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畢維斯多慮了,保衛廳的軍裝早已熟悉這羣小魔怪,奧格塔維亞家的少爺,納迪思的孫女,傑德特的小兒子,全是名流貴族有錢人的子女,這不知所謂的音樂團隊已經在玫瑰之城鬧一陣子了,烏煙瘴氣,現在很好,他們要去別的地方禍害別人,好事一件!
畢維斯這張彩色近妖異的臉雖然有點陌生,但看着有點像維德妮的獨生子,也有點像塔羅希爾的乾兒子,管他呢,反正這羣小魔怪從不和下層人交往,肯定是哪個新加入他們的傻瓜,嘿,這羣該死的有錢貴族……當這羣魔亂舞的隊伍從保衛廳的警官身邊走過時,警官們是這麼想的。
當跟隨着衆人,無驚無險的進入到這巨型千里鷲的旅行廂,畢維斯的笑容更爲燦爛,不過他很理智的開始保持低調,領隊的奧格塔維亞少爺要求他再拿些新音樂出來,他也婉拒了,他可不想剛逃離狼羣,又入虎口。
畢維斯還是第一次乘坐如此巨大的旅行廂,多少有點像前生的波音7系列的空中巨無霸,旅行廂足有三層,每層可容納超過兩百多人,設置有獨立的酒吧和餐廳,這頭要兩個御者同時駕馭的巨型千里鷲,在雪月夜裡也有空中小鎮的美稱。
畢維斯倚在三層一個小角落的窗邊,看着玫瑰之城漸漸遠去,慢慢被濃霧掩蓋,聽着耳邊臨時夥伴們的仍呱噪不已的喧鬧聲,他內心卻漸漸沉靜下來,他忽然很莫名的想起一句古老的諺語:我,隨風而生,隨風而去,也隨風而逝。
正當他處於某種恬靜得有點無厘頭的意境當中,先前那個前衛女孩偷偷坐到他身邊,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嘿,夥計,我覺得我知道你是誰了!”
畢維斯心中一凜,看着面前這張精緻的小臉,他已經開始思量用什麼樣的姿勢將她無聲無息的擊倒。
前衛少女卻馬上舉手道:“喂,喂,別緊張!不就是逃婚嘛,用得着這麼殺氣騰騰嗎?我說維德妮女士也太專制了,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竟然強迫你娶拉格家的胖妞,唉,你好可憐,換作我是你,我也得逃,嘿,剛纔你的眼神真落寞呀……”
畢維斯準備擡起來的手放下了,事實上,他的眼神更落寞了,漫長的旅途中,有什麼比這更無聊的嗎?被人認錯了,還不得否認,還得聆聽一個無知少女喋喋不休的瘋話。
“喂,你不想提那事嗎?那我們說點別的……我覺得你眼睛挺好看的,那顏料遮蓋不了……嗯,你的聲音也不錯……”少女似乎對畢維斯這個“逃婚者”很感興趣。
畢維斯打了個呵欠,他覺得有點困了。
“怎麼辦呢,看着看着你,忽然覺得對你有點感覺了,不如你去洗手間洗掉顏料,讓我看看你的素容吧。”
“如果我洗掉顏料,那你會尖叫的!”畢維斯終於說了句大實話,然後直接合上眼睛,努力去觸摸睡魔遞出的友善之手。
“啊哈,真的嗎?對了,我說我對你有感覺,你尚未迴應我呢。你最好不要說出令人難堪的答案哦,當然你也得真誠。”少女對畢維斯的興趣似乎是越來越大了。
“我覺得我自你出生以前就愛上你了。”畢維斯依然閉眼,含糊的呢喃。
“哇塞,真的嗎?好浪漫啊,你這話說得很有味道呢,還有,一個逃婚者和一個青春美少女一見鍾情,說不定雪月夜未來百年都將歌頌我們的迴腸蕩氣……”
少女無法再得到畢維斯迴應了,因爲,他終於觸碰到睡魔的指尖,沉沉入睡。
隆隆的急促腳步聲讓畢維斯從熟睡中猛地驚醒過來,十幾個魁梧的大漢,手執閃着寒光的兵刃,臉上寫着“我是壞人”的表情,足以讓這羣貴族音樂青年紛紛從前衛的音樂境界中脫離出來。
像畢維斯這般睡過去的,也茫茫然睜開雙眼,茫茫然看着這羣不速之客,畢維斯見這羣彪悍大漢目光自自己臉上一掠而過時,竟稍作逗留,還上前撥開他的劉海,用那張粗糙的手狠狠搓了幾下他的額頭,將那些顏色搓掉,畢維斯覺得自己的心跳頻率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所幸,那人對同伴道:“這個有點像,但不是,那塊胎記是抹不掉的。”
看着這些悍人離開自己身邊,畢維斯心中才稍稍一鬆,他輕輕推醒正毫不客氣在自己懷內熟睡的前衛少女,低聲道:“快醒醒,有人劫機!”
