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昆塔再次醒來,睜眼看到的是兩位下屬關切的臉,幸好他們這批叛逆的神力師間有特定的精神聯繫方式,要不然這兩位下屬可能也沒那麼快可以找到昆塔。
“我昏迷多久了?”昆塔劈頭就問,他的鬱悶非但沒有散去,而且還匯聚成一團催化劑,讓胸中那團熊熊烈火越燒越烈。
此時是白天,毒霧盡散,但它們的五顏六色彷彿全部來到了昆塔的臉上,讓他看起來煞是嚇人,兩位下屬小心翼翼的攙扶着昆塔坐起,遞過水囊,再小心翼翼的回答:“昆塔閣下,估計,你已在此昏迷三天了。”也不敢多問昆塔爲何會昏迷在此。
三天了?!正在喝水的昆塔被嗆到了,劇烈的咳嗽中,四周滿地都是寵物袋的碎片,好像匯聚成了敵人嘲笑的臉,最可惡的是,連那些爬蟲長什麼樣,尚未見過,真是生平的奇恥大辱!
他的下屬頓了頓,觀察着昆塔的面色,覺得有必要向這位腦筋尚未清醒過來的首領彙報一下:“昆塔閣下,你算無遺策,暴怒之魔去而復返,不過陷身於我們佈置的重重大陣,加上我們不惜將命運之石留下充當陣眼,想必可以將這魔頭困在那絕地好一段時間了。”
聽見“算無遺策”這四字時,昆塔忍不住就自嘲的哼了一聲,但聽到他們這羣叛逆者最大的寶貝命運之石也押上去時,那哼聲就放大了許多,化作了不滿。
那下屬趕緊解釋道:“昆塔閣下,按照你的指示,到了迫不得已時,必須使用命運之石,我們方可全身而退,而且,困住暴怒之魔這段時間,足以讓我們的勢力在命運裁決裡穩固下來……”
以命運之石爲核,以生命之軀體爲載體,以七情六慾爲導標,這就是命運之石發動大型術陣的計劃,只要暴怒之魔的肉體越強悍,這畜生越通靈,那命運的鎖鏈可以困住它的時間便越長……
昆塔思慮間,那下屬又補充:“短則一年半載,長則十年八年也不稀奇,閣下,這段時間可以讓我們辦很多事情了。”
終於,昆塔點了點頭,神色多少恢復了一些原本的從容,用他溫和的聲音讚道:“你們做得很好,我心甚慰!”
另一個下屬不失時機的建議:“昆塔閣下,我們離開命運裁決已經多日,只有零號一人在那裡坐鎮,恐怕威望不足,大人,我們是否……”
無須此人說下去,昆塔也明白,作爲叛逆者,當你尚未將統治者的座位坐暖就離開,那隨時有可能被另一個叛逆者坐到那個寶座上去的。
更何況,毒霧現在只是用秘術暫時壓制,他必須用一段漫長的時間,纔可以徹底將它們從自己身體裡消滅掉。
他不甘的看了眼爬蟲們離去的方向,難道就由得幾條小爬蟲帶着寶貴的聖物離去嗎?忽然,他的餘光瞥了某樣東西,一片寵物袋的小碎片上,印有“輝煌工坊”的字樣,那似乎是烈陽都市一個著名的魔寵輔助工具的生產商啊……
很多生產商都喜歡將自己工坊的名字印在寵物袋內裡不起眼的小處,同時,往往每一件貴价商品,都會有自己的獨立編號!
昆塔的目光迅速遊移,馬上從其它碎片當中找出了兩個數字,哼,只要把這兩個該死的袋子拼湊還原,不難找出這袋子的原主人。
於是,他沉聲吩咐:“把四周所有的袋子碎片,都收集起來,不得遺漏!”
