠妃身邊已經多年,做奴才的最主要的就是知道主子的心性,見了眼前的樣子,連忙接上話,“成婕妤也許有所不知,如今皇上恩澤承歡宮,娘娘奉命協理六宮已經有些時日了。”
成婕妤對於此已經是早有耳聞,雖是禁足,卻不是與世隔絕,對於外界的世事動態還是知所一二的。如今再三強調,無非是想讓她知道,三年後的宮闈早已今非昔比。那麼,這般,是芸惠妃是在向她招手,還是有存心給她一個下馬威。
成婕妤摸不透情況,自然也不敢有明顯的言行,這場談話,着實費了他不少腦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