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爺的話,小姐什麼也沒做,申時一刻,小姐換上了奴婢給她做的保暖軍靴,就出了帳子,去您那邊了。”雲清垂首恭恭敬敬的回道,仔仔細細回想着唐果兒當時的情景。
“申時一刻她就出了營帳?”慕容晟的眉頭扭得如同麻花辮,唐果兒到達帥帳時,已經快申時三刻了。
他們營帳相隔的距離,只要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這中間的時間她都做什麼去了?
慕容晟又想起唐果兒的那個噴嚏,以及她進去時鬆鬆垮垮的披風,難道是她察覺到了什麼嗎?
若真是這樣,那她這一切舉動,都是想弄掉這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她就這麼恨他?
連帶着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也起了恨意?
慕容晟深吸一口氣,鬆開唐果兒的手,“大夫,她腹中胎兒沒有大礙,那麼有沒有什麼方法減輕她的痛苦?這樣痛下去,只怕她承受不住。”
“這……微臣倒是可以開一副寧神的湯藥給三小姐服下,只是恐怕這隻能治標。三小姐痛的這麼厲害,胎兒卻安然無事,這其中的原因,王爺還是儘快找出來的好。”
大夫一臉無奈,他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古怪的體質。
“本王知道了。”慕容晟神色沉重,看向依舊面色慘白一臉痛苦的唐果兒,目光中滿是憐愛。
他自認爲掌握了一切,何時強何時弱,都把握得尤爲恰當。
可面對她,他就失控了,就像方纔在帥帳中,他明明應該躲開那些冰針,他卻想看一看她是否會真的狠下心,對他下殺手!
唐果兒,本王該如何消泯你心中的怨恨?
本王該拿你怎麼辦?
大夫與雲清見他的模樣,悄然退下去備藥。二人剛出帳篷,慕容晟眼前白光一閃,接着數條招搖的大尾巴在他面前掃啊掃,擋住了他的視線。
慕容晟一把提開糰子,將它丟在一旁的地毯上,微怒道,“果兒痛苦成這樣,本王沒工夫陪你鬧,哪兒涼快呆哪去!”
“主人痛苦成這樣,倫家也沒工夫陪你鬧,速速讓開,倫家要爲主人止痛!”
糰子直起身子,僅用兩條後腿着地走向牀邊,它滴溜溜的葡萄小眼不屑的瞄了一眼慕容晟,神氣哼了哼,往唐果兒身邊爬去。
在唐果兒身側趴下後,糰子伸出一隻前爪放到唐果兒小腹的位置,絢麗的紫光頓時將唐果兒整個包裹起來。
隨着光芒愈淡,唐果兒臉上的痛苦漸漸緩了下來。
大約一炷香後,糰子收回前爪,紫光散去,它卻是趴在原位連動一動尾巴的力氣都沒有了。
“糰子,你回去,以後沒有我的召喚不得擅自出來。”唐果兒直視營帳頂端,面無表情的淡淡道。
剛剛她雖然痛,可大夫和慕容晟的話她聽得很清楚。
她在外面凍了那麼久,心情一直都是處在壓抑的狀態,這個孩子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換做平常的孕婦,一定會非常高興自己的寶寶這樣堅強的吧,可在她眼裡,這種堅強不是好事,而是極端的壞事!
這意味着,她除掉這個孽種將非常的困難!
不過再困難終歸也是有解決辦法的,這次機會失去了,還會有其他的機會。
“主人,這個孩子你不能拿掉!”糰子一下站直身子,爲唐果兒治療時它開啓了心意相通的靈犀之術,她的想法一絲不差的傳遞到了它的腦袋裡。
糰子跳到唐果兒枕頭上,與她對視慌亂而焦急道,“主人,這個孩子萬萬不能出事!”
“爲什麼?”唐果兒疑惑反問,糰子一向喜歡賣萌,在它眼裡,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神色。
“主人,御獸師一脈的孩子尤其頑強,與其說是孩子,還不如說是寄生蟲。如果是在孕期孩子出了意外,對母體的傷害也更嚴重。”
糰子分外嚴肅道,它完全沒有料到主人會這麼早就懷孕的,這也無疑是將它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可歷代御獸師,都是在生孩子的時候死的。我娘是,外祖母是!如果生下這個孩子,我說不定也會和她們一樣。語氣這樣,我寧願身體受損,也不願因爲這個孩子送命!”
唐果兒一心想拿掉孩子的原因並不單單是因爲這是她的屈辱,而是她心中一直擔憂着,自己生孩子會不會也遭受母親他們那樣的險境!
糰子立刻駁道,“可如果現在拿掉孩子,輕則主人你永遠不會再懷孕,重則血崩而亡,離孩子出生時間尚且充足,生產時倫家必會想辦法保下主人性命。而且這個孩子格外堅強,說不定到時候能順利地生下來。”
聞言,唐果兒沉默下去,拿掉孩子或許有一線生機,但面對的是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機會。
選擇留下孩子,同樣也會將自己陷入險境。進退維谷,選擇兩難,難道註定了她只能在絕地裡求取那一線的生機嗎?
