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月,你此次太過胡鬧,中途甩掉苗宗二位長老,不帶一人護衛,你可知多麼危險。”烈皇的聲音威嚴卻又不難聽出幾許溺愛。
衆人看着宮月,烈皇向來寵愛這位公主,雖是如此說,不過也就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而一語起,冷言諾正欲以離開的腳步一頓,然,不過是一頓,下一刻,她擡起腳步繼續走。
宮月看了眼自己的父皇,又看向一步一步,遠遠的帶着寒霜宛香還有慕容晟陽離開的冷言諾,再其後,是聖宮之人,今日的陽光格外明媚,迎遠處蒼鬱濃翠,遍及層層屋檐,深紅珠翠,景色宜人,姐姐身後跟着無數人,可是她此刻卻覺得,她的姐姐一路行來,仿若這世間煢煢獨立而永不彎折的堅毅,孤清一路,而此刻她正隨着青嵐一步一步正消失在自己的視野。
腦中將方纔冷言諾傳音入秘的話再度沉澱,心中說不出感覺,明明討厭那個地方,可是…。下一秒,宮月閉了閉眸,對着烈皇道,“姐姐初回烈國,月兒想陪在姐姐身邊,相訴情誼。”話落,對着烈皇微微一禮,“請父皇恩懇。”
烈皇看着宮月,一雙眼裡滿是審視探查尋,“宮諾要先去聖宮見尊者,你此此去不是打擾,你此離國多日,你母后爲得你都病了,你可知?”語氣裡微帶責怪。
宮月卻突然咧嘴一笑,“母后最疼我了,她病了,身邊還在一大堆人呢,哥哥也回來了,定然會去看望的,再說了,母后真若是病得嚴重了,早就派雨露跑這兒來圍繞堵我了哪還能讓我在這裡輕鬆說着話兒,一定會體諒的。”宮月說話間上前拉了拉烈皇的衣袖,微微帶着撒嬌之意,“所以我現在就和姐姐一同去聖宮,反正我那聖宮本來不也該是要去的嘛。”宮月話落,周遭衆人恍然反應過來,前段時間,聖宮玉珠碎,國基不穩,原本爲此急詔月公主回國,早日入聖宮的,只是沒曾想,月公主中途離開,再有冷言諾的身份天下昭揭,聖宮尊者觀天相說無礙,方纔平息了那一大陣風波。
而今……
宮烈看着宮月,“你不是最不喜去那個冷冰冰的地方嗎?爲何?”
宮月看着宮烈,嘴上掛着一個大大的笑容,“因爲,那裡現在有姐姐啊。”話落,宮月已經足尖一點,如輕靈鳥羽般落在已經走遠的冷言諾身邊,與其比肩而站。
藍楓自然是沒話說,緊跟其後。
“姐姐,我陪你。”宮月挽着冷言諾的手腕,手卻撫冷言諾的脈搏,她身爲皇室公主不是於這男女之事一物不通之人,至少知道,女子懷孕的脈搏該是如何的。
“人多嘴雜,你只要謹記得答應過我的。”冷言諾拖過宮月的手放在手心裡,笑得溫柔。
宮月心中卻一瞬難過氾濫,她突然發現,自從遇到冷言諾之後,她的性情都改變很多,她好懷疑,是如何強大的心智才能讓冷言諾一步一步走至如今,被璃王重傷,心碎離國,而今,前方路不可知,卻還懷有身孕,她的姐姐要如何走下去。
聖宮每一代聖女都無女子最基本的生育功能,她知道,可是姐姐懷孕了,聖宮神臺明日就要啓動神臺洗禮,可是她的姐姐懷着孩子,如何躲過百年神龍的探視,而如今,只有受得過神臺,得洗禮,方纔能使其真正入住聖宮,才能保她一隅之位。
上天待她何其公,又何其不公,在她最不適合之時偏偏賜予她這人世間最大的幸福,這老天,這鬼老天,爲什麼,爲什麼…。
