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象只能是想象,在現實面前,她必須學會低頭。而是這個國家的九五之尊,即使他已經病入膏肓,但要她的命仍然是輕而易舉的。
唐果兒如同被釘在原地,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皇上拿起那捲明黃的絹布,從枕頭下摸出龍印,在上面印了下去。
皇上做完這一切,趴在穿上喘息了一陣,然後將聖旨拿起抖開,呈現在唐果兒面前,“雖然上一次你與蒼兒在朕面前演戲演得很逼真,朕卻並不是瞎了眼。你不願嫁給他,他也厭惡娶你,朕就如你們所願。這張聖旨是爲解除了你和蒼兒之間的婚約頒的,你接旨吧。”
“解除婚約?”唐果兒瞪大了眼睛,目光立刻落到了聖旨上,她只覺得整個人都快沸騰了!
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着想要擺脫慕容蒼,爲此她不惜與唐梟對着幹,故意弄壞自己的名聲,可都全部失敗了。她甚至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心裡準備,可這一道她做夢也想不到的聖旨卻頒下來了,皇上竟在這個時候同意了她和慕容蒼解除婚約!
然而,這樣的激動只會一瞬間的,唐果兒見到皇帝從枕頭下摸出另一張空白聖旨時,就知道新的噩夢即將來臨了。
皇上吃力的撐起上身,從牀邊擺放着奏摺的矮几上拿過筆,看了唐果兒一眼,開始動手寫起來,邊寫邊道,“朕曾對晟兒說過,你只能做太子妃。可是現在朕發現這個想法錯了,你爲太子妃對江山固然是好,但朕卻不得不將你重新配給晟兒。”
“皇上,臣女與大皇子之間清清白白,只是普通的朋友。我們之間並沒有您認爲的那種關係,更說不上兩情相悅。請您三思啊!”
唐果兒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忙屈身行禮,勸阻道。
這番反駁讓皇上劍眉一擰,他沉下臉來,猛地勃然大怒道,“唐果兒,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嫁進皇家,沒得其他選擇!”
如果當年沒有發生榮貴妃謀亂之事,今日這太子之位他一定會給晟兒。可那場叛亂榮家的人死的死,貶的貶,流放的流放,已經沒有一個能在朝中舉足輕重的人了。
雖自古帝王都怕外戚專權,可完全沒有母族支持的皇子,也難登大寶。
加之蒼兒也天資聰穎,雖然脾氣有些傲,卻也是能知輕重的人,他這纔將江山寄託到了他身上,將唐果兒許他爲妃。
可是沒料到,骨子裡冷漠至極的晟兒竟會喜歡上唐果兒!這纔是他真正擔心的!性子冷酷之人,往往都有執念。若是真的迫使唐果兒成爲太子妃,等自己駕崩之後,沒準哪一天他會怒髮衝冠爲紅顏,重蹈榮家的覆轍,再度逼宮!
慕容一族心願的其中之一,是能讓自己的子孫後代擁有馭獸師的血脈。
先皇和他都失敗了!
爲了得到這血脈,他努力勸服自己接受了唐果兒是廢物的事實。他強忍着她不知檢點做的一切有辱皇家尊嚴的事情。好不容易纔讓成功擺在面前唾手可得的位置,他怎會放棄?
無論如何,唐果兒都必須嫁進皇家!既然她不喜歡蒼兒,就嫁給晟兒!
這樣一來,也算是兩全其美了!
皇上蘸了墨汁,動手寫起將唐果兒賜給慕容晟爲妃的聖旨來。他的筆尖在絹帛上無力的遊走着,只寫幾個歪歪斜斜的字,便又劇烈咳嗽起來。
這咳嗽來的極爲兇猛,他只覺得似乎快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他看了看自己那幾個完全沒有絲毫力道且難看的字,又望向仍然屈身行着禮的唐果兒,一陣怒意登時自心底升騰起來,直直衝上喉頭。
“哇……”皇帝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明黃的絹帛霎時染上粗目驚心的斑斑紅梅。他似怒極,拿起聖旨狠狠擲到唐果兒身上。
那力道並不大,唐果兒卻因絹帛上的血跡慌了神色,擡起頭時,皇上身子正往牀下栽來。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大步本上前扶住了搖晃着險些栽來的人,抓過一旁的巾帕,一把擦去他嘴角的血漬,慌張喚道,“皇上,你怎麼了?”
皇上沒有應她,他一雙眸子裡的神色漸漸失去了焦距。唐果兒心知大事不妙,立刻大聲喊了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
慕容晟和秦公公在外候着,他正在向秦公公詢問一些關於皇上日常起居飲食的事情。陡然聽到宣德殿中傳來唐果兒驚慌失措的呼喊聲,他想也沒想推開宣德殿的大門,如一陣風一般奔了進去。
看到唐果兒手裡扶着已經昏過去不省人事的皇上,慕容晟腦袋嗡的一響,立刻衝上前抱過皇上的身子,“父皇,父皇!”
