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的話像一道道鞭子狠狠抽打在慕斯血淋淋的心上,將她的猶豫、她的怯弱、她的愧疚全部抽打得煙消雲散。
阿斯莫在一旁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師妹性格就是如此,外表冷漠,其實性烈如火,是怎麼樣都不會屈服的倔強性格。
“死到臨頭還不反悔!”慕斯長身而起,臉色陰沉得可怕,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魔法爆炸藥水,冷漠的望了阿斯莫一眼,又重新盯着奈落:“如果你現在向我死去的父母懺悔,我會繞了你的情人一命。”
奈落乾脆緊緊抿住了嘴巴,不屑的看着慕斯。
看到老師的樣子,慕斯冷哼一聲,剛要將手裡的藥瓶丟下,突然噗咚一聲輕響,她瞪大眼睛,身體搖搖晃晃幾下,毫無徵兆的栽倒在地。
“畢維斯?”看到慕斯背後出現的那個少年,饒是阿斯莫向來性情淡漠,此刻也不禁驚喜的叫了出聲。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收了這個徒弟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噢,老師,我只是碰巧路過這裡。你和奈落師叔剛纔所說的話,我什麼都沒聽到。”畢維斯左手提着一根木棍,右手在慌亂中接着了那瓶具有毀滅力量的藥瓶。
木棍是畢維斯在路上的某個腐朽的植物實驗室撿到的,本來慕斯的行爲反常,他半點興趣也沒有,但通往最近那個傳送門的通道,竟然已經被跌落的晶壁給塞住了,他被迫折返而回,繞去另一個稍遠一點的傳送陣。
於是,讓他撞見了這麼一幕,在砸暈慕斯之前,他心裡面曾經有過天人交戰,也許讓慕斯干掉這兩個緋鑽級的傢伙是個不錯的選擇,但考慮到另一邊的通道說不定也會被塞住,到時便宜老師的力量就能起作用了,於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阻止慕斯。
心神動盪間的慕斯,哪會料到貪生怕死的畢維斯竟然回來了,一時間沒有防備,竟真被這個白銀菜鳥給砸暈了過去。
“小子,快拉我們上去!我的力量尚未恢復。”阿斯莫隱藏在陰影中的老臉彷彿一紅,鼻子裡冷哼一聲。
抓過從懸崖邊緣垂下的繩子,阿斯莫和奈落終於費力的爬了上去。兩個人還沒喘過氣來,轟隆隆的一大塊晶石從頭頂掉落,而前面的畢維斯早身手敏捷的抱起昏迷的慕斯,一邊躲閃着紛紛掉落的晶石碎塊一邊一溜煙的跑路了。
“這小子心眼倒不壞,怕我在盛怒之下,立即處死慕斯!”奈落看着前面奪路狂奔的某人,挑了挑眉毛。
阿斯莫淡淡一笑,沒有回答,望着畢維斯迅速消失的身影,陰影中的臉似閃過了複雜的神色。
森林計劃科研基地的大面積坍塌,讓衆人的逃生之路實在狼狽。
連續找到的幾個稍大一點的傳送陣,居然都被人爲的破壞掉了,從那大面積的坑洞來看,畢維斯可以肯定是剝皮者查恩做的手腳。
一路上還有多處阻塞,幸好有漸漸恢復一些力氣的阿斯莫和奈落在,倒不至於被擋住去路。
幸虧畢維斯腦袋裡裝着整張科研基地的地圖,這讓他再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終於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傳送陣。
……
陽光依舊熱烈,刺入眼簾後畢維斯只覺得虹膜上出現了一個個光暈。乾燥炙熱的風吸入肺部,也有了一種與衆不同的滋味,大概是多了一份逃出生天的喜悅吧。
黃沙漫漫。
腳下轟隆隆的坍塌聲音仍可以隱隱約約的聽到,在衆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方圓數百米的大深坑,深坑邊緣上一灘軟趴趴的爛泥狀怪物正在發出嗚嗚的怪叫聲,似乎在哀嚎第二十三號科研基地的徹底隕落。
阿斯莫和奈落肩並肩站在一起,漠然地看着面前的深坑,他們清楚,不久以後這裡就會重新被歲月的流沙掩蓋,從此再也沒有重新天日的機會——實驗室沒了,神器被查恩搶走,誰還會再來這裡呢?哪怕,這裡曾經代表着人類的最高文明……
阿斯莫和奈落就這麼靜悄悄的沉默着,相對無言。
久遠的歲月,那解釋不清的誤會,已經在兩人之間劃開了深深的溝壑,也不知如何,才能填滿這份間隙……
夕陽西下,奈落遠去的背影狹長而冷清,在她的背後緊緊跟隨着清醒過來的慕斯。
