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武教先射義,從來觀德稱高藝。孤矢見志,丈夫凌雲吐氣。更喜佳人效瞿圃,熟嫺弓馬持妙技。差強人意,世風堪異。況值四郊多壘,眼前又見營疆場。出師未建旌旄,先施較計。優遊國域決行藏,攪海翻江驚天地。發揚蹈厲,功名萬里。
右調《魚遊春水》
話說周世宗兵代西蜀,蜀主求救於南唐,使者王立中持書歸蜀,不料被向訓巡兵所獲,解京請旨,世宗怒而斬之,因與趙匡胤商議徵唐。廷斷已定,整備選將閱兵,擇日起行。按下慢表。
且說陶三春自受封內職之後,將隨嫁使女擇配與王府家將,每日輪換夫婦二人當值。另討小婢四人,房中使用。其所配之使女,於三、六、九日較習弓馬槍刀,隨其高下,賞賜以激勵之。常對衆婦女說道:“我受太后、皇后厚恩,職封檢點,非比尋常,欲思所報,故今汝等各盡心力,習學武藝,倘遇宮闈有不測之虞,庶幾可建安靖之策,略盡臣下萬分之一耳。”自此,陶三春每逢朔望日,必進宮朝見太后及皇后,常有賞賚。又因自幼無母,拜認趙王之母杜老夫人爲母,與賀金蟬、杜麗容、韓素梅俱以姑嫂相稱,情投意合,常相往來。時杜麗容已與匡胤成過親了,相安歡洽,愈見賢能。
一日,杜麗容接了母親褚氏來家,設席款待。又差家將持帖去接陶妃,會親同飲。家將去不多時,陶妃轎到。麗容、素梅一同出接,至內堂相見。陶妃道:“今日嫂嫂見招,不知何事?”素梅道:“因是姐姐令堂褚老夫人到此,故接姑娘來一會。”陶妃聽說,便請相胤。丫鬟便把褚氏請出堂來,彼此一見,各吃一驚。陶妃心中想道:“這樣醜婦,怎麼會生這位好女兒出來?莫不從幼抱養的?”那褚氏亦自暗想:“鄭王這等英雄,今已做到王位,怎肯納配這醜面大腳之婦?想指腹下定的,亦未可知。”當時兩下見禮,各自謙讓,陶妃道:“褚老夫人系是長輩,定該請上,待奴拜見。”麗容在旁答道:“姑娘乃太后內臣,爵位所尊,家母禮當拜見,豈敢以長幼拘禮乎?”那褚氏自恃力大,驀地裡要把陶妃抱上椅去,誰知蜻蜒撼石柱,動也不動,不覺大驚,只睜着眼呆瞧。倒是素梅從旁說道:“二位既是這等相讓,不如照賓客禮相見,只行了常禮罷。”於是二人各行了四福,一齊坐下。茶罷,擺上酒席,彼此序齒而坐,敘談歡飲。不提。
卻說趙匡胤這日正同着鄭恩、高懷德、韓令坤、李重進等十餘人,巳牌時分齊到府中。匡胤道:“聖上明頒詔征伐南唐,我等弟兄今日須當盡興一醉。”匡義說道:“今日鄭王嫂亦在此,不知鄭哥從徵去不去?早須稟命一聲,倘王嫂不許去時,我等便好出結,代爲告病。”鄭恩道:“兄弟休得取笑,二哥既去,咱焉有不去之理?”高懷亮道:“聞得王嫂勇力非常,我等今日正好請教。”匡胤笑道:“他也不怯於人,你莫要小視,自取其辱。”說罷,傳命婢女請陶妃出來較射。那陶妃便差家丁回府,傳能射勇婦十名,並將自用弓箭亦取了來。少停,陶妃領了衆婦上堂,見匡胤一福,便問:“王兄有何見諭?”匡胤道:“明日聖上下詔征伐南唐,衆議欲薦王妹爲前鋒,未知可否?”陶妃舉目一看,欠背躬身,把手一拱。衆皆低頭,欠身躬立。陶妃道:“衆位年兄休得取笑。非我膽怯不去,但今初次出兵,就用婦人爲前鋒,恐南唐之人笑我朝中無人。況有職役在身,不敢違背太后之心,望諸位年兄鑑諒。”高懷德道:“狀元口才,不誇不讓,非我等之所及也。久仰妙技,今願請教。”陶妃道:“我係初學,豈敢佔先?就請衆位大才一試,我當步武可也。”於是匡胤等衆人挨次輪射,以觀優劣,各以五箭爲例。彼時漸次射畢,有中二支者,有中三支者,惟高懷德五支皆中,趙匡胤、鄭恩、高懷亮各中四支。那陶妃預請-氏坐下觀看,見衆人射完,陶妃令人離原地百步之遠,另立一垛,先請-氏量力取弓較射-氏欣然立起,揀了一張伏手之弓,對定把子,連發五矢,中了三箭。然後三春取弓搭箭,連連射去,四中紅心,一矢旁插。又令衆婦女兩旁輪射,亦無交白卷者。