“我,很好。”冷言諾三個字讓宮月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宮月彎彎嘴角,笑得灑脫,她不能讓人懷疑起來,她也知道姐姐瞞了所有人將這個事實告訴她是冒着多麼大的風險。
緊張接着衆人散去,長長儀隊直向皇宮,羣臣盡散。
原本有幾位前去迎接的幾位大臣還想說明心珠一事,可是見此,看了看烈皇的表情也沒有言語,這烈國之事如何能瞞過皇了,想必皇上自有定奪。
遠遠的如雪似雕的宮殿沉浸在陽光下,白日裡都似有嫋嫋霧氣籠罩似不真切,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一切都像是在熠熠生光,如明月珠輝卻又彰顯聖潔無垢。
長長的寬闊的玉石路板的盡頭,冷言諾看着面前緊閉的紅玉深門。
身旁將她帶至此地的聖宮之人早已退去,而此處乃聖宮尊聖之殿,若無得宣見,斷無人敢輕易進來。
殿裡無人聲傳出來,冷言諾沒有敲門,也沒有推門,而是偏頭看了看遠方的天空,看天空裡一羣結伴而飛的極小的層層黑點,然後,視力由遠及近,看着大殿的四周,古樹參天,綠樹成蔭,紅牆青瓦,處處別緻清悠使人心境外平靜,不似皇宮的奢華莊麗,卻自有一股似仙又散靜般的氣息,風拂過,樹葉沙沙輕響,卻響不進自己的心。
“爲什麼不進來。”殿門未開,殿內飄出一道讓人分不清年齡只覺是響在耳邊又似盈繞在周身的氣息。
冷言諾沒有動,亦沒有回答,微風拂過她青絲紫衣裙角,蘭花百黛,海棠勝豔,羣花逐豔中似嵌在風中的畫,鮮妍中一抹青華絕代,卓絕中一線顧盼神飛,讓遠遠候在一旁的聖婢們都只覺得多看一眼便是褻瀆。
“爲什麼不進來?”聲音再度傳了出來。
冷言諾終於將眼神落在精雕細琢的殿門之上,看着那殿門兩旁所刻的飛龍,聲音輕而透着某種暗暗的壓抑,“我怕推開這扇門之後告訴我一個殘忍的現實。”
“…。”一時間寂靜,殿內似有嘆似無聲,只隔了一扇殿門,卻讓人直覺壓抑。
“丫頭,進來吧。”聲音起落腦海,卻方冷言諾眼眶一下子溼潤了個徹底,然後她擡手,輕輕推開門,沉重間又見輕鬆。
殿門打開,一絲陽光轉了一遭,勾起殿內清風明玉,殿門又合上。
聖宮尊者目光落在冷言諾身上,長眉入鬢下,目光烔而有神中透着無比倫比的風彩,帶起一絲暖,勾起一絲重。
冷言諾看着殿上首,倚在同一淺藍色細紋軟椅上斜斜原本應該是躺着此時看她進來起身坐着的銀袍男子,端不分眉目,眼眸中經年流轉間,似溫和慈愛的歲月一步步將所有記憶拉回。
他授她武藝,教她輕功,是她自穿越而來就從懸崖邊上爬起來的五歲小小女子見過的最好看的白光,那時他衝她笑得慈眉善目,白袍鼓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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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是戒備,小心翼翼,裝傻呆笨不讓任何人懷疑,最後卻也忍不住他無時無刻送來的如親人般的溫暖。
“袖淵來無影去無蹤,無人得見其真顏,有誰知道他竟然就是聖宮尊者本人。”冷言諾向前走幾步,思緒收起,眸光平靜無一線波瀾,聲音更不見起伏,“我一直很奇怪師傅爲什麼要封住我身體另一半內力,而今我明白卻又不太明白,師傅,你可以告訴我了嗎?”