慕斯被奈落用透明的“森林妖精的羈絆”死死束縛住了,等待她的命運莫測迷離。可憐的姑娘面如死灰,一路上頻頻回頭,不時去看那個飢腸轆轆,蹲守在刺鼠洞前的畢維斯,那個彷彿對她毫不在意的混蛋,她很想說些什麼,結果,直到背影被地平線淹沒,她仍沒開口。
“保重,姑娘。”沒有人聽到逐漸冰涼的沙漠上,傳出的那聲喃喃細語。
夜色如潮水般涌上了大地。
寒風凜凜,噼啪燃燒的幹胡楊木將畢維斯飢渴的臉映照得一片通紅。
篝火上正在烤着一對油光發亮的刺鼠,這種沙漠裡獨有的齧齒動物肉質肥美,是畢維斯蹲在沙丘的一處鼠洞前一動不動裝了幾個小時的死屍才捕獲到的。
“快好了,再等一會兒,等這部分的油脂融化應該就可以了……”聞着刺鼠肉飄出的香味,畢維斯食指大動。
篝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中,阿斯莫雙腿端坐,身體縈繞着濃厚的白色霧氣,一團神秘的能量流在他身體和外界之間做着某種奇特的交匯。這種交匯持續了很久,阿斯莫身邊的霧氣才悄然散去。
驀然睜開雙眼,阿斯莫的目光望向了篝火旁專心致志烤着刺鼠的畢維斯。
他沉默的看了很久,突然間就有種錯覺……時光在瞬間急劇倒流。
他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還有那早已去世的老師,多年前在這片無垠沙漠的夜晚,自己似乎也曾經做過和畢維斯同樣的事情——同樣的年輕、同樣的歡呼雀躍,還有那個慈祥的老師……
或許,畢維斯真的可以是個好徒弟呢……阿斯莫望着畢維斯,嘴角泛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老師,這是你的。”阿斯莫正徜徉在歲月的流沙中,突然從他旁邊伸過來一隻黑炭樣的手,手裡提着一隻噴香的刺鼠,肥肥的野味上不斷滴落着誘人的油脂。
阿斯莫毫不客氣接過畢維斯手上的野味,輕輕從上面撕了一片送入口中,咀嚼了幾口後,淡淡的道:“畢維斯,味道不錯。原來你還有廚師的天賦。”
畢維斯差點以爲自己聽力出了問題,阿斯莫隨意的一句讚揚,讓他心中一顫,這絕對是第一次老怪物如此真誠的讚揚了自己,也許,可以認爲這是一種轉機……
“老師,是你有眼光纔對。”畢維斯恭敬道。
阿斯莫不禁莞爾,同時,內心深處彷彿又被觸動了什麼,似乎……似乎多年之前,他自己也曾說過差不多的話……
一種微妙的氣氛,隨着篝火的燃燒和野味的油脂香味,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
久違的溫情再次由阿斯莫的心田裡面溢出,他再次看向畢維斯的時候,眼神裡多了一點溫暖的東西。
“畢維斯,今天……你救了我。”阿斯莫的聲音很低沉,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老師,你太客氣了。”畢維斯搔了搔腦袋,表情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內心卻頗有點凜然,畢竟今夜的繁星可以見證,便宜老師的人味似乎比以往劇增了不少。
阿斯莫一臉的平靜:“我從來不會隨便受人恩情,說說你的願望吧。”
“老師,你是認真的?”畢維斯嚇了一跳,仔細觀察阿斯莫的表情,心裡懷疑自己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難不成是因爲爲自己烤的刺鼠,將他的內心打動了?我明明沒有下毒啊……
畢維斯暗暗觀察了阿斯莫一會兒後,發現他的表情似乎沒有開玩笑的成分,而且以他對阿斯莫的認識,老傢伙似乎是個不輕易許諾的人。
“老師,任何願望都可以嗎?”畢維斯一臉溫和的笑意,試探着問道。
阿斯莫搖了搖頭,皺眉道:“你在考驗我的耐心,畢維斯。”
“那好。”得到了確切的肯定之後,畢維斯臉上表情稍稍一鬆,低下頭老老實實道:“我只有一個願望——回到烈陽學院去。在那裡每天不用擔心什麼,傭兵訓練課程想上就上,不上就逃課出去海吃海喝,還可以順便泡泡學員的漂亮妞,何等逍遙自在……”
畢維斯說到高興時候,吐沫橫飛,快樂的表情讓阿斯莫在旁邊目瞪口呆。畢維斯所謂的美好日子,在他眼中顯然是一種混吃等死的寄生蟲生活,不過看來,這小子還真的是很喜歡那種日子……
阿斯莫難得啞然失笑,繼續若有所思的看着畢維斯,好一會兒才淡淡道:“那你離開厄運山脈的這段日子裡,武技修煉到了什麼進度?你又是如何修煉的呢?”
