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怎麼會在這裡?以白鳳音對孟曜的執着和孟曜的辦事效率, 他都應該死了纔對,怎麼會叫自己黑燈瞎火的碰到呢?
難道白鳳音被太子的暗影殺死了?
怎麼辦?真的要動手殺了他?
正當不棄猶豫不決的時候,太子睜開了眼睛, 他用模糊而渙散的眼神在不棄的臉上轉了一圈後, 鬆開了攥緊兵器的雙手, 閉上眼睛, "居然會是你……”
不棄站起身來, 往後猛退了幾步,遮擋住月光的大片雲朵飄遠了,清楚地看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十幾具屍體。
"沒錯, 孟胥,你的死期到了!"不棄哆哆嗦嗦地摸出綺羅給她的匕首, 抵着太子的脖子, 卻沒有勇氣直刺進去。
自己真要爲了愛情動手殺人了嗎?
"是你也好。"太子閉着眼睛露出了坦然欣慰的笑容。
"我會給你一個痛快。"不棄深深吸了一口氣, 語氣陡然森冷,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孟胥的脖子上很快有血珠滲了出來, 滴到不棄手上。
她舉起匕首,對準太子白皙的脖子,在心中不斷地默唸:馮不棄,你可以的,殺了他, 想想獸籠裡傷痕累累的朱雀, 想想被凌遲處死的雲袖, 想想被湖湘三子羞辱的孟曜和孟琛, 他是大家的敵人, 他罪有應得,殺了他, 殺了他……
"我死了,所有人都會很高興吧……"他仰面倒在地上,嗤笑道,"連父皇也一樣……他不用再爲我這樣的廢物頭疼了,可以名正言順的冊立老六爲帝了。"他費力地把手伸向空中,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麼。
"對,大家都很高興,沒有人會爲你流一滴淚,包括你的妻子。但一切都是你作惡太多,咎由自取。"
"不棄,等你死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人會哭吧?馮大人,馮不離,曜,琛,狼子,蘇青霏……"太子忽然睜開眼睛,柔柔看着不棄,"因爲你是跟母后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你像母后一樣好……”
"我……我是哪裡來的人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棄一把放開了他,站了起來,心緒焦躁,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圈。
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副盛氣凌人,殘暴不仁的樣子,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動手殺了他,但現在他只是一個思念母親、衆叛親離的可憐人。
不棄思前想後,最終嘆了口氣,對自己道,算了算了,他現在已經是敗軍之將,把他帶回軍營交給孟曜發落,是生也好,是死也好,自己都不會愧疚。
只是她沒想到,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會是太子。
他依舊柔柔看着不棄,“那首歌……你唱那首歌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從前父皇還沒登基時,母后帶着我躲在一個小村子裡,一到夏天,河邊會有很多螢火蟲,母后會抱着我坐在木椅上,一邊給我打扇,一邊唱這首歌……”
“你的母后,是什麼樣的人?”雖然在心裡幾百遍幾千遍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多說話,一刀結果了他最好,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在她心裡叩問了無數次的疑問。
太子驀地睜大了眼睛,一言不發地看着不棄,直到不棄朝他瞪眼睛,他才收斂了目光,“母后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美麗、善良、堅韌。鳳音她擁有可以媲美母后的美貌,卻只是一個空殼。倒是你,像母后一樣,會爲了不相干的人流眼淚,會爲了一個下人捨身犯險。”
所以,你纔會在天牢中對我特殊關照嗎?
不棄承認自己欠他這個人情的,若非他的照料,自己在天牢中不死也會脫一層皮,“既然文淑皇后這麼好,你爲什麼不學好?”
“你的傷並不致命,你的部下還有活着的嗎?身邊的暗影呢?叫他們帶你離開衛國,去夷狄也好,去西域也好,總之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決定不把太子交給孟曜了,立場實在太不堅定。
"你爲什麼要救我?"太子勉力撐起身子,虛弱地問道。
"因爲殺了你也換不回那些死者的命!"不棄站起身來,淡漠道,"如果你那麼想念你的母后,如果她在你的心裡真的那麼美好,你就該想想今後你該怎麼活下去。”
“不棄,你能再給我唱一遍那首歌嗎?”
她猶豫了片刻,終於用蚊子般的聲音哼唱道,“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孟胥低着頭,安靜地聆聽不棄的歌聲,半晌,才哽咽着吐出兩個字,"謝……”
彷彿有什麼東西從不棄的眼前“嗖”的一聲飛過,她沒來由地一驚,還未說話,已經有熱乎乎的東西流到了她的手上。
是血!
“孟胥……孟胥……”然而這一次,他沒再能發出任何一點動靜。
到底是誰?