銀袍男子起身,自玉階之上一步步緩緩而下,每走一步,面上那精緻看似年青緊緻又無世事刻印的面上皮膚便微微老化,直至露出一張看似七十歲左右的臉,方纔笑道,“我的徒兒我從來沒有看錯,只是,你不該回來的。”袖淵上前一步撫了撫冷言諾的手,面上神情有一絲感傷,“你終是猜到的,烈國聖女每一代在出生之時就會被封住宮穴而至今後不能生育,這是一個殘忍的決定,想必你應該也查到,烈國每一代入聖宮的聖女,都無任何關於生她們的母后隻字片語,母愛至大,那是因爲她們對自己的女兒攤上那樣終生孤清的命運而怨,對讓她們失去女子本來的最博大的使命而心痛,所以,幾乎每一代聖女的母妃都無疾而終。”袖淵語聲很輕,此刻他以袖淵的面容神情語氣出現在她的面前,早退去了聖宮尊者那看似三月雪,實則冰山寒的模樣,威言退去,盡是仙風骨骨。
冷言諾看着袖淵聽他繼續道,“所以,這一代烈皇不想再重蹈覆轍,而且,聖宮在苗宗的倚撐之下日漸龐大,歷來當權都不可能任一方勢力坐大而無其管制,又恰巧那時,觀天相與,此一代烈國第一女必定是毀天滅地,盡烈國國運之鬼星臨世,所以…。”
“所以,烈皇出外,然後遇到了我的母親,天慕丞相府懦弱無能的三姨娘,所以他,讓她懷了孕,所以孃親生我之日,我的好父親趁機鎖我宮房,讓我終生不育,只爲這一承受鬼星之運的第一女,遠離烈國,受管他人膝下,再讓我和我娘自生自滅,受那讓人欺凌的日子。”冷言諾眸光眯起,說出不容置疑的事實。
“…。”袖淵沒有答活。
“而師傅你……”冷言諾看着袖淵,“想必自我出生之日起就一直看着我吧。”
袖淵周身都似盈繞着一層光澤眸中一片沉寂,似乎也想到遙遠之事,“是啊,就在我終於放心,覺得天命許也是被改變了,就要離開那日,卻看到你眼睛裡那一絲隱藏的,極細微的狡狹,我方纔知道,天機之言,例無虛假。”
“又是一個天機之言,我不過一個小小女子,爲何就因爲那天機之言,就成了衆人趨之若鶩,就逃不掉這與生俱來的命運呢?我若是能一手覆動這天下,雙何至此刻落魄至此。”冷言諾心中極怒,“又何苦被朋友背板,被他趕離。”急言中,冷言諾頓覺心中難受,面色一白。
袖淵立刻扶住冷言諾,不待冷言諾反應,伸手把向冷言諾的脈搏,而冷言諾亦沒有反對,這是她的師傅,教予她武功的師傅,如何能瞞得過他。
“你…。”袖淵不可置信的看着冷言諾,一張慈和的面上也是心驚膽然,“你…。”這位來無影去無蹤令無數高手聞風喪膽的袖淵大師竟然第一次失了言語。
冷言諾看着袖淵,面色無豫,與袖淵的神情相比,恬靜細柔,甚至從未有過的滿足溢於面上。
“當年,我在烈皇對你實行鎖宮之術之時作了一點手段,讓他以爲成功方纔離去,在他離去之時,我用真氣護住你,爲了將你體內的鎖宮之氣引出,無奈又輸入大量真氣以求化解,沒曾想,兩股真氣卻相纏鬥中融合了,你那時又剛出生,人兒那麼小,外面被我用氣定住的人又要醒來,那真氣一時間又化解不得,我無法便用內力將你體內真氣束縛在體內一角,只等你再大一些,看能否化解,誰知…。”
“誰知你那日出現之時,卻發現那緊束的內力不止沒有消散跡象,更有愈加嚴重趨勢,而且那股真氣隨着我的成長,欲發旺盛之勢,連師傅你也壓制不住。”冷言諾接下袖淵的話,語氣很是平靜,彷彿早就篤定此事。
袖淵點點頭,“當時只是不想你與別的女子不同,不想你將來不能…。雖然那樣做也無疑於是飲鳩止渴,但是…。”
“所你教我的功法內含化氣之勢,所以那日我第一次爲慕容晟睿趨寒毒之時,他明明身中寒毒,暈迷不醒卻能吸盡我的功法,只因爲他體內的寒毒也迫切得我內力化解。”
袖淵看着冷言諾,眼中不知該是讚賞還是憂愁,“可是,如今你必須拿掉肚子裡的孩子。”
冷言諾倔強擡頭,“不。”一個字,輕卻重重的壓上袖淵的心。