畢維斯這才停下話匣子,心裡咯噔了一下,在支支吾吾間,一五一十將自己在無垠沙漠的幾個月,如何判斷魔獸的等級和實力,如何尋找植物、如何迷路了根據環境辨別方向等事情一一說出。
“如此說來,在沙漠裡呆了這麼久,和各種魔獸有了豐富的鬥爭經驗,卻依然是白銀級,真不容易啊!”阿斯莫嘴角不禁浮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老師言重了……”畢維斯內心更忐忑了,臉上卻跟着憨笑。
星空之下,阿斯莫緩緩嚼着那鼠肉,紫月的光輝將他臉上的陰影漸漸驅散,在沉默良久後,他終於道:
“也罷。既然這就是你的願望,我答應了。”
少年眼睛頓時一亮,確定阿斯莫並非試探或者晃點後,他突然間一躍而起,在沙漠上穿着破爛的短褲興奮的縱情奔跑起來,一路歡呼。
五天之後。
在微醺的晨光中,阿斯莫帶着畢維斯到達了附近沙漠最近的一個傳送陣處。
寬敞的石平臺,灰色的石頭上雕琢着一些符文,迸發吞吐着白色光焰,在阿斯莫設置好傳送點後,畢維斯甚至來不及和阿斯莫道別,阿斯莫也不多囉嗦半句。
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他只覺心跳猛地加速許多,知道這絕對是一次超遠距離的傳送。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面前已是那久違了的迷霧區風格的厚木建築!
正是清晨,空氣裡瀰漫着油松果特有的清新味道。將這種果實的汁液塗抹到都市的每個角落是清潔工人每日凌晨必做的事情,油松果汁液不僅可以起到淨化空氣、保養樹幹的作用,還具備天然的防火功效。
街道兩邊的白薇慄,垂下細密柔軟的枝條,彷彿情人溫柔的手,畢維斯徜徉其中不禁心曠神怡,各種宏偉雄奇的木質建築,在清晨的薄暮中都讓畢維斯有了新的感慨。他已經回來了嗎?
衣着破爛的畢維斯,揹着一個簡陋的包裹,從那烈陽已經以爲廢棄了的老式傳送陣中走出,走在街道上四處張望,經過幾個月的沙漠生活後渾身黑不溜秋跟非洲雞一樣,整個模樣就像鄉下小子一般。
這確實是烈陽學院的熟悉味道,令他心裡漸漸有些激動。正當他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左右的時候,突然肚子裡不爭氣的咕嚕起來,而且不時從四面八方吹來的寒風告訴他,他似乎穿得暴露了點。
飢寒交迫的困境讓畢維斯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眼睛開始利索的搜尋着兩邊街道,企圖找到飯館或者服裝店什麼的。不過很快他就失望了,別說飯館,街道上連行人都寥寥可數,畢竟現在時間太早了。
“畢……畢維斯大人?”驚喜交加的聲音從背後傳入畢維斯耳朵裡,簡直如同天籟。畢維斯心中一陣暗爽,看來自己以前做人確實不錯,一年過去了,街道上隨隨便便抓一個路人都能認出自己。
畢維斯回過頭,就看到了一張大餅臉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大餅臉上下端詳了畢維斯好一陣子,嘴裡喃喃着:“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鬍渣……像,真像畢維斯大人啊……”
這話聽得畢維斯一陣鬱悶,什麼叫像?明明百分百的如假包換嘛。嗯,這廝有點面熟,好像當年入學考試裡,曾當過自己保鏢一段時間,但那時保鏢太多了,一時間也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還沒等他解釋,大餅臉一臉悲痛的拍了拍畢維斯肩膀:“哥們,我估計你也曾經受過大人的恩惠吧?模仿得還真像畢維斯大人,你這衣服哪裡去買的?”搓了搓畢維斯破爛衣服的料子,又放到鼻子裡嗅了下:“恩,這汗臭味跟畢維斯大人的也很像,真是用心良苦。”
畢維斯快要吐血了,心裡無比惡寒,怎麼可能?他曾經聞過我的味道……難道是趁我睡熟的時候?想想那場景,畢維斯渾身不自在。