兩位可憐的下屬看着四周萬千碎片,面面相覷,他們尚未想到收集這些破碎片的意義,但昆塔的神色是不容置疑,終於,他們的心情和昆塔閣下看齊,一同狠狠詛咒着這些小爬蟲們,讓昆塔閣下爲了銘記這段仇恨,有了不輕的戀物癖……
這個時候,畢維斯他們已經走出了靜默森林地帶,揮一揮手,告別那該死的彩霧,來到雪月夜領域——森林世界裡久負盛名的藝術殿堂。
退役的資深斥候尼克先生的情報終於正確了一次,在這片屬於藝術的森林地帶裡,全部是怪人。
但對於身上乾糧已經吃得一乾二淨,清水已經耗得十之八九的旅人來說,看到一顆有人居住的高樹,可管不了這麼多,用力拉響了樹腳下的紅鈴鐺,這鈴鐺連接着高樹上面的值勤室。
不一會,一個大型吊籃從高樹上疾速滑下,一直滑落至他們三米高的頭頂,方纔徐徐停下,吊籃上是一個白衣人,帶着紅色小魔怪面具,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他們,張口便吟唱:“遠方而來的客人,歡迎來到雪月夜領域的邊境之城!在我們張開雙臂之前,請告訴我,你們是否尚帶着敵意。”
歌聲嘹亮,配搭上有點怪異的調子,卻是說不出的悅耳,但對於幾個又累又餓的旅人而言,這樹下下來的值勤人員甲,一見面也囉囉嗦嗦的吟唱一段,多少有點不倫不類了。
畢維斯和佐伊神色古怪的對望一眼,看到了對方的笑意,但都沒敢笑出來,畢竟現在人在樹下,有求於人,而且尼克早有交代,在雪月夜領域的各個城市中,各種古怪風俗數之不盡。
還是尼克這個老江湖上前一步,行佣兵禮,也吟唱道:“尊敬的邊境之城戰士,我們是遠方而來的傭兵,與同伴失去了聯繫,帶着一身疲憊和飢餓,希望貴都市可以容許我們到此歇息一陣。”
佐伊差點就爆笑,尼克這廝竟然直接用烈陽學院的校歌,硬生生套上自己想說的對白,再配搭上他五音不全的嗓子,難聽得一塌糊塗。
果然,這白衣人將面具拉下了一半,可以讓畢維斯他們看到面具後的眉心正皺成一團,他吟唱道:“外來者啊,請原諒我的直率,你們不應該侮辱純淨的音樂,在剛纔,我感覺音符在你口中發出難受的呻吟。”
尼克大爲尷尬,摸着禿頂,一時間也不知是否該用難聽的嗓音繼續吟唱應對。
白衣人改變了吟唱的調子,多少帶點矜持的敵意,唱道:“音樂的殿堂不容許世俗的進入,如果我無法聽到音符在歡快的跳動,請原諒我不得不將你們拒於門外。”
餓得連命運果實都想吃的畢維斯急了,馬上道:“請別急着離去,先生,我用方言原創的歌曲,假如可以打動你,是不是就可以進入音樂殿堂?”
尚未把面具拉回去的白衣人,眉頭再次皺成一塊,這個粗俗的外來人,竟然不帶任何音符說話,難聽得恨不得馬上把耳朵塞上,他竟然還說自己原創過音樂,實在荒謬!
但出於規則,白衣人還是吟唱回應:“我已經洗滌耳朵,側耳聆聽客人的音樂。音樂無分語言,我可以判別空氣裡音符們的情緒。”
不得不說,飢餓和疲勞的程度,是和人們臉皮的厚度成正比的,畢維斯張口就唱出在他前生最熟悉的一首《童年》,尤其口渴讓他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多少還有點羅大佑的風采:
“池塘邊的榕樹上,
知了在聲聲叫着夏天。
操場邊的鞦韆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師地粉筆,
還在拼命唧唧喳喳寫個不停。
等待着下課,
等待着放學,
等待遊戲的童年。
……”
剛開始,白衣人還是滿臉的不屑,但漸漸轉變成驚訝,不過還是有點不以爲然,當畢維斯唱到副歌時,他已變爲專注,甚至情不自禁來到吊籃邊,努力躬下身去側耳聆聽。
不得不說,畢維斯演唱過程裡,忘詞情況十分嚴重,經常含含糊糊的哼過去,但既然是森林語言體系以外的方言,白衣人選擇了體諒,尤其是這麼一首他從未聽過的動人樂韻面前。
當歌聲結束後,白衣人呆了一陣,纔回過神來,吟唱喝彩道:“尊貴的客人啊,這是難得一見的佳作,我近年來聽過最好的一首歌曲,真的是你原創的嗎,那麼,你實在是一位天才!儘管我聽不懂你的方言,但這個樂韻,讓我想起了遙遠多年前的童年,那時用蔓藤編織成的玩具,那時候的記憶伴隨着音符,一個個從我腦海裡跳出……”
“當然是我原創的!”畢維斯這個厚顏無恥的天才原創人又重新使用了正常語言,他沒興趣聽到一個異界音樂人對羅大佑的點評,催促道:“如果好聽,就趕快下來接我們上去吧!”