男女較射已畢,各奉巨觴,盡皆歡暢,衆婦亦皆賞飲。當下高懷德開言說道:“明日旨下行兵,鄭王兄去不去,須要狀元主意;如不去,我等公同出結,代他告假。”陶妃道:“養軍千日,用在一朝。今有事推故,豈爲臣之理?汝教人不善,扇惑軍心,吾明日進宮奏知太后,當正軍法。”衆官代爲請罪,道:“高兄酒後失言,不足介意,望年臺勿罪。”匡胤亦勸道:“賢妹息怒,且看愚兄之面,萬望海涵。”陶妃聽了說道:“以後非禮之言,少要饒舌。”說罷,同了-氏,帶了衆婦,往內去了。衆侯悚然知懼,稱讚才能。那褚氏進內,笑容說道:“陶娘娘真乃女中豪傑,方纔若無你這般才力,便要被這些男子視我等如草芥了。”陶妃道:“就是舅母這等力量,也未必有人敢欺。”褚氏欲把前情相訴,麗容恐怕出醜,急以目視止之。當時重整盛宴,坐席歡飲。
外廳排設筵席,衆俱樂飲。席間匡胤說道:“明日兵下江南,未知地利。吾意欲同四五位兄弟,於未發兵之前,差家丁押帶好馬百十餘匹,我等齊作販客,於金陵城內,以賣馬爲名,探視城郭破綻,好待攻取。汝等衆議以爲何如?”衆皆大喜,極口稱讚。計議定了,各各暢飲,盡歡而散。
次日,匡胤奏知世宗。世宗道:“非朕好武,奈何前伐劉崇,因彼侵我疆界,今又欲襲我徵蜀之師,是不得不乘勢往討矣。卿等既有定議,俟回京之日,興師可也。”匡胤領旨回家,即備白銀千兩,選了勇健家將十數人,至邊郡張光遠、韓通處買馬百十匹,刻期到京,勿致違誤。家將即日起身,往邊郡去訖。約有半月之期,馬已趕到。匡胤便與鄭恩、高懷德、韓令坤、李重進,共是五位,各扮大遼官販馬客,製造遼國批文,填名護身,當日一齊起身,出了汴京,望江南進發。
在路非止一日,早到了金陵城。將馬匹趕進城去,衆人投到帥府中軍掛號。中軍進稟元帥劉仁贍,仁贍大喜道:“我朝正欲用兵,專待馬匹。今遼客之馬,先令自賣五日,其餘照時值估價,于帥府發銀可也。”自掛號之後,其馬就在城內插標買賣,金陵城中富家各揀毛片,武官多揀骨力。日中,匡胤等在城內以賣馬爲名,暗裡偷覷城郭,遍看攻打應接之處,記在心頭。晚上,將馬趕出城外野地放青。只五日之內,賣去大半,其餘馬匹,都是劉仁贍令中軍照時估價,一併收用。其馬價約共八百餘兩,候兌足之日,給發起身。這正是:
錯看龍虎爲羊大,致使都城鼎沸揚。
衆王侯雖然帥府掛號,其飲食過宿,自在下處安頓。當時馬匹已完,一行人歸至客店之中,將零賣馬價之銀盡數收拾。留下二十兩銀子,先付酒保,叫他端整酒餚,須要豐盛,其餘該找若干,候帥府發銀之日,一併算清。那店家領了銀兩,歡喜出來,整備上等盛席,至晚把衆王侯請到前面樓上飲酒,那滿樓點上紅燈,輝煌光彩。又往窗外一望,見街道廣闊,兩邊店鋪都掛紅燈,正在那裡做晚市。這是金陵城鬧熱去處,所以如此。衆王侯見此大觀,不覺酒興情濃,如龍吞虎咽,飲至更深,然後歸房。此時鄭恩已醉,先自睡了。匡胤暗與衆人議道:“我們專爲探視地利而來,在此多日,尚未備細。趁明日再往街市一遊,好待回京候旨。但須設法瞞了鄭恩纔好,免了他同去大驚小怪,弄出事來。”衆人點頭稱妙,各自安寢。