“那你只能死,我與烈皇的氣息相融合當年若是一個成人必定能夠化解,可是偏偏那時你不過纔出生不過一個時辰的嬰兒,那傷害日漸加深,你體內,原本控制的好並不會有事,可是你如今懷孕,宮位變大,那時引蕩那一團真氣,那你更是萬劫不復,你這孩子能懷多久還不一定。”袖淵說話間認真的看着冷言諾此刻比任何時候要倔強的小臉,神情認真而嚴肅,“拿掉她,再想辦法將那團真化去,你可以不死。”
冷言諾面色無絲毫變化,只是就這般怔怔看着袖淵,良久,看着袖淵道,“師傅,你可說親手教養我成人,雖然你一年只來看我教我五次,可是卻是我足夠的溫暖,我視你爲父,遠比那自私的烈皇,我縱然心狠無情,果斷決絕,可是這一次,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肚子裡的孩子,她是我現在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唯一的。”
袖淵一怔,殿內靜寂,冷言諾那雙明眸裡一線無比堅定的霧光生生使得殿內玉雕精桌,雕花椅,繁複鏤空紋飾都蒙上一層白潔的光。
“你會死。”袖淵再度開口,開口間卻比方纔失了一股執着。
半響,冷言諾聲音道,“那就死吧。”輕卻如流風響徹整個大殿。
袖淵與冷言諾對視,最終,袖淵偏了偏頭,他承認,此生他第一次輸了,輸給一個女子的倔強。
當年,他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啊,這留傳下來的古制啊。冷言諾從袖淵眸中看到那抹無奈,方纔上前一把抱住袖淵,將頭靠在袖淵的胸膛之上,“師傅,無論如何,盡人之力,能活多久,活多久。”話剛落,冷言諾便直覺胃裡的一陣反胃,無冤無故的,與此同時身子也突然一軟就要向地上栽去。
若不是袖淵手快,冷言諾就要與大地來個親密的接觸。
袖淵把着把上冷言諾的脈搏,良久,眉目深結,“你最近內力是不是大增?”
冷言諾點頭。
“因爲懷孕,你身體裡原本被我用讓內力封住的氣息有着蠢蠢欲出之勢,導至你內力大增,我擔心……”袖淵聲音裡添上長長深深的愁,“你如今這般明白神臺洗禮如何能過。”袖淵起身雙手負後,面上盡是無奈深重。
“必須過。”冷言諾平復好心神,起身慢悠悠道。
袖淵回身看着冷言諾,“丫頭,你是在拿命賭。”
冷言諾微笑,她甘之如飴,想到什麼突然道,“我曾無意中看到宗子舒後肩之上有心形胎記,當時就覺得奇怪,也曾抓了她,想問出背後之人,如今想來,宗子舒之事是師傅你……”
袖淵眉宇間有些舒淡,“不過是個姻緣巧合,想着借她逃離衆人視線,畢竟,聖女如何重要,如何不會引起旁人查思,原以爲…。只是沒曾想到,世事難料,人算不如天算。”
冷言諾突然想到南國那日,宗子舒爲了在南木宸心中留下最好的位置以身爲她擋箭,那箭如今想來,她自然早知是誰所放。
榮清音,姚靜之。
“聖宮存在得太久了,師傅。”冷言諾突然開口,打破沉寂,“師傅是不是也覺得厭煩呢…。”
“姐姐,你在裡面嗎?”門口突然響起宮敲門的聲音,與此同時,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而殿門開之時,一旁的袖淵已經恢復了聖宮尊者那與世事絕絕,不分年齡的高潔模樣。
“公主難道忘了聖宮的規矩。”聖宮尊者語氣裡微帶不悅。
對於聖宮尊者的不悅宮月完全沒感覺,上前一步,不着痕跡的隔開冷言諾與聖宮尊者,笑得一臉詭異,“又不是闖這一回,你那暗處的聖婢都見怪不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你又何必在意,我難得到聖宮一敘,怎麼的你老人家也該對我客氣些不是。”說話間,宮月已經拉着冷言諾就要離開。
