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華宮。
“小姐,那邊傳來訊息了。”漣漪從庭院裡匆匆向屋裡走去,手上拿着一張捲成柱狀的小小的紙箋。
皇后淡漠的接過紙條,匆匆的瀏覽了一遍,“成婕妤最近常往承歡宮跑,你怎麼看。”
“莫非···”漣漪欲言又止。
皇后微微的點頭,將手上的紙箋遞給漣漪。漣漪看過後,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丫頭還是那麼不懂事。”
“這些年城府上下一直是我們打點的是吧。”
“是,肅親王沒少照顧那一家子。”
“她知道我們多少事情。”
“這個,”漣漪靜下來仔細想了一想,“應該不多,還沒來得及怎樣,就被禁足了。”
皇后聞言嘆了口氣,“原以爲經三年後,她能有所長進,誰知還是一樣的不讓人省心。芸惠妃豈是善類,若是沒了她的用處,還能留得住她麼。”
一陣長長的沉默,伴着淡淡的嘆息。
“這次,芸惠妃又想搞什麼花樣。”
“怕是,要難爲蘇依落了。”皇后悠揚老練的語氣,與她那張嬌豔的花容月貌似乎總是極不相稱。
“小姐是說,芸惠妃這樣是爲了和蘇依落爭寵。”
皇后淡淡的一笑,“算算皇上也有好些時日不曾踏足承歡宮了,如今對她來說,蘇依落纔是臨陣的大敵。成婕妤剛好也算是新寵,讓她們兩虎相鬥,不管結果怎樣,自己總是受益的。”
“那麼,我們是不是要做些什麼。”
“什麼也不用做,”皇后頓了頓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至少現在什麼也不用做,先看看她的功底,總得磨練着讓她自己處事才行。”
漣漪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娘娘,奴婢有事稟報。”
“什麼事。”
“回娘娘,明日,侯爺會進宮,乾清宮那邊問娘娘,是不是要和侯爺小聚一下。”
皇后聞言,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歡喜,“那就勞煩蔡公公安排一下,本宮是好久沒有和哥哥敘敘舊了。”蔡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奴才,也是太監總管。後宮諸事,很多時候,都是有這位宮裡的老人插手處理的。
宮女聞言,領了賞銀,悄悄地退了下去。
看着窗外和煦的光線,就那麼洋洋灑灑的給周圍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
蘇依落安靜的坐在院落裡的鞦韆上,掐指算着,大概是有七日了吧,皇上不曾踏足承歡宮。三天在這裡,兩天在成婕妤那。想着那些,皇上日日留戀承歡宮的日子,這個懲罰,纔算得上是有些力度。
但是,這只是剛剛開始。
“娘娘,蔡公公傳話,皇上這會在御花園,宮外新進貢了一批玉石,邀娘娘一同賞玩。”心若緩緩的走過來,面帶微笑。
蘇依落微微點頭,整理了一下妝容,帶着心若一同前去。
御花園。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免了,”皇上招了招手示意蘇依落坐在身邊,“來,看看朕新得的這批玉石,有喜歡的麼。”
蘇依落盈盈的坐到皇上的身邊,嫵媚的接過皇上遞上來的一隻玉如意。通體碧綠,精細的雕刻,上好的玉石,
一看就知道是不俗之物。
“皇上,這是要上給臣妾的麼。”說罷露出嫣然的一笑。
站在一旁的心若,黯然額底下頭,眉眼間看不出情緒。
“愛妃喜歡,就拿去好了。”皇上寵溺握着蘇依落的手,眼神中充斥着滿滿的疼惜。
“還有這些,看看喜歡什麼,便留下好了。”
蘇依落慢慢的將手上的玉如意重新裝到了盒子裡,推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妾身並不是什麼貪圖富貴之人,只要皇上心裡有臣妾就夠了。這些東西都是價值千金的物件,皇上還是充入國庫,以備不時之需吧。”
“你···”
“皇上,並不是時間所有的女子都非要榮華富貴。還有一些,只是想要與自己的夫君,白頭偕老,平凡的度日。儘管一入宮門,難免恩怨不斷。如今,臣妾方纔是真正的明白,夫君,就是一個女子的天。”說罷,蘇依落脈脈柔情,一雙纖纖素手,緊緊地握住了皇上是手。
有的時候真想,就這樣吧,一眼萬年。
“皇上···”一個從遠處跑來的小公公慌忙的上前稟報。
“怎麼了。”
“皇上,惠妃娘娘,失足落水,皇上是不是去看看。”
皇上聞言,眉眼間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焦急。蘇依落看見那樣的神態,幽幽的開口,“皇上還是去看看吧,惠妃娘娘,一定很希望見到皇上。”
皇上寬厚的手掌,摩挲着她的髮絲,有幾分歉意,有幾分欣慰。然後拂袖而去。
蘇依落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又是背影,又是這樣的背影,每一次,不管是誰,在記憶裡,似乎總是背影。