不會是孟曜,哪怕他想殺太子,也絕不會用這樣的手段在不棄眼前殺人,他說過,他想在她心裡做一個好人,那就只能是……不棄緊緊握着手裡的匕首,果然聞到了一股香風。
"我當你對曜是真心,這會兒有機會貼上太子,便要救了他,你不會做夢想當皇后吧?居然還有心思唱歌!”
一句酥媚入骨的聲音驀地鑽進不棄的耳朵,她當即轉過身來。
"白鳳音,你少胡說八道!"
"你敢做,我爲什麼不能說。這世上,只有我一人真心待他,太子妃如何,皇后又如何,我只想留在他身邊。"夜風中,長裙曳地的白鳳音手裡握着一柄銀色短劍,盛氣凌人,不棄不自覺地拿着匕首向後退了幾步。
目光落到一旁的太子身上,他的臉比方纔見到時還要狼狽,臉色灰白,兩隻尚未來得及閉上的眼睛滿是不甘和驚訝。
不棄突然後悔萬分,爲什麼剛纔沒有一刀殺了他,爲什麼要給他點燃生存的希望,爲什麼要讓死得這樣猝不及防……
"怎麼,馮不棄,你很怕我嗎?"白鳳音勾起嘴角,嫣然一笑,"你放心,我已經成功殺死了太子,我惜命得很,纔不會爲了區區一個你,去跟馮不離拼命。”
眼前的女人笑得嫵媚豔色無雙,她說她不敢取不棄的性命,可眼睛的恨意卻清楚地顯露出她有多麼想要不棄的命。
"既然這樣,你快帶着太子的屍體去找孟曜吧,我先走了。"不棄拔腿就朝自己的白馬跑過去,她纔不要死在白鳳音這種女人的手裡。
"你這麼着急做什麼?馮不棄,既然遇上了,就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白鳳音聞言,猛地躍起身,鷹爪一般的手指,瞬間扣住了不棄的肩膀,“等曜登基了,或許我會在後宮賞你一個位置,咱們還能經常見面。”
"我纔不會再見你!"不棄肩上吃痛,扭頭怒道,“你放開我,我是喜歡孟曜,但如果他身邊有別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再留在他身邊。”
"哦?"白鳳音見她動了肝火,終於發自真心的笑起來,擺出一副親暱模樣,"馮不棄,你以爲,這點欲擒故縱的伎倆就能拿捏住曜?他對你,不過是虛情假意,想要拉攏馮家罷了。”
"難道你以爲,他對你就不是虛情假意?"不棄擡眼道,她對這個掩耳盜鈴的傻女人實在無語了。
白鳳音猶不自知地嗤笑一聲,“你倒是不笨,知道曜是什麼樣的男人。他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他的眼睛從來都只會向前看,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皺眉。我不是例外,你也絕不是!”
“不是就不是。”不棄面無表情,用力甩開白鳳音的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的話說完了嗎?我很忙,沒工夫陪你聊天。”
“呵,你倒是裝得挺淡然。”白鳳音眯着一雙媚眼,伸手勾住不棄的下巴,“我就不信,你真的不在乎。”
“你我誰勝誰輸,都在孟曜的心裡,我告訴你,有一些東西,比如錢財、皇位、房子是旁人搶得走的,但人的感情是搶不走的。我這個人一向心寬體胖,順其自然。該是我的總會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絕不會留戀。”
"該是你的總會是你的?哈哈哈……好個蠢女人!你該不是以爲曜會爲了你而毀諾吧?”
"誰知道呢?一切皆有可能。"不棄迎上她的目光,“你死纏着我,無非是想拿你暫時的勝利刺激我。要不,我現在哭一場給你看,哭完之後你能不能放我走?”
"你……"白鳳音直直地看着不棄,彷彿不棄此刻的冷淡和漠然讓她很是意外。她伸手復又攔住了不棄:"我就不信,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如今再也不是你的了。”
"孟曜是一個人,他不是物品,他有手有腳有自己的想法,他只是他,他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人。白鳳音,放不下的人是你,將來痛的人也會是你。這世上那麼多人愛慕你,尊貴如六皇子,只要你願意,他會掏心掏肺地對你好一輩子。孟曜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何苦這麼執着?強扭的瓜不……”
白鳳音越聽越不是滋味,狠狠打斷不棄,"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殺了太子,我將成爲他的妻子,而你,永遠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不棄眉頭一挑,彷彿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終於覺得不再害怕,站住了腳步,直直盯着白鳳音的眼睛,“我的長相比不過你,我的武功比不過你,我的舞姿比不過你,我實在太過平凡,孟曜對我或許只是一時的新鮮,或許過陣子,他又會對別的女人感興趣。可是,你知道嗎?他可能愛上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卻絕不可能愛上你。”
"爲什麼?"白鳳音驚愕之下脫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