剛走到殿門口,宮月又回頭看着聖宮尊者,“對了,尊者老頭兒,我姐姐明日要上神臺,我可把她看得比我的命還要重要,你若是出了什麼幺蛾子,那我可以考慮考慮一把火將這聖宮燒了。”
“燒了纔好。”聖宮尊者語氣溫淡。
宮月卻坦然一笑,“好嘞。”話落,忙拉着冷言諾退出了殿門,快而穩的與冷言諾走出尊者的宮殿一路直行到了冷言諾所住的宮殿。
“姐姐,尊者與你說了什麼,你小心着點兒,那老頭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還有你…。”宮月四下看了一眼,然後道,對着周圍吩咐道,“從今日起,姐姐的宮殿裡不需要人侍候,若有需要本公主會操心,你們能退的能撤的就通通出去吧。”
周圍原本立在宮殿四處的聖婢們聞言,皆面面相覷,這…。
“月公主不覺得如此做顯得我聖宮禮待不周嗎,你身爲一國公主,如此絀尊於貴的豈不是在變相說明我聖宮之人伺候得不好。”一旁長長廊道上繁枝錯花中,青嵐一襲青色衣裳,身後跟着五六個素衣丫鬟,觀神色氣息,武功都不弱。
“姐姐,你看…。”宮月朝冷言諾努努嘴,“一個聖侍都比你有像聖女呢。”
冷言諾卻忍不住一笑,“她確實更像聖女。”
青嵐此時正走過來,對着宮月與冷言諾笑笑,恍然根本未把她們二人方纔之言聽進耳裡般,美眸微轉,又道,“想來聖女已見過尊者,明日就要經受神臺洗禮,到時會開啓神龍臺,神龍現身,爲你加冠,不過…。”青嵐微微挑眉,“能不能成功經受洗禮,就要看聖女能不能再度打破這個千百年的紀錄了,畢竟,聖宮可從未讓已嫁之人進入過,更怕論談將來統領一宮的聖女。”。
“原來聖侍還這般能說會道,本宮都不知道呢,就是不知道聖使大人到底喜不喜歡你這類型的呢。”宮月撐着下巴語氣滿含諷刺。
“小姐。”此時寒霜與宛香方纔在聖婢的帶領之下走了進定數,方纔冷言諾去見尊,她們自然不能進去,遂就在外面等候,如今纔到冷言諾的宮殿,便又看到了那討厭的存在。
青嵐突然看着寒霜,“少宗主此時不是該好生呆在苗宗嗎?”
“聖侍想必是說錯了吧,我寒霜何時成了苗宗的少宗主,別人的一廂情願,我可無能爲力。”寒霜對於冷言諾有敵意之人都不待見,尤其是這個青嵐。
青嵐一怔,沒曾想這個寒霜也這般伶牙俐齒,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但是面上卻依舊道,“聖女難道就要這般讓堂堂苗宗少宗主日日候於你身邊,這不是在變相的侮辱苗宗嗎。”
“聖侍既然知我是少宗主,那爲何見到卻又不行禮呢。”寒霜覺得好笑。
青嵐眸光瞬間陰狠的看着寒霜,的確,她雖是聖宮的聖侍,有着與衆不同的地位,但是說到底也只是一聖侍,苗宗雖服於聖宮,可是苗宗少宗主還是能壓死她幾拔的,就好比,嫡出的再不受寵女兒也比她這庶出的兒子強很多一樣的道理。
冷言諾看着寒霜與宛香還有宮月皆如母雞護幼崽般的護在自己面前,而且一個個嘴不饒人,心中好笑,分明沒有她出口的餘地嘛,這三個啊……
冷言諾微微偏頭,正好看到喘着氣走進來的秋明,遂笑道,“秋明,以後我的每日膳食就交給你了。”
秋明一怔,然後點頭,“好嘞,貴人放心。”
宮月細細看了眼秋明,看不出她到底哪裡特別,何以值得冷言若這般信任,同樣地寒霜也一樣疑惑。
一旁宛香很是安靜的呆在冷言諾身邊,卻一下子吸引了青嵐的目光,眸底一抹疑惑,“她,好像…。”
“不必要的麻煩,想來聖侍自然知曉如何做。”冷言諾突然一語,一語出,已似在逐客。
青嵐聞言,面色一怔,再度看了眼宛香,須臾露一抹了然之笑。
“聖侍可以退下了。”冷言諾再度再口逐客。
青嵐卻道,“我是聖宮聖侍,自然要隨侍在聖女身邊,哪裡能當真遠離,豈不是亂了聖宮規矩。”青嵐明顯顯的拒絕。
“我害怕。”冷言諾明顯顯的示弱。
青嵐眉峰微擰,你害怕,曾經名動天下的璃王妃,剛入烈國就能毀了明心珠,讓朝中重臣吃憋的冷言諾會害怕?開玩笑的吧。