隨後,秦公公和一直守候在宣德殿旁邊殿中的御醫們也驚慌地奔了進來。
秦公公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子猛地搖晃了一下,若不是一旁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已經栽倒在地了。
慕容晟將皇上平躺在牀上,扭頭見站在一側發愣的御醫們,怒喝道,“還不上來給父皇診治?父皇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王要你們的腦袋!”
“是,是。”御醫們一個激靈,將目光從散落在牀邊的那道聖旨上收回,擡手抹去額頭上驚出的冷汗,紛紛上前跪倒龍牀前檢查皇上的狀況。
慕容晟站到一旁爲御醫們挪出了位置,他一雙眉頭緊蹙着,盯着深陷進明黃華被中的人,幽邃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埋得極深的痛意。
唐果兒見狀,彎腰撿起地上那張解除婚約的聖旨,與此同時,她不動聲色的瞥向另一張只寫了幾個字的絹帛,見從上頭根本瞧不出皇上想將她許配給慕容晟的意思,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將手中的聖旨放進袖子裡,退到了一旁,不動聲色看向慕容晟,只見他的臉色一直沉着,沒有平日裡半分的溫和神色。
唐果兒的心沉了沉,太子出征,慕容晟監國,這個時候皇上若是出了什麼意外,這江山只怕就不安穩了!
雖然慕容晟從沒表現出自己的野心,但這不代表他沒有。正如慕容蒼從沒表現出對慕容晟的憎惡,但他心底肯定也想將這個可能會與他爭奪江山的人除去。
她一轉目光,看向牀上面色煞白的皇上,一顆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此刻,她由衷地希望皇上能熬過這一劫。
緊張的同樣還有一羣御醫,他們連連抹着頭頂的冷汗,來拼命提醒自己要鎮定。可他們卻不知道,這樣的舉動無疑是等於在提醒一旁緊張等待的人,皇上的情況有多棘手。
慕容晟的臉色越來越沉,正要發怒,牀上的皇上竟在此時奇蹟般掙開了眼睛。
皇上的第一眼首先望向了慕容晟,接着滑到另一側唐果兒的身上,嘴脣一張準備說話。
唐果兒見狀,心中已是急得有如火焚,可是當着這麼多大臣的面前,她不能反駁皇上。
尤其是在他這樣的狀況下,若是她的話讓皇上一命嗚呼,只怕別說婚姻無法自主,就是頭上這顆腦袋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唐果兒只得懇求的看向皇上,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他不要提及將自己許配給慕容晟的事情。
皇上見她這般模樣,心中又是一怒,又狠狠咳嗽起來。一旁的御醫連忙將他扶起,在他後背幾處地方輕輕拍着,許久他的咳嗽終於慢慢平復了下去。
待咳嗽聲在殿中緩緩飄散,消失不見後,衆人只聽到皇上重重嘆了一口氣,接着他閉上了眼睛,揮手虛弱道,“果兒,你出去吧。”
唐果兒頓了頓,又看向皇上,仔細揣摩他的神色。
她很確定,方纔他醒來之時一定是想說她和慕容晟的婚事。估計是在她的乞求之下,他纔打住了。這一時半會兒,料想他應該不會來一個回馬槍舊事重提的。
思及此,唐果兒猶豫了一下,終於行禮告退。
她走出宣德殿,看着宣德殿緊閉的大門,心中仍有些微的忐忑。
爲了壓制這樣的心情,她轉過身走到長階的邊緣,看向匍匐在腳下的樓宇飛檐,以及遠方延綿萬里的江山,只覺眼前這副氣勢磅礴的畫卷讓她的心,霎時開闊了起來。
難怪有麼多的人會嚮往這個高處,想要站上這裡!
因爲這裡能讓人感覺世間一切都臣服在了自己腳下!
可這個高處再高,卻仍是被鎖在高牆之中。與其做一條永遠只能困在方寸之地的龍,她寧願做一隻能自由自在翱翔的鷹。即使沒有執掌生殺的大權,但起碼她擁有無垠的天空,也一樣可以俯瞰萬物。
唐果兒望穿眼前的一切,投向更遠處天地銜接的蒼茫裡,她的目光悠遠,如同將整個天地山川囊括其中。
“吱呀……”宣德殿的大門開啓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慕容晟似在質問道,“唐果兒,剛剛殿中發生了什麼?你跟父皇說了什麼?”
“你覺得我能說什麼?”唐果兒的神色不由冷了下來,頭也不回地反脣相譏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我只是一介平民,他一句話就能決定我的生死,我敢和他說什麼?”
慕容晟沉着的臉色僵了僵,其實他並非真的認爲是唐果兒刺激了父皇,可一想到方纔父皇面如死灰昏過去的模樣,他就不由自主的說出了這一番話。
慕容晟穩了穩自己的心情,神色緩和下來,語氣也不由自主輕柔了幾分,“關心則亂,你清楚本王不是這個意思。本王看到了那張染了血沒有寫完的聖旨,只是想知道,父皇沒有寫完的那道聖旨,原本是打算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