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賭個輸贏,你輸了就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輸了就送你一樣東西。”赫拉把玩着雙陸棋的棋子,已是滿身勝券在握的模樣。
“東西我不要,若是我僥倖贏了,你也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唐果兒也不推辭,順手撈來骰子輕輕一拋又接住,如此反覆,等着赫拉作答。
“不行,你若是讓我放了你,我豈不是也要照辦?”赫拉斷然拒絕。
“不會,因爲你不可能放了我。若我贏了,我要在西涼軍中的行走自由,當然你那些什麼要地,我不會去。”
赫拉見唐果兒這麼說立刻爽快應道,“好,你贏了我就讓你去這個營帳外自由行走,若你輸了必須在任何情況之下,隨我去無壽山。”
唐果兒猶豫,似在權衡思考。
良久之後,赫拉等得有些不耐煩,打個呵欠,剛想開口催促,唐果兒眸底一亮,朗聲道,“好。”
“不過……”唐果兒將骰子扔回棋盤上,故意拉長了語調,“帳中只有你我兩人,方纔的賭約也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是到時你輸了想賴賬反悔,我豈不是連個哭的去處都沒有?”
“本將軍豈是賴賬的人?”赫拉麪色一怒,被一屆女流之輩質疑,是侮辱!
唐果兒慢慢看向他,倒也不懼繼續道,“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麼知道你等下會不會賴賬?既然你覺得你能做到大公無私,那叫些見證人也是無妨的吧。”
“依你又如何。”赫拉見她執着證人一事,也不想過多糾纏下去,當即喚了侍衛進來。
唐果兒搶在他之前開口道,“去將帳中沒有當值的將軍們請來,赫拉大將軍讓他們來當見證人。”
侍衛愕然看向桌上的棋盤,又下意識看向赫拉。
赫拉揮揮手,“去辦。”
侍衛領命離去,唐果兒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溢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來,只一瞬就又斂了去。她將棋子和骰子準備就緒,片刻之後,當侍衛請來各路將軍,她又簡明扼要的陳述了與赫拉之間的賭約,這纔開始與赫拉博弈。
唐果兒興致盎然,放下興沖沖的抓來骰子,“君子有禮,女士優先,赫拉大將軍該不會介意我先丟吧?”
“自然。”赫拉看着唐果兒難得的興奮神色,雙手環抱胸前,似乎很是期待她即將丟出來的點數。
唐果兒將骰子搓了搓,捧到嘴邊呵了口氣,神色狡黠,“看我來個雙六。”
赫拉被瞧着她的模樣,輕笑了一聲 ,雙六,要是喊喊就能來,這棋,人人都是高手了。就憑他多年經驗,也才勉強有五分把握丟出雙五而已。
骰子撞擊棋盤清脆的聲音響起,唐果兒已然鄭重其事的丟出了骰子。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顆旋轉不止的骰子上,都等着看究竟會丟出什麼花開。
唐果兒更是望眼欲穿,緊張得額頭冒細汗。當兩顆骰子停下來,四下看着那點數卻陡然寂靜無聲。
“呀,真是雙六!”
近乎凝固的空氣被一聲爆發出無限欣喜的驚呼聲打破,唐果兒雀躍不止。她狡黠笑捏起棋子,下到棋盤上,“赫拉大將軍,我也沒有想到我的運氣這麼好,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啊。”
赫拉被唐果兒如同狐狸一般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似乎有一種上當受騙了的感覺。但旋即她又壓了下來,唐果兒只是單純的好運氣。
“運氣的確不錯,但是好運不是一直都眷顧你,唐小姐,才下第一步,可不要得意忘形。”赫拉撿過骰子,頓了頓,隨意往棋盤上一丟,一個雙五輕輕鬆鬆顯現,“又該你了。”
“可是我覺得我今天運氣好到爆棚,飛流之下三千尺,不能贏你誓不回頭。”唐果兒對赫拉丟出一個雙五視若無睹,依舊神采飛揚的笑着,拿過骰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輕輕笑道,“你來一個雙五,我也來一個。”
語落,骰子落盤,唐果兒連看都沒看一下,直接拿起自己的一個棋子有了二十步。
待骰子停下,果然是一雙五。
赫拉一僵,面色沉了下去,心中浮起極不好的預感,這丫頭在耍他!