“嘿,我……我真的是畢維斯,兄弟。”畢維斯無奈的聳聳肩膀,怎麼自己一年沒回來,烈陽學院的傢伙們智商就下降那麼猛。
“呵呵,兄弟你估計是對畢維斯大人思念太深了。”大餅臉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一把攬過畢維斯肩膀:“我也曾經不能接受畢維斯大人死去的事實,但是,兄弟,畢維斯大人真的死了。有空的時候,去烈陽學院的烈士紀念碑給大人掃掃墓。唉,關於大人的紀念活動早就結束了,不然憑你這副皮相,估計能拿到最佳模仿獎……”
畢維斯嘴巴頓時半天何不攏,他沒聽錯吧?烈士紀念碑?他被烈陽學院追封爲烈士了?事情似乎有點複雜。至於大餅臉後面的喋喋不休,他一時間也沒能聽清了。
畢維斯懷着滿心的疑惑,匆匆告別了晨跑中的大餅臉學員,按照往昔的記憶,向宿舍區匆匆走去。
按正常程序,原本他是應該先去烈陽行政區嚮導師報道,但現在這麼早,顯然不會有什麼行政官員在,所以現在他只希望能找到幾個熟人,問問離開烈陽學院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校園沿途風景如畫,畢維斯卻無心欣賞,胃開始陣陣痙攣。他只能強忍着飢餓感,向記憶中的那棟粉紅大樓摸去。
經過中區的任務中心,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裡後,畢維斯突然就聽到從隔壁的街道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響,他心裡頓時警惕起來,耳朵貼在冰冷的樹牆上仔細傾聽。
“別跑!”
“站住,偷內褲的小賊!這次還不抓到你!”
“氣死我了,你這污我清白的傢伙站住!敢偷老孃的內褲,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嗅得到你。”
“……”畢維斯心裡一陣無語,其中有個聲音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毫無疑問,那個震耳欲聾的吼叫一定是女魔獸瑪麗發出的,那聲音曾經一度是他在宿舍裡揮之不去的噩夢。從雜音的內容裡看,似乎是有個大膽的賊偷了瑪麗的內褲。
畢維斯心裡大爲感慨,十分佩服那位仁兄的勇氣,這究竟是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夠做出如此英勇的事情啊,恐怕這條消息一傳出去,肯定會成爲學院所有人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
畢維斯剛想攀上樹牆看個究竟,那個品味奇葩的賊到底長得什麼樣,只見從樹牆那邊嗖的跳過來一個人,他敏捷的身手和落地時如貓一般的細膩動作,都讓畢維斯嘖嘖讚歎,沒有浪費多餘的一絲力氣,顯然是個做賊的老手。
等那人回過頭去時,畢維斯全身一下石化了。一絲不苟油光滑亮的長髮,修長挺拔的身段,白皙的皮膚和誇張的六角風衣,雖然帶着一個絲質的騷包面罩,但畢維斯還是一眼將他認出了……怎麼可能,居然……居然是弗朗,羽凡商會會長的乾兒子弗朗!那個曾經在競技場上以一敵百的暴徒……
弗朗同樣看到了畢維斯,他一開始嚇了一跳,沒想到樹牆那一邊居然有人埋伏,剛目露兇光,想殺人滅口,結果發現那人長得異常像一個人。
“畢維斯?”弗朗試探的輕聲問道,殺氣已冰雪消融。如果真是畢維斯,想殺他可沒那麼容易,還會暴露自己的真正實力。
畢維斯點了點頭,卻沒再去看弗朗,而是眼睛直勾勾盯着弗朗手上的東西,那塊超大無比、正在寒風中瑟瑟抖動的粉紅內褲,內褲上還繡着一隻可愛版的風狼圖像。
“我現在終於相信愛情確實是不可思議的了。”沉默了一會,畢維斯嘖嘖搖頭道,“弗朗,你如果愛她,其實我很樂意幫你穿針引線的,何必這樣辛苦呢?”
弗朗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由最初的尷尬到隱隱的怒意,這傢伙不是死了麼?怎麼好巧不巧在這當頭出現!