次日,衆王侯早起,鄭恩尚未睡醒。匡胤命家將對店家說知,早膳要用燒酒一壺,白滾水四壺,一齊送上,不得有誤。店家領命,先送進面水四盆。衆王侯各洗了面,先取點心來吃。卻好鄭恩醒來,起了身,頻把雙眼擦磨,口裡只說:“好酒,好酒,今早還有醉意哩。”帶說帶走,出房往外出恭去了。一會進來,見衆人正吃點心,便說道:“你們倒好吃,竟不等咱一等。”衆人道:“我們叫你不應,竟出去打你偏手,倒說我們不等,你看桶裡熱湯尚在,候你好一會了。”鄭恩聽說,把熱湯洗了臉,坐在桌邊,說道:“你們諒多不吃了,待咱來做個淨盤將軍罷。”衆人大笑道:“什麼淨盤將軍,竟是個貪嘴大王。”須臾,店小二送進早膳餚饌,熱燒酒一壺,四壺白滾水,那壺上多有暗記。衆人各自取了水壺,將這酒壺送與鄭恩面前。鄭恩喜的是酒,怎辨真假,當時你茶我酒,自斟自飲。鄭恩這一壺酒,已有三四分酒意,怎當那店小二又添上兩壺,被衆人你敬三杯,我勸五盞,早把鄭恩送入醉鄉,不知所以了。當有家將扶到牀上睡好。衆人只把飯食飽餐一頓,分付衆家將道:“若鄭爺醒來問時,只說到帥府去兌馬價去了。”家將領命。
各王侯換了新鮮袍服,備下坐騎,齊出店來,抓鬃上馬,徑往三山街,望紫金山一路下來。但見家家鬧熱,戶戶開張,幌子高挑的便是茶坊酒肆。滿眼繁華勝景,人物柔和,無窮美麗,勝似汴梁。衆人出了城門,舉眼四望,正是:
歌管樓臺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
真個青山綠水,翠柏蒼松;綠絨鋪滿地,紅錦染枝頭;水連天色晴光美,山接雲霞萬丈齊:誠壯觀也。衆人穿東過西,假作遊玩,暗觀地道,見城垣高大,十分堅固,並無攻打之處。恐被行人看破,故意說道:“好一個美地方,國富民殷,與我們大遼邊塞大不相同。真好所在也。”口內閒談,眼兒只是瞧看。又走到鳳凰臺門,只見四處空虛,旁有一條小徑,直向外邊,又有一條水路,倒可容留大兵。又看某處可以紮營,此地可以攻戰。
正在張看打量,只見遠遠地人叢擠擠,十分鬧熱。衆王侯拍馬上前,舉眼看時,原來是座擂臺。見上面張燈掛彩,又安放着許多彩緞金銀。臺下立着一面大言牌,上寫:“南唐主駕下敕封威鎮金陵教師李豹示:遵旨擺設擂臺,招致天下英雄,請比武藝。如有能上臺打一拳者,輸銀五十兩,元寶一個,綵緞十端;有能踢一腳者,輸銀一百兩,元寶兩個,綵緞二十端;再有武藝高超,能全勝者,願讓教師之位,不致爭執。怕死者休得上臺,不怕死者上來納命。”衆王侯看了,說道:“如此大膽,我們倒要會這廝一會,諒他有多大本領,擅敢口出大言,藐視天下?”少停,只見臺上來了一條好漢,原也英雄,只看他打扮得恁般威武:
頭戴繡花紅戰巾,綠綾短襖配身輕。
腰束大紅綢暖肚,杏黃繡褲甚鮮新。
烏綾纏腿分左右,多耳麻鞋足上登。
獨立臺中頻虎視,揚威耀武顯精神。