站在外面的慕容晟走了進來,靜靜望着唐果兒掙扎的神色,剛剛一人一狐的對話他聽得明白。
原來唐果兒是知道自己懷孕了的,那她所做的一切是故意想除掉這個孩子了?
爲了保命?還是因爲恨他?
他寧願相信前者,哪怕即使知道與後者脫不了干係!
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她這麼一鬧,反而讓大家都得知了這個孩子的重要性,她是惜命之人,斷不會再隨便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確定了這一點之後,慕容晟的心便穩穩落回了遠處,他緩緩走到牀邊,輕聲道,
“果兒,如今孩子與你的性命系在一處,這戰場,本王更不會讓你去。你就在軍中好好的養胎,舞刀弄棍,催動幻術之事都一律不許做,本王會將元勳留在你身邊,好好的保護你,和看着你!”
“慕容晟,你沒有監視我限制我人生自由的權利!”這個孩子不能拿掉,去不去戰場,唐果兒都已經無所謂。
只是慕容晟命令的口吻讓她極不舒服,她不擡上兩句槓心裡不爽!
“元勳只會跟着你,不會限制你自由。至於本王的命令,完完全全是爲了你的命着想,果兒,你不是恨本王?你不要孩子難道不是爲了報復擺脫本王?失去孩子本王固然心痛,但那只是一時,終究會被時光沖淡。你冒着賠上性命的危險,只換來本王的一時痛苦,豈不是太不合算?”
慕容晟目光灼灼,心底的傷心被掩在他平靜的眼神之後,他放緩語氣,徐徐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日後你或許能想出其他一千種一萬種的報復方式來,讓本王痛苦一生。買賣,利益都在眼前,如何權衡,在你一念之間。”
“你以爲你這麼激我,我就會按照你說的去做?”唐果兒躺在牀上扭頭望向站直身子的慕容晟,頓覺自己的氣勢似乎矮了一截。
爲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她一下爬起來,站到榻上,斜眼睥睨他,
“孩子懷在我的肚子裡,要他生要他死,都由我說了算。你除了捐了一顆精子,其他的與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若不是有所顧忌,我絕不會讓這個孽種存活至今!慕容晟,戰場我不去了,你要走就快點走,趕緊消失在我眼前,免得我看着你噁心得吃不下飯,影響了腹中孩子的健康,連帶危急到我的命!”
“孽種?你就這麼恨他?他不僅僅是本王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慕容晟顧不上追究唐果兒說話間一些奇怪的名詞,震驚看着唐果兒,眼裡的痛心再也掩不住了,浮在他的眼眶表層,帶着一股濃澀。
唐果兒心一緊,隨即卻冷哼一聲,諷刺道,
“如果一個你厭惡至極的女人在你身中媚藥,神志不清的時候爬上你的牀,懷了孕之後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你娶她,並且要永永遠遠守着她,你是什麼樣的心情?你難道不會想盡辦法除掉胎兒甚至是這個女人?”
慕容晟呼吸一滯,微微抿了脣,“還沒有人能對本王下手!”
“萬一呢?”唐果兒臉上嘲諷之意愈濃,“將心比心,屆時你只怕會做出比我更加瘋狂歹毒的事情來。我們彼此彼此,你就不要再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唐果兒躺回牀上,鑽進被窩裡,背過了身。身後卻一直有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在她的後背上,讓她極爲不舒服。
她索性一把拉了被子連自己的頭都一起捂住了。
見她舉動,慕容晟站了片刻,苦澀地彎了彎嘴角,轉身走出了帳篷。
他料想過她會恨他,只是沒料到這恨竟然這麼深,讓她時時刻刻都對他豎起了全身的刺。
可是如果時間倒流,重新回到她身中媚毒危在旦夕的那一刻,爲了保全她的性命,她的驕傲,即使明知會被她誤會,他仍然會毫不猶豫地繼續這麼做!
慕容晟是在臨近傍晚時分,帶着五萬兵馬出發的。唐果兒裹着厚裘衣,站在帳篷門口,目送這大隊兵馬離去。
前方路途兇險,這一仗吉凶未卜,就算她再恨慕容晟,卻也希望他不要出事。
他作爲主帥,未逼退西涼大軍之前,不能有半點的閃失!
整齊沉重的腳步聲遠離唐果兒的耳畔,前方的滾滾煙塵終於淹沒了士兵們的身影,唐果兒收回擔憂的目光,正要放下簾子,卻無意掃到了不遠處領着一隊腳步輕盈士兵模樣的元勳。
好個慕容晟,竟然真留下了元勳來監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