“娘娘,我們···”心若見皇上走遠,對着仍舊坐在亭子裡的蘇依落說道。
蘇依落靜了靜心緒,剛想要開口,卻瞥見遠處一摸耀眼的白。那樣溫潤的身影,青絲如瀑,只有一個人,“你們先回去吧,本宮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是。”心若餘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蘇依落,帶着衆人退了下去。
水中月影本空靈,鏡中水更虛無。看着眼前這一湖清泉,明澈的不參一絲痕跡,有幾分不真切的飄渺,愣是讓人看得心裡空蕩蕩的。
蘇依落緩緩地起身,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前走去。前事無處尋,往事已成空,這種經久不愈的思念,舊情難以忘懷的悲哀,在現在再念及,頗有一番,過後思量總可憐的感覺。
這場算不上是精心佈置的相遇,卻也不顯尷尬。在兩條路交匯的地方,他看見了她,她注視着他。
“臣,見過昭儀娘娘。”還是那樣的溫潤有禮,還是那樣的白衣翩翩,潑墨似的髮絲一傾而下。那雙幽深的看不見低谷的眸子,閃爍着令人溫暖的溫度。
“侯爺,無需多禮。”就這樣近的距離,他的禮數,讓她在心裡泛起絲絲難過。他不在記得她,再也認不出她。咫尺的距離,心卻天涯。任她怎樣狂奔的追趕,卻都無法拉近彼此的距離。
“侯爺,進宮,可是有要事。”
“那倒不是,只是皇上宣召,讓臣進宮看望一下皇后娘娘。”
“那是去央華宮了,本宮剛好要回昭鸞宮,剛好順路,侯爺不介意同行吧。”
夏嬰會以溫潤
的一笑,嘴角揚起的絕美的弧度,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迷人的弧度。有那麼一瞬間蘇依落竟有些癡然。
如果是六年前,應該不是這個樣子吧。那時候,她有着小女孩的俏皮,喜歡在他身前跳來跳去。她不知道,爲何擁有如此溫柔笑顏的他,眉心處總是會涌起淡淡的惆悵。那一雙眸子裡的悵然如一汪幽靜的潭水,氤氳不開淺淺的傷。那時的她喜歡用纖細的手指,慢慢的撫平眉心的摺痕。可是如今,她沉穩的已經變成了一個有城府的妃嬪,那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再屬於她。可那,眉心處淡淡地愁,可曾有一分一秒,是爲她。
無從知曉,所以,不得而知。
“侯爺,”蘇依落唸了一聲,幽幽的不再看他,將一汪脈脈柔情,看向別處,“就算有着溫潤親和的笑容,眉心處還是會盪漾着淺淺的惆悵。”
聞言的一瞬,有着剎那的恍惚。眼前一襲明亮的身影突然劃過,悠揚的笑,俏皮的眉眼,沒有珠簪玉環,沒有錦衣綾羅,可是,卻擁有着山花爛漫般的純真。
輕輕的出了一口氣,腦海中的些許片段滿滿消退,“娘娘,這話,說的與臣的一位故人倒是有幾分相像。”
那樣柔軟的話語,隨着和煦的春風飄入蘇依落的耳朵裡的時候,卻變得有千斤那般沉重。
原來,他還記得。
因爲剛剛的失神,一個踉蹌沒走好,感覺腳下好像踩了什麼圓滑的東西,整個身子竟不聽話的直直的向後倒去。剛想運用輕功,卻有念及這裡是皇宮,自己會武功還是個秘密,只得一咬牙,閉着眼睛,等着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而,不過瞬間,一張寬厚的手臂,緊緊地上前將她接住。青絲滑下,蕩在她傾世絕倫的臉龐上,一股木蘭清香,沁入心扉。她在他的懷裡,四目相視,他還是他的儒雅公子,她卻已經心亂如麻。
這樣的場景,多麼可笑。笑的她的雙眼硬生生的疼,六年前,每次遇到殺手,他就是這樣保護她的。當時的她,不會武功。他就是這樣一次一次的救她脫離危險。曾經以爲,這就是一生一世,如今想來,還真是那樣可笑,不過瞬間,卻被自己傻傻的當成永恆。
手臂上暖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進她的肌膚,傳進她的血肉,然後刻進她的骨髓。
“娘娘,沒事吧。”夏嬰將蘇依落緩緩地扶起,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蘇依落整理了一下氾濫的思緒,莞爾一笑,淡淡地說了聲沒事。俯下身子,那枚圓滑的東西,慢慢的滾向路邊的花圃。蘇依落走上前去,慢慢的將它拾起。通體緋紅,不沾一絲瑕疵,觸及升溫,這是上好碧血暖玉。看這形狀,想必是,不小心從簪子上掉下來的。
蘇依落略微遲疑了一小,還是小心翼翼的將這枚珠子,緊緊地攥在手裡。
回過身來,夏嬰依舊站在原處,沒有說話,沒有詢問。只是靜靜的看着她。靜靜的。
走過同一條街,回到兩個人的世界。這條悠揚的石子路的盡頭,便是分道揚鑣的交叉點。
世事弄人,從此越走越遠。一轉身,不覺得淚落如珠簾。可是,嘴角處,卻是揚起了真心的弧度。原來他還記得,這就足夠了。永遠的留下那個,山花爛漫的樣子,在最絢麗的時候終結,也許這纔是最美麗的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