臺下立着多少花拳繡腿,公子王孫,並無一人敢上臺比武。那李豹大聲叫道:“汝等臺下,不論三教九流,高人傑士,有能打我一拳、踢我一腳的,現照着牌上數目收去,還讓他威鎮金陵。如怕死者,休來納命;不怕死者,上臺見教。”那匡胤聽了,說聲:“好大口氣,目中無人,大言不慚。衆夥計誰敢上臺與他比比高下?”高懷德應聲道:“小弟不才,願上臺去會他的手段,何如?”匡胤大喜道:“賢弟須要小心,不可有失。”懷德應聲:“曉得。”即時下馬,解下鸞帶,脫去了錦箭衣,裡面穿一件黃綾短襖,將鸞帶拴好,又把頭上包巾整一整。衆人看了,都說:“好一條漢子也,不知臺上的勝,臺下的贏?”俱各睜眼觀看。這裡高懷德上臺會打,按下慢提。
且說鄭恩在飯店之中,被衆人灌醉睡了,直到日中才醒。睜開雙眼,向外一看,不見衆人,便問家將道:“衆位爺往那裡去了?”衆家將答道:“到帥府裡取馬價去了。”鄭恩聽罷,說聲:“好呀,怎不等咱同去?”即忙跳起身來,也不備馬,奔出店門。家將怎敢攔阻,只好由他。當時鄭恩來到帥府門前,便立住了腳,不敢進去,只是東張西望,覓跡尋蹤。看見裡面走出一個當值的來,他便迎將上去,把手一拱,叫聲:“大哥,動問一聲,今日可有馬客前來領價麼?”那當值的看鄭恩相貌異奇,疑是大遼來的,不敢怠慢,說道:“馬客今日不曾來。”鄭恩心中暗想:“又是奇了,既不來領馬價,這半日兒往那裡去了?他畢竟怪咱多口,所以瞞了咱自去。也罷,咱又閒在這裡,也去走走,倘若抓得着他,也不可知。”即便回步怞身,一直出了城門,望前行走。不表。
只說高懷德當時跳上臺去,也不通姓道名,兩下各自扎衣立勢,都把門戶擺開,要試高下。一個擺金雞獨立,一個擺手抱嬰兒;這一個使猛虎離山,那一個使蛟龍出海;一個順手迎風抄下,那一個雙拳撲面驚人。兩個來來往往,都無一點下手之處。高懷德暗裡思想:“此人武藝果是高強,若不暗算,怎能取勝?”定了主意,忽的虛閃一拳,使個回龍敗勢,緩步怞身。李豹不知是計,就勢逼入,雙手來拿。懷德往下一躲,在他脅下鑽過,閃在李豹身後。正是忙者不會,會者不忙,懷德只一把,早將李豹暖肚一手擒牢。李豹正待回身,又被懷德手快,卻把左腿拿住。急忙放下了暖肚,早又拿住了右腿。李豹掙持不得,被懷德抓在手中,顛顛倒倒,望臺下丟了下來。正值鄭恩一口氣奔到,趕得汗流如雨,望着擂臺而來,分開衆人,擠將進去。擡起頭來,只見懷德在臺上丟下人來,鄭恩厲聲大叫:“咦,高兄弟,樂子來了!”只一聲叫,如平空打個霹靂,衆人都驚。他便不問情由,搶上前,兜胸幾腳,正踢個死。
衆人見李豹死了,吶一聲喊道:“不好了,青天白日,活活將人打死!不要放走了他。”趙匡胤等正看得高興,聽得鄭恩聲音,又見將李豹踢死,都說:“不好了!又被這黑廝來惹禍了。”忙忙上前將鄭恩拉住。鄭恩道:“二哥,你們瞞了咱,都來玩耍,原來在着這裡。”匡胤也不回言,招呼懷德下臺,上了馬,卻待轉身,怎當得李豹的家人徒弟先見懷德把李豹丟下臺來,俱各無顏,正要去救,又被黑漢踢死,一面如飛的趕進城中到帥府通報,一面各執了器械把衆王侯團團圍住。衆人高聲說道:“列位且住,清平世界,打死了人,怎樣理說?”衆王侯道:“此非無故爭打,現有擂臺並大言牌爲據,我們只將這大言牌帶去,自有分辨,你等何必着慌?”說罷,各人策馬,假意進城。衆人看這班人不是好惹的,不敢攔阻,只好遠遠圍繞。