“劫機?”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沒能領悟畢維斯的新鮮詞彙。
旅行廂前面一個抹着粉紅顏料圖案的女子“哇”的一聲尖叫,打破了這陣短暫的異樣沉默,因爲其中一個大漢走過的時候,手中的刀鋒實在離她的臉龐太近了。
驚叫往往是一個連續性動詞,在危險或者刺激的環境下,只要有人帶頭叫,立即就會有大量的聲音破出沉默,一同銳鳴。
此起彼伏的驚嚇聲中,其中一名大漢很是不耐,“嘭”一腳就狠狠踹在帶頭叫嚷的小妞肚皮上,踹得對方倒飛老遠,直撞上旅行廂橫壁撞出一個凹痕才止住,全場立即嘎然無聲,趁着第二輪尖叫尚未響起,那大漢冷然道:“叫個屁,我都還沒說要劫色呢!誰再叫我就剁爛誰的臉!”
強控住的叫聲馬上換成了抽咽聲,平常高高在上的貴族少爺小姐們,何曾見過這種說動手就動手的悍人,人家臉上彷彿可以活過來的刀疤配合殺氣騰騰的神態,沒有人敢站出來對抗一下,能扶坐起那位被踹得暈迷過去的女子,他們已經付出全部勇氣了。
爲首的漢子瞪了一眼前面踹人的大漢,似乎覺得他的說法很有問題,悶哼了一聲後,那漢子儘量用平和的聲音道:“我們不劫財也不劫色,你們無需擔心!維德妮的獨生子馬凱在不在這裡,在的話最好自己站出來,如果被我揪出來,免不了就得吃苦頭!”
這羣人的目光繼續遊離,企圖要將目標人物給找出來。
畢維斯心裡打了個突兀,心道那個什麼維德妮獨生子該不會真和我坐同一班千里鷲吧。
身邊那個嬌俏的前衛少女望了望畢維斯,分明是說,喂,馬凱,肯定是你未來老婆那邊僱傭兵出來找你啦!
畢維斯趕緊避開她的目光,免得惹來麻煩,往窗外看去,巨型千里鷲寬大背脊的邊緣處停了十幾頭小型的飛行魔獸,看來這幫悍人,是擊倒了這裡的保衛力量,強行進入這旅行廂的。
樓梯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面容同樣兇悍的男子跑到領頭漢子身旁,湊近耳邊低聲道:“元喬老大,有軍方的空中巡警來了,預計三分鐘後到達。”
那叫元喬的魁梧漢子面色一沉:“馬上用隱匿術將我們的飛行獸隱匿起來,還有,將所有人驅趕到一層,該死的,那些藍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了。”
“……”
畢維斯耳力過人,聽得清楚,不禁爲之苦笑,如果讓空中巡警發現這裡的異樣,少不了激戰一番,誰知道事後還要不要他們洗掉臉色的顏料,做個筆錄什麼的,如此一來,真不知道該盼着空中巡警發現這裡的異樣,還是該盼着這幫兇徒瞞天過海了。
“人家不就是跑個路,森林女神你老人家就少折騰我一會吧。”畢維斯跟着顫顫慄慄的人們下樓,嘀咕了一句。
前衛少女挨在他身邊,不識趣的詢問:“喂,馬凱,等會這羣暴力份子要殺人質的話,你會不會站出來自首的?”
“……”
旅行廂的空間雖然大得驚人,但僅僅一層就塞進了六百多人,多少顯得有點擁擠,看着一張張驚惶的臉,赫然在其中看見裡面有來時路上的那對母女,畢維斯也陪着他們默默唉聲嘆氣,找個位置蹲坐下。
在一片愁雲之中,前衛少女蹲在他身邊又低聲吟唱:“我覺得很刺激啊,平時哪有這樣的體驗,這回不虛此行!”
www● тt kān● ¢ 〇 “吵什麼,都給我閉嘴!”一個高大的兇徒惡狠狠的瞪着前衛少女這個區域,這羣貴族小姐少爺們,雖然不敢反抗,但嘀嘀咕咕的聲音是最多的。
嬌生慣養的他們馬上噤若寒蟬了,但內心卻忍不住鄙視他們,這羣粗鄙的黑傭兵,說話從不帶音符,實在庸俗透頂了。
畢維斯豎起耳朵聆聽着巨型千里鷲御者位置的聲音,那些御者早已換成這羣傭兵的人,對於空中巡警路過的詢問,他們吟唱回答:“可敬的長官,一切正常,請放心!”