那白衣人樂呵呵一笑,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矜持驕傲,人家是天才,自然有傲物的資本,畢竟是外來人,平時說話不帶音符也是可以的。
佐伊不由得在畢維斯激讚道:“沒想到你這鄉下矮樹上的小子也懂音樂!真看不出來!”
對於美女由衷的讚歎,畢維斯面無愧色,淡然道:“我這人就是這樣,要深入接觸才能發現我種種優點。”
“……你就不能表現得謙虛一點嗎?”
“我一向很虛懷若谷。”
看着吊籃徐徐而下,尼克小聲道:“畢維斯,記得紅鱗桐那裡的話也不是你唱的那種怪腔調啊?”
畢維斯想起這廝還是烈陽在紅鱗桐上的招生官,不滿的回答:“那是我成爲孤兒之前的方言!”
尼克被嗆住了,想了想又小聲提醒道:“畢維斯,這個鳥地方,平時也是要唱着說話的,要注意啊……”
像你那樣去唱啊?差點就被人趕走餓死在森林!畢維斯沒好氣的迴應:“在這裡,你不帶音符說話,叫粗俗,而我不帶音符說話,就叫Rap……因爲,我是天才!”
“……”可憐的尼克聽得一頭霧水,RAP爲何物?不過現在他要抱着畢維斯這個音樂天才的大腿吃飯,也不敢多問了。
在吊籃上升的過程裡,那個白衣人用盡了各種華麗的詞藻來歌頌畢維斯,只爲能再聽一次這位天才音樂人的原創音樂。
不過畢維斯這回真的矜持了,可以蹭飯的目的達到了,就不再多浪費口水。
但事與願違,熱情的白衣人一邊爲畢維斯等人辦理臨時入境手續,一邊向外事辦的人隆重的推薦畢維斯。
面對邊境之城這羣公務人員熱切、將信將疑的目光,畢維斯不得不將《童年》又唱了一遍,響亮的掌聲和讚歎聲立即涌向畢維斯這個樂壇大盜。
這羣狂熱的音樂人由始至終都以吟唱的方式進行交談溝通,這樣的場合下,除了畢維斯還厚顏無恥的使用不帶音符的語言外,佐伊和尼克徹底變成啞巴了。
儘管畢維斯被初步判定爲音樂天才,但在入境手續上,白衣人還是面帶難色的告訴畢維斯,他的兩位同伴暫時看不出有音樂方面的才華,必須和畢維斯扯上親密關係,方可在邊境之城裡駐留。
“沒關係,就說是我姐姐和叔叔就可以了!”畢維斯體諒的迴應。
“音樂人才只允許攜帶一位親密關係的人進入,可敬的貴賓啊,雖然我已成爲你的歌迷,你不是普通的音樂人,你是爲音樂的天才,但規則只能靈活變通一下,這位美麗的女士,如果說是你妻子,那手續上就萬無一失了!畢竟在你們前方的道路上,雪月夜領域的其它都市裡,規則大多要比我們邊境之城嚴格,至於這位喜歡擠壓音符的先生……”白衣人一邊吟唱,一邊打量畢維斯的神色,深怕得罪這位難得一見的音樂人,至於尼克,他完全忽略了,甚至沒興趣知道名字。
幸好畢維斯不以爲意,十分豁達的表示,只要可以帶上尼克就行,隨便定個身份吧。
尼克暗暗感激,如果畢維斯在這個時候踹他一腳,表示和他不是太熟,那麼這羣音樂狂人恐怕馬上就會把他驅逐下這棵高樹,想着想着,對畢維斯原先的惡感又大大減少幾分。
可是很快,他的神色重歸於難看,因爲白衣人微笑吟唱道:“那這位喜歡擠壓音符的先生,就定爲貴賓你的奴隸吧,在我們雪月夜領域裡,奴隸只能算半個人,那走到哪裡都不成問題了!”