且說進城報事的家將到了帥府,至大堂前,正值元帥劉仁贍坐堂議論軍情,衆人跪下稟道:“啓上大老爺,禍事到了!家爺奉旨設立大言牌,打擂天下英雄,已過三個月,並無敵手。今日不知那裡來的雄軀大漢,約有四五人,生得醜惡怕人。有一漢上臺與家爺比手,三回五轉,將家爺丟下臺來。人叢裡又走出一個黑臉大漢,將家爺幾腳踢死了。小人等拿他不住,特來報知元帥大老爺,望乞做主。”劉仁贍尚未回言,只見李豹之見李虎在旁聽知兄弟被人打死,心中大慟,眼內流珠,上前跪下稟道:“求元帥發兵,與小將前去擒捉這班兇徒,與兄弟報仇。”仁贍依允,即發精兵三千,副將四員,同了李虎一齊奔出城來。正在鳳凰臺遇見了衆王侯,兵士發聲喊,四下圍裹前來,只叫不要放走了強賊。
衆王侯在馬上望見兵馬圍來,自思手無寸鐵,俱各心慌。鄭恩情急計生,見道旁數株柳樹,即忙走至跟前,如在九曲十八灣救駕拔棗樹一般,把中勻的柳樹拔了一株,拿在手中,望前亂掃、匡胤解下鸞帶,迎風一晃,變了神煞棍棒,望前亂打。正遇李虎一馬衝到,大罵:“該死狂徒,還我弟命來!”掄刀便砍,匡胤舉棍相迎,不十合,早被匡胤一棍打落馬下。鄭恩見了,火速上前,舉起柳樹,狠力的幾下,把李虎打得稀爛。就便搶了李虎的刀,卷地亂砍。李虎的坐騎,跑向前去,被李重進看見,縱馬上前,一手拉住。當時衆王侯雖是英雄,怎當那三千兵馬,四員副將,又添了李豹的這班徒弟,人人發狠,個個爭強,衆王侯焉能抵敵?見那勢頭不好,叫一聲:“老黑,去罷。”鄭恩聽喚,轉身要走,李重進叫道:“快來上馬。”鄭恩見了大喜,飛身上馬。
衆王侯且戰且走,被官兵趕了三十餘里,天色將晚,各人飢餓。正在危急,只見路旁有所廟宇,上面寫着“顯真道院”,衆人都進山門,各下了馬。耳邊忽聽馬嘶之聲,衆皆疑惑。正待走進丹墀,猛可的見廊下奔出十數個大漢來,唬得衆人心驚膽怯,斜眼一看,原來卻是改扮販馬的遼客,同在飯店中跟隨的家將,才把心神定了。開言問道:“汝等因何在此?”家將稟道:“小人們奉命在店,至日中時,鄭爺方纔醒來,問起衆位王爺,小人們回答討馬價去了。鄭爺便飛趕出店。小人們不敢攔阻,又不好隨行,料着鄭爺此去決然有事,就便算還店帳,收拾行李,恰值帥府差人頒給了馬價,因此出店起身。一面打聽就裡,方知擂臺打死了李豹,帥府發兵追圍。小人等預先趕出了城,在此經過,蒙本觀道長留住,說衆位王爺於申、酉兩時,決然到此,叫我們不必他去,速備飲食等候。小人們見他言語有因,知是異人,故此依他。不想衆位王爺果然到來。”那衆王侯聽了這席言語,心懷大喜,稱讚其能,說道:“汝等既備飯,可快取來,我們吃了走路,少停追兵到了,怎得脫身?”家將道:“飯已備在殿上,請衆王爺快用。”衆人一齊上殿,把飯飽餐了一頓。正待回身,只見殿後走出一位道長來,生得神清骨秀,丰采翩翩,見了衆王侯,上前道:“衆位王爺,貧道稽首了。”衆各慌忙答禮。那道長道:“衆位大駕降臨,此處非講話之所,請到淨室,可以閒談。”衆王侯道:“蒙仙長相留,甚妙。但爲的惹下禍端,不敢擔擱,況後面追兵將至,遲則恐不能脫身也。”
正言之間,只聽得外面鑼鳴鼓響,喊殺連天。衆王侯慌得神消氣阻,手足無措。那道長呵呵大笑道:“衆位王爺,何必這等驚恐?諒這些須小卒,值得甚事?不是貧道誇口,憑他千軍萬馬,勢壓泰山,只待貧道出去,看有誰人近得身畔,進得觀門?管教他結隊而來,敗殘而去。”說罷,進房取了一口寶劍,慢慢的走出殿來。有分教:道院仙居,啓血海屍山之兆;爭城奪地,遭狼煙鋒鏑之傷。正是:
臥榻不容人酣睡,覆巢端在我摧殘。
畢竟那道人出去怎生退兵,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