“路上小心了,靜默森林發生魔獸羣騷亂,必須儘量加速前進,在下一個城鎮暫停,等候獸羣退去的消息!”巡警以低沉的聲音吩咐。
畢維斯心跳不禁加速幾分,雪月夜領域有小半區域被靜默森林圍繞,這裡恰恰正是邊緣地帶之一,誰知道那個鬼地方在他們離開後又發生些什麼,獸羣騷亂,怎麼聽也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詞語組合……
“遵命,長官!”匪徒十分配合的回答,但又忍不住問,“長官,靜默森林不是安靜了好些年了嗎?那這次……”
那空中巡警猶豫的回頭看了看他們的長官,那長官點點頭,讓御者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未必是件壞事,那巡警才吟唱道:“靜默森林的能量再一次出現不均衡狀態,估計這段時間裡面發生了什麼變故,具體的,我無法和你多說,但你聽好了,不要存在僥倖心理,到下一個城鎮,務必暫停,不要因爲暫時的安全而選擇繼續前進!”
御者的獎金往往和飛行次數掛鉤,在中途暫停一段時間,那乘客們的食宿就得由運輸站承擔,爲了讓這些看起來神色有點不以爲然的御者重視,巡警說到後來,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明白了,先生,我們一定照辦!”這個黑傭兵團的老大元喬發現自己的手下還想再問,不禁在背後推了推他,終結他的八卦心理,搶先回答。
他們的隱蔽術可撐不了多久,一旦被發現大量飛行魔獸在巨型千里鷲的背脊邊上,那他們倒黴的時間就立即到了。
眼看這羣空中巡警就要離去,他們的長官擦過駕駛艙時,側頭看了眼裡面的御者,因爲剛纔聽這些人的語氣,比起平常的御者,少了幾分諂媚的恭敬,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隨意和敵意。
但看起來,這三個人毫無破綻,正副御者駕馭手勢標準,坐在後排的預備禦者也正襟危坐,那經驗老到的長官卻總覺那裡不妥,跟着自己下屬飛出好一段距離後,才猛叫道:“回頭,剛纔那巨型千里鷲有問題!”
那長官終於想起,運輸站的制服,尤其是御者,褲子是統一顏色的,但剛纔那三人,雖然上衣是整齊的御者裝束,但褲子是各不相同的款式和顏色,一個人偶然違例就罷了,三人同時違例,那幾率實在太小了!
旅行廂中,畢維斯瞥了眼被拖進來的三名原千里鷲御者,恰好正拖到他附近的地板放下,他們的上衣已經被剝下,但畢維斯看到那整齊的褲子,不禁皺了皺眉,心想,或許是時間太匆忙,或許是不夠細心,這羣笨匪沒把褲子也換上了,如果空中巡警裡有精明人物,肯定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那一場空中惡戰在所難免……
想到此,他嘆了口氣,不禁又往角落裡縮了幾分,恰好聽到角落裡一個長相猥瑣的中年人和他同伴的對話:“老老實實的呆着吧,他們是黑豺傭兵團,我認得他們的頭元喬……”
他的同伴倒抽一口冷氣,可見黑豺這個名字在此區域的震懾力,他顫聲道:“那我們的貨?”