畢維斯善解人意的點頭道:“那好,奴隸就奴隸!尼克閣下,你覺得呢?”
尼克儘管流露出不滿的神色,但哪裡敢提出否定意見,如果爲了一份無謂的自尊被驅逐,他可沒有自信單獨在樹下世界走出雪月夜這遼闊的土地,所以,面對白衣人投射來鄙夷、質疑的目光,他趕緊道:“是,是,不把我當人也是沒問題的。”
畢維斯樂呵呵的笑了,直入正題道:“先生,不如先來點吃的喝的,我的妻子和奴隸都又餓又渴了!”
“……”
之後的兩天,是屬於畢維斯的享受時刻,豐盛的美食,最好的美酒,精榨的果汁,還有無數的讚譽,畢維斯覺得自己彷彿飄入了雲端裡,只要自己是在清醒的時刻,身邊總不缺這幾樣東西。
充足的睡眠,安逸的生活,連身上那兩頭不安分的小魔寵也徹底安靜了下來,稍稍有點遺憾的是,雪月夜領域裡的人們提倡淡薄兩性,壓制可恥的原始本能,夫妻之間每個月只能同房一天,畢維斯來的不是時候,沒能碰上那天,所以,他和佐伊在靜默森林裡沒完的故事,在這個安樂的地盤上,沒能順理成章的繼續下集。
作爲畢維斯名義上的妻子,佐伊也獲得了同等的貴賓待遇,這是她這個年齡從未得到過的尊崇,不禁也有點飄然,只有可憐的尼克,因爲他的身份只是奴隸,儘管是天才的奴隸,但一樣住進賓館地下層沒有窗戶的小房子,和別的奴隸一同進餐,每天的飲用水還得限量供應。
氣得這位在烈陽裡多少有點身份的導師閣下快要瘋了,只期盼這羣變態的音樂瘋子快點安排一頭千里鷲給他們,送他們回到烈陽。
當《童年》這首經典之作不斷傳唱,邊境之城裡來了一位音樂天才的消息也不翼而飛,不少周邊樹冠城鎮上的音樂狂,紛紛慕名而來,加上本地瘋狂的音樂信徒的聚集,一場騷動發生了。
這是畢維斯到達邊境之城的第三天。
“畢維斯閣下,請醒醒!”賓館裡的侍應焦急的叫喚着畢維斯,聲音裡的樂韻彷彿也變了調。
畢維斯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應道:“蘭藤汁肉排做好啦,不是說要經過六個小時的工序才能完成嗎,這麼快就好啦?”
“不是啊,閣下!請你看看窗外,賓館外聚集了很多人,全部都是要求見你的!”
“叫保安勸走就是啦,平時不是這樣的嗎?”剛吃飽喝醉的畢維斯不想起來,他希望繼續睡。
“這次情況不同啊,閣下!”那侍應眼見畢維斯重新合上眼睛,焦急的直跺腳,還是隔壁的佐伊光着腳丫衝了過來,一把將畢維斯扯起來,拉到窗戶邊,顫聲道:“可不是出什麼差錯了?”
看着窗外,畢維斯抹眼屎的動作停頓了,從他所在的七層俯瞰下去,賓館外面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恐怕有兩三萬之多,而且遠處的人潮洶涌,似乎都是往這個方向涌來,畢維斯心中暗罵一句,我的天啊,這麼多人,怪不得保安趕不走了……
下方鬧哄哄的吵成一片,有人在合唱那首童年,有人在狂叫畢維斯的名字,有人又哭又喊……羣魔亂舞,全部是爲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他想起了前生那些天皇巨星,沒想到他今天也有幸享受這樣的待遇,但更想起了前生那些瘋狂粉絲幹出過的瘋狂事,他現在只有巨星的人氣,可沒有巨星的保安力量,可不要遭遇不測纔好。
他回過頭,發現那侍應的目光有點閃爍,欲言又止,畢維斯不禁低吼道:“喂,這位哥們,你的目光怎麼越來越無良的,你們賓館不會打算把這位貴賓交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