但他隱忍着沒有發作,賭約已定,這棋戰又是他主動挑起的,斷然不可能撤回,唯今只能沉着以對。
赫拉沉默了下去,越發謹慎起來。帳中只聞得唐果兒不時響起的聲音。
“呀,又是一個雙六,我明明只是想丟個雙五湊合湊合。”
“咦,失誤失誤,該丟個雙六纔對,怎麼變成雙五了。”
“哎,全是雙五雙六,一點廝殺的感覺都沒有,赫拉大將軍,你再不丟準點,我就要走完了。”
“……”
唐果兒嘰嘰喳喳不止,從頭到尾表情豐富得可以秒殺一切表情帝,其實她的心卻是非常的平靜。
雙陸,計算的是心力,還有運氣。所謂運氣嘛,已經可以忽略不計。當年她執行任務,因爲大意被困在了敵人的密室裡,身上只剩下順來的一副雙陸棋。等待救援時爲了打發無聊時間,於是她自己跟自己下棋,熟能生巧,巧能成精,在上輩子她就已經是這個中高手了。
天將降大勝於斯人,必先擾對手耳根,亂對手心智,在氣勢上壓倒對方,讓他再無翻身餘地,是爲上上之計。
大智若愚,強者無懼,勝利還不來得得心應手?
不出一頓飯的功夫,赫拉大勢已去。
再走了兩步,唐果兒落下最後一子,淡笑而道,“赫拉大將軍,承讓了。”
赫拉沉着臉看着棋局,良久之後卻是一笑,這一笑,稍微有些詭異,讓唐果兒心裡發毛,不過一想到在場人多,她便懶懶打了一個呵欠,笑道,
“赫拉大將軍若是覺得輸得不服,可以等我補個覺之後再戰一局,兩局……不過,隨便多少局,結果也會是這樣。你若是輸得心服口服,那麼就撤去外面的守衛。”
說着唐果兒撐在桌子上扶着肚子起身,“我累了,難道西涼的將軍們要在此處欣賞我的睡容,外加聆聽我香甜的鼾聲?”
見赫拉不動,坐着的人便一個未動。唐果兒卻不再予以理會,徑直往屏風後的軟榻走去。
或許是當着這麼多下屬的面,赫拉終不能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唐果兒故意放緩了步子,還沒走到榻邊,就聽見屏風隔出的外間衆人窸窸窣窣離去的腳步聲,接着便聽見赫拉命帳外的把守的侍衛撤離。
可不知爲何,唐果兒卻再也提不起重獲自由的高興勁,赫拉的那一笑,讓她覺得不安。
就在第二日,唐果兒就知道這股不安源起何處了。
赫拉在雲淵發動進攻之前,主動領兵進入澗州,唐果兒也一同被帶到了澗州府安置。
她是得到了自由,只是赫拉給她的自由只限於澗州府這一方狹隘的天地。
西涼大軍進駐澗州的當夜,雲淵領着雲家軍壓來。
赫拉沒有親自上陣指揮,命了兩個軍中的得力將軍在城門前線防守。唐果兒被他變相的押送到了城樓一處安全的角落裡,被迫與他一同“欣賞”這場即將開始的戰爭。
澗州城外平原漠漠,一馬平川,風沙殘雪呼嘯而過,雲家軍白底金絲繡祥雲圖騰大旗在風中獵獵飄揚,十萬大軍肅立於城下,人人臉上都帶着一往無前的神色。
雖隔得遠,唐果兒還是看到雲淵的眸子掃向她這個方向的時候沉了。
那如深夜般的眸子,緩緩掃視,目光幽邃似能洞穿心腑,如冷雪,似寒星,透過漠原蒼茫,直逼眼前。風裡很靜,雲淵的聲音隱約的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一戰功成萬骨枯,男兒從軍,早就是九死一生。我雲家軍作爲東陵最鋒利的一把劍,更該毫不猶豫的斬向敵人,今日若是爲國捐軀,那也是死得其所。”
此話一出,如重石落湖,在雲家軍中激起巨浪。候着的鼓手也在這一刻擂響戰鼓,聽聞戰鼓,雲家軍又漸漸安靜下來。
將士們雖不再高喊激動,但卻已有不少人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更有人手已握緊了腰間刀劍,手中的長矛,在鼓聲的激盪下,幾乎恨不得立時衝上前踏碎澗州城牆,斬殺西涼士兵,然後將他們碎屍萬段。
戰鼓聲越來越密集,一聲接着一聲變得極重。雲淵終於緩緩擡起了手,重重揮下,“攻城!”
雲家軍先鋒營聞令而動,瞬間朝着澗州城門處攻去。走在前面的大軍手持盾牌擋去城樓上射下的流箭,行動之迅速利落,直接就衝到了緊閉的城門處。
這些士兵突然井然有序的站成隊,將手中盾牌遞給身旁的戰友,盾牌遮掩之下是一根撞門所用的大木,正被數十個雲家軍中士兵抱着,狠狠撞往城門上。
“咚。”
隨着沉悶的巨響聲起,唐果兒只覺得腳下的城樓似乎都抖了一抖,她微微朝前挪了幾步,卻只看得見城下的一片盾牌,甚至連舉盾之人的身影,都不可見。
唐果兒不禁有些佩服雲家軍天衣無縫的配合,如此的團結一致,西涼軍想要找出破綻,實在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