“別想這事了,小命要緊,而且看他們的架勢,也不像是來劫財的,他們也看不上這裡的小錢,估計另有目的,嘿,你看他們的眼光四處溜達,可能是什麼大人物在我們這千里鷲上,算我們倒黴吧。”
“……”
畢維斯聽了一會,已經理出大概,黑豺是一支兇名遠播的傭兵團,擁有強悍的武力,現在很不幸正劫持着他們,身邊這兩個是小商人,他們第一次在貨品裡夾雜了貴重的走私貨,就碰上了這樣的倒黴事。
當這兩個商人正討論着黑豺的可怕之處時,旅行廂中忽然一陣劇烈的震盪,包括留守的兇徒在內,所有人都被這陣震盪晃得東歪西倒,前衛的少女更是整個人倒入了畢維斯的懷裡。
畢維斯心中一陣苦澀,十有八九是剛纔路過那羣空中巡警殺了個回馬槍,直接和悍匪們交上手了。
果然,響亮異常的兵刃碰撞聲,魔寵的嘯鳴聲,自前方御者駕控室裡源源不絕的傳來。
“糟糕了,千里鷲受驚失控了!”那伏在地上的御者擡起了頭,驚恐道。
像這麼一頭身形巨大的千里鷲,受驚的情況是可怕的,畢維斯很容易就聯想到“飛機失事”、“空難”這樣的負面詞彙。
旅行廂又一次出現大幅度傾覆,不過這次是倒向另一邊,驚叫聲又一次迴響在這片空間。
“目標估計不在這個旅行廂裡,暫停任務,出去幹掉這些軍帽!”留守在旅行廂裡的兇徒紛紛衝向御者室,接着,外面的兵刃碰撞聲和怒吼聲也更響亮,旅行廂的尖叫聲和哭聲也隨之更大了。
藉着旅行廂外的邊窗,可以看到雙方廝殺的身影,魔寵變幻各階狀態時的光芒,五光十色得閃得人心更是慌亂,黑豺傭兵團總人數不過三十人左右,但硬是和近百人的空中巡警戰得不分上下,可見黑豺翡翠高階這個地下評級,確實名符其實。
只可憐畢維斯這些呆在旅行廂裡的旅人,在失控了的千里鷲的背脊上被晃得東歪西倒,不少人還口吐白沫,甚至暈死過去,整個旅行廂已經亂成一團,鬧哄哄得就像一個發生嚴重騷亂的菜市場。
經歷過命運幻境的畢維斯,這時看起來還算鎮定,他推了推那幾個在地上仍茫然不知所措的御者,大聲道:“喂,御者室好像沒人了,趕緊過去把這畜生控制住!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他不得不使用高分貝,而且不使用虛僞的吟唱了。
那三個御者才猶猶豫豫的站起來,正待在畢維斯的鼓舞聲中走向御者室,千里鷲卻忽然一凝,剎住了晃動的節奏,看來是有人坐上御者的位置,強行將這頭巨型畜生給控制住了。
但可憐的人們心中尚未來得及穩一穩,一團血霧自御者室中爆裂開了,接着一具身穿空中巡警制服的血肉模糊屍體,在那股巨力下,直接撞開了御者室那扇虛掩的小門,直接飛進諾大的旅行廂之中,那噴涌出的鮮血,濺射得近處的人們滿臉都是,毫無疑問,這樣驚嚇的場景,又惹來新一輪的尖叫聲。
一個黑豺的兇徒在御者室的位置獰笑道:“幹,看你逃?”話剛說完,又躥出了御者室,尋找下一個獵殺的目標,外面空中馬上傳來一片斥責和爭論聲,這兇徒的無良舉動,固然引來了軍方的憤怒,同時還惹來了元喬等黑豺高層的怒罵,這千里鷲上可是有不少貴族子女的,真鬧出人命,他們的日子也會很難過。
雙方激戰正酣,不斷有人在空中隕落,從千米高空上墜落的場面絕對慘烈,而這頭巨型千里鷲嗅着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受驚程度是越來越甚,振翅的幅度是越來越快,飛行的軌跡是越來越飄忽,尤其是有幾滴鮮血恰好滴落在它碩大的眼睛時,簡直就像瘋了一樣,疾速往下俯衝而下。
森林世界裡的人們何曾玩過像畢維斯前生那種過山車一樣的玩意,瘋狂的尖叫聲中,那三個好不容易纔鼓起勇氣的原御者,早已被那具血淋淋的屍體給嚇壞了,跪坐在地上,隨着旅行廂傾斜的幅度而滑動,再也無法移動半步。
畢維斯暗罵一聲,也管不了這麼多,他可不希望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趟旅途上,一個急衝,順便還用上了“疾行術”,瞬間已進入御者室,眼見面前那如成年人手臂粗的繮繩就有好幾根,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一起抓起,使勁往後牽扯,千里鷲才堪堪剎住俯衝之勢,身後的旅行廂裡立馬又傳來新一輪驚呼聲的高潮。
但千里鷲往前疾飛的勢頭尚未止住,一棵巨木的樹幹在前方已經近在咫尺,畢維斯慌忙按照小型飛行魔獸的操控方法,向左猛地拉扯,但那畜生竟然不改初衷,繼續往前撞去,嚇得畢維斯失聲怒罵:“這是哪個鄉下小鎮的樹,沒事幹嘛長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