樹牆另一邊急促的追趕聲,讓弗朗任何解釋的企圖煙消雲散,他只是急切的向畢維斯匆匆道:“畢維斯,千萬別說是我偷的,拜託!日後我定有重謝!謝謝!”
“放心,我不會說的!”畢維斯善解人意的點點頭:“你愛得如此轟烈,以後的愛情旅途定是迴腸蕩氣,加油!”
畢維斯振臂加油的動作,令弗朗差一點摔倒在地。他只能一邊在心裡哀嘆自己的倒黴,一邊心裡不停的問候畢維斯的親屬,向任務大廳的方向奪路狂奔。
弗朗的背影剛消失在拐角處,樹牆的那一邊又跳過來幾個人。
身材高大的瑪麗像一道巨大的陰影,橫亙在畢維斯和她後面幾人之間。看到面前的少年,瑪麗原本計劃的相撲動作不由自主凍結住了。這怎麼可能?難道是冤魂出現了?不對,這氣味……確實是他!
“畢維斯!”,驚天動地的嚎叫聲幾乎將畢維斯耳膜震碎,當瑪麗眼淚婆娑,向他來了一個五體投地的熊抱時,畢維斯像道青煙似的從她身邊溜過,讓瑪麗撲了個空。
當他閃過到瑪麗背後,迎面便撞到了那個帶着銀色面具的女孩。他一下子愣住了,最後臉上情不自禁浮現出一抹微笑。
“愛瑞斯,別來無恙。”
“畢……維斯?真的是你嗎?”美麗少女微微張開嘴巴,面具後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疑爲夢中,整個人都呆住了。
畢維斯臉上陽光的笑容,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溫柔的碰觸到了女孩靈魂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她只覺得心被狠狠的揪了一把,巨大的喜悅伴隨着漫長的思念在瞬間釋放。
預示着清晨正式到來的光明果第一縷光芒打在了少女銀色面具上,泛出柔和的光澤。從精緻的面具下面,有清涼的液體緩緩淌下。
畢維斯微笑的張開雙臂,像是無聲的迎接,愛瑞斯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向畢維斯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接下來的這個場景,畢維斯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曾經數次幻想過了,儘管他衣衫襤褸,但他努力擺出最瀟灑的姿勢,展露最完美的風姿。
“畢維斯,臭小子,你想死我了!你居然還活着,太好了!”就在愛瑞斯將要撲入畢維斯懷抱的時候,一個粗獷的聲音在畢維斯耳邊炸響,隨後畢維斯的眼簾撲入一張滿頭雜草、臉上遍佈青春痘的生猛面孔。
來人一把撲入了畢維斯的懷抱,在粉碎了他的美夢之後,又狠狠在畢維斯臉上啵了一口,無情的進行再一次碾壓。
遭遇了雙重打擊的畢維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欲哭無淚。
“斯卡魯,你……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嗚嗚嗚,我們自家兄弟說這些話做什麼。畢維斯,你居然沒死,我真是太高興了。”斯卡魯抱着畢維斯,眼淚止不住的從淚腺涌出。他實在是激動無比,作爲畢維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他們的情誼勝似兄弟。
看到曾經傳出噩耗的畢維斯活生生出現在面前,斯卡魯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激動情緒。
最初的懊喪過後,斯卡魯的淚水也讓畢維斯心裡頗爲感動。他抱着肩膀上的斯卡魯腦袋,向後面的愛瑞斯抱歉的笑了笑。後者面具下的臉頰牽動了一個優美的弧度,顯然也笑了。
“可惜,又讓那個內衣賊給跑掉了……”排隊等着擁抱的女魔獸發出了不和諧的聲音,“斯卡魯,都怪你,明明是吩咐你在樓下堵住他,這樣埋伏也給他跑了……”
畢維斯看看斯卡魯,又看看女魔獸,心裡不禁升起一陣異樣的情緒。
畢維斯平安迴歸烈陽學院的消息,就像一陣旋風席捲了整個學院,引起了轟動,那個最有名人氣質的混蛋樹渣,竟然活着回來了!
