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整個宴家上下皆被屠殺，而幼小的宴道被宴家夫人藏在衣櫃裡逃過一劫。宴府沒落，被那家人吞了去，他一個孩子無處可去，只好同那些幼小的乞兒一樣，吃百家飯穿百家衣，晚上無處可去就來到了這破廟，我見他一個人怪可憐的，想到以前宴家沒少佈施，積德行善，自己也曾受過宴家的好處，便將他收養了。”說到這，老乞丐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他皺巴巴的臉上，爬滿的，是時間的痕跡。
“但凡是動物都對自己的地盤有佔有慾，何況是人呢？那臭小子纔來破廟那一會啊，天天給人欺負，小乞兒們也排擠孤立他，後來我將他收養了，他的日子纔算是好過些了，”懷念的神色在老乞丐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來，“我給他用了我的姓氏，希望他能忘卻那些不好的記憶，唯獨忘了，這種血海深仇，依他倔強的性子，怎麼可能會捨棄？”
有風吹過，吹得廟外樹枝沙沙響，任薄雪聽着老乞丐回憶和外面的風聲，開口問：“那後來呢？”
“後來那孩子漸漸會保護自己，會反擊了，欺負他的小乞丐都被他欺負回去，他看向礪山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目光裡流露出來的，是想念，是思考，我一個乞丐哪知道曾經大戶人家少爺的心思？只當他是想家了，直到有一天他揹着我跑礪山裡了。”
老乞丐的目光中，慈愛之色不減：“他第一次進山，獵了兩隻野兔，那晚他回來的時候一身的傷，一隻手手上拎着兩隻野兔，一隻手手上拿着一把不知從哪弄來的匕首，乞丐們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吃到肉，當時他們想要上來搶，卻沒想到那臭小子的匕首直接對上了他們。”
“我把他教訓了一頓，除開那一次，後來他每次從礪山出來都會帶上一份其他人的吃食，雖然不多，獵那麼兩三隻兔子，總有一隻是給我和他的，倒是個孝順的孩子，我見他平安無事，便也沒有阻止他進山，”老乞丐說到這，突然嘆了一口氣，“只可惜，唉……”
“怎麼了？”故事聽到一半，任薄雪對乞丐的嘆息感到不解。
“我沒想到他進山是爲了自己辯草藥，歷練自己……我第一次發現他自己辯草藥的時候，還是因爲那天天晚了，他來不及找解藥而直接回了破廟撐了一晚上，毒草的周圍一般都伴生着解藥，那天我第一次覺得，那個臭小子挺厲害的，”老乞丐慈愛地笑着，“我生病了，也是他進山找的草藥，替我治的病，這附近的乞丐們病了他也會搭把手幫幫忙。他是個好孩子，可惜仇恨的種子一直被他埋在心裡。”
知道重頭戲來了，任薄雪和安蕭泉都打起了精神。
或許，這就是打開突破口的點也未嘗可知。
“日子過了十多年，我以爲他忘了，卻沒想過他沒有忘記復仇。那天晚上他人沒在，我當他和往常一樣，是去山裡打獵了要在山裡過夜，那時候他在山裡過夜已經是常事，卻沒有想到他是進了鎮子裡，找到了當初那戶人家，混進了那戶人家府上，在那戶人家的用水裡，下了毒。”
老乞丐一臉痛心疾首，目光卻有些閃爍，“若是當初我對他多一些關注，也許也心裡的仇恨就不會那麼重了。那戶人家吞了宴家的一切，又有了十幾年的基底，自然不是一般人家能夠比的，臭小子這毒藥一下，全府的人一個都沒活下來。官府也沒派人去調查過這件事，因爲這件事，臭小子不打自招。”
“哦？這是爲什麼？”任薄雪挑眉，不打自招？這又是怎麼回事？
心中升起興致的任薄雪雙手抱胸，漂亮的臉上透出一絲興趣：“他又做了什麼事？”
“他在那戶人家門上留了字，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復仇的用意，所以官府直接找上了他，”老乞丐雙眼精明，“找上了他，卻不敢動他，能一夜之間毒殺上百人，可不僅僅是在用水中下毒能辦到的，每個人都是惜命的，官差們也不例外，他們害怕臭小子對他們下手，於是他們走了個過場，便回去了。如同當年宴家滅門一樣，官府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個鎮上任何的事情都逃不過我們這些乞丐，何況是這樣的大事？破廟裡的乞丐們也開始疏遠他，唯獨剩下我。但這件事情傳出去了，來找他的人越來越多，求毒藥的，求治病的……我擔心他會爲人所用迷失本性，只好趕走了他。”
任薄雪能說什麼？對於早年醫仙的行爲，她也只能沉默以對。
原本無人知曉的復仇非要弄得盡人皆知，何必呢？當初宴母不就是爲了能讓他活下來才把他藏起來的？
對宴道的這種行爲，她做不了任何評論。
若不是安蕭泉身上有毒，她也不會來查這些和她全無關係的往事。
“我也是怕他被那些武林人士傷害，他跟着我有上頓沒下頓的……”老乞丐的話裡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何嘗捨得，不過是沒有辦法而已。
安蕭泉銳利的目光打量着老乞丐：“他這幾十年可曾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一個人，但凡有鉅變，他的心裡一定有壓着他的一根稻草。宴家滅門案得報之時，他沒有選擇退隱，怎麼就會因爲老乞丐趕他走他就隱居山林？這裡面定然有蹊蹺。
聽安蕭泉這麼問起，老乞丐目光有些倉惶，他背過身，不再看安蕭泉和任薄雪：“我們當乞丐的，能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淪落到這的有幾個是不落魄的？這位少爺的問話是什麼意思？不信我老乞丐？不信便罷了，你們剛剛說他現在過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沒想到老乞丐的反應這麼過激，任薄雪當即皺起了眉頭：“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問問……”
“你們問別人去吧！”老乞丐打斷任薄雪，發出一聲怒吼，“我這破廟地方小，不想髒了你們的衣服就快走，你們在這也耽擱到其他乞丐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