阿卡狄亞尚在睡夢之中,門外響起了咚咚的急促敲門聲。
無疑寒冷的清晨被人打攪清夢是件令人不悅的事情,特別是在阿卡狄亞大人夢到了昔日情人的時候。他在披上藍色制服開門之前,心裡已暗自決定,敲門的傢伙如果是哪個學員在惡作劇,他一定會懲罰那傢伙清洗學院那骯髒惡臭的廁所一個月。
“強尼,什麼事?你難道沒有看清沙漏時鐘上的刻度嗎?”阿卡狄亞一臉不悅,看到敲門的是自己下屬強尼,他仔細觀察着大個子的臉,他懷疑這傢伙是否又喝醉了。
“大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畢維斯,畢維斯回來了!”強尼興奮的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當他從其他學員接到這個消息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通知阿卡狄亞。
畢竟聽到畢維斯出事的那段日子,阿卡狄亞團長雖然表面故作鎮定,私下其實一直黯然神傷,爲了烈陽學院少了一棵好苗子而痛心,更爲了日後自己這個傭兵團少了個強力手下而無奈,他可是提前向學院預訂了畢維斯的服役期,按照慣例,是很可能爭取到的。
“這是真的?”平素一向鎮定的阿卡狄亞,此刻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
“千真萬確,已經有幾個學員通報過我了。”強尼笑道。
“唔……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阿卡狄亞迅速恢復了常色,向強尼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強尼剛想再說些什麼,門已經砰的一聲關閉了,留下他一個人在門外暗自嘀咕,不會吧,團長的涵養果然驚人。不過他剛沒走幾步遠,就聽到那位尊敬的團長大人房間裡傳出了撲通的一聲,似乎什麼東西被踢翻了,然後房間裡響起了那位大人高興而痛楚的一聲歡呼。
一年後和老友們的再次相逢,也不盡如畢維斯想象中的那麼完美。他將包裹放下後,屁股尚未在原來的六零三宿舍的牀上坐熱,剛想拉着愛瑞斯的小手敘敘舊,就被斯卡魯拉了起來去附近的浴室裡洗澡。因爲沒有人能夠忍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味道。
在無垠沙漠的那些日子,畢維斯可從來沒有換洗過衣服,和魔獸廝殺留下的血漬以及長時間積累下來的污垢,足夠讓方圓幾裡內的蚊蟲退避三舍。
當和斯卡魯走進任務中心附近那家最新開張的浴室時,畢維斯又驚喜無比的遇到了小時候的摯友之一——卡雲。
一年之後的卡雲比之從前健壯了些,身邊多了一隻赤鐵級的松樹魔寵,小東西正在不停的給卡雲遞着水桶和毛巾,後者將這些東西整齊的放在浴室外圍。
畢維斯的出現讓正在打工的卡雲驚喜交加,他的大嗓門在擁抱畢維斯的同事,無疑也向周圍洗澡的人羣大聲宣告了“幽靈”畢維斯的歸來。
畢維斯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尷尬,當他全身脫得光光的時候,周圍圍觀他的人羣已將浴室擠得水泄不通,而浴室外面甚至還不斷有人涌入……
畢維斯好不容易洗乾淨後,幾乎是捂着臉衝出了浴室。不過他剛走出門口,就碰到找過來昔日的考官——大個子強尼。
“畢維斯,院長和高層的幾位大人希望你去一趟。”強尼微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畢維斯聽了一愣,有點受寵若驚的點了點頭,隨後心裡有些忐忑。這些大人物找我有什麼事呢?看來又要編織一些謊言了……
強尼盯了畢維斯一會,忍不住加了句:“在去之前,你能否多加點幾件衣服?起碼下面不能僅用一條毛巾包着吧?”
畢維斯刷的一下尷尬不已,看了看下身,猛地醒悟過來出來時候光顧着擺脫那些圍觀者,連短褲都忘記穿了,他想了想,半天囁嚅道:“強尼先生,能否給了幾個木水晶……我去買幾件衣服。”
強尼看着畢維斯的樣子,纔想起畢維斯回到烈陽的時候,聽其他學員描述的是全身破破爛爛的……現在居然連一塊木水晶都沒有,他一定是一路上歷經了各種艱辛困苦……
“這些夠不夠?拿去吧。”豪爽的強尼索性將自己的錢袋掏了出來一把遞給畢維斯。
“哦,夠,足夠了。”畢維斯沒料到大個子居然如此大方,當下心花怒放,毫不客氣的接過強尼的錢袋,鑽進了旁邊的一間時尚服裝店裡。
幾分鐘後,畢維斯衣服鮮麗的走了出來,遞給了強尼一把找回來的十來個散水晶碎片。
強尼嘴角哆嗦了好一會兒,心裡暗自罵道:“臭小子,居然買最高級的料子……我一個月的酒錢啊!不知道能不能報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