“宮月,我害怕。”冷言諾對着宮月很是認真的說着很不認真的話。
“姐姐別怕,那聖侍長得是醜了點,將就着看還是可以的,就是吃飯之時別想着啊。”宮月很是配合的撫撫冷言諾的背,一幅咱們將就湊合點吧的模樣。
“是啊,小姐,眼不見爲淨,我們還是進殿休息吧。”寒霜很是機靈的扶着冷言諾進了殿內。
宛香與秋明緊隨其後而入,忍笑忍得難受。
偌大的殿外,只剩下青嵐與其身後五六名一直緘口不言的婢女立在風中有些瑟瑟的清廖。
冷言諾,我看我能得意多久,青嵐面上盡是寒霜,都快化了這紅瓦飛檐走龍浮風。
“聖侍,我們還要不要派人來這裡伺候?”基身後站在最之前的婢女小心翼翼的上前開口請示。
青嵐猛然回頭,一剎間眼神冰冷,“聖女都說了不用,還伺候什麼,全部退下。”
“是。”
怒氣衝衝的青嵐帶着幾名婢女終於離開了冷言諾所居的殿宇。
夜深人靜,高聳入雲層,與烈國皇宮自成對立格局融合在月色中仿似九重仙宮降臨的聖殿染上一層輕霧雲薄,美黛如絲。
冷言諾看着在此刻睡在自己身旁的宮月極爲好笑,早知她這般緊張,她就不告訴她了,這下倒好,把秋明,宛香,寒霜一起趕出去,自己堂堂公主跑來當她的貼身丫鬟。
“姐姐你怎麼不睡?”宮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坐在牀榻上看着自己的冷言諾一個鯉魚打挺坐得筆直,“姐姐,你的肚子會不會…。”宮月託着下巴,滿是好奇,姐姐的肚子裡竟然有一個孩子,這是多麼神奇的事情啊。
冷言諾看着宮月那幅想要摸又小心翼翼謹慎重的模樣,好笑道,“你摸摸。”話落,執着宮月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宮月看了眼了眼四周,然後道,“有藍楓守着,自然無人敢偷聽。”話落,一雙纖手輕輕的緩緩的落在冷言諾平坦的小腹上,那裡溫溫的熱熱的平平的,當真就會有一個小生命的存在了嗎,宮月心中說不出的高興,我竟然就升輩份,我要做姑姑了。
“姐姐…。”只是嘴角的喜悅未上極一個等極,宮月便開始愁結起來,姐姐爲何是現在呢,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該死的慕容晟睿,下次看到他一定要把你打成豬頭。”宮月說話間,另一手不自覺的握緊,彷彿慕容晟睿就在眼前一般。
窗外似乎起了一絲風飄過偌大的宮殿,如一抹暖息飄在四周,冷言諾心神一怔,一怔之下,捉住宮月的手,示意其禁聲。
宮月剛想要說什麼,下一刻便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無聲無息落在牀榻邊看着冷言諾。
冷言諾扶着倒在自己懷裡的宮月,看着面前的人,面色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烈皇深夜入殿不知有何要事。”
“我是你的父皇。”烈無雲看着冷言諾提醒道,自己的女兒竟然這般冷靜的問他所來何事,他是該笑還是該贊他的女兒冷靜如斯。
冷言諾卻沒有答話。
“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烈無雲開口間眼中帶着一抹深沉。
冷言諾將宮月安放在牀榻上,輕柔的替其蓋好被子方纔道,“烈皇覺得我會不知道。”
“你是恨我當年那般做?還是在怨我沒有早日將你迎回烈國?”
冷言諾看着烈無雲,眉宇微擡,“我該恨嗎,該怨嗎?”
“你如今,當真就與天慕新皇決絕而立了?”烈無雲走至一旁桌邊坐下,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前殿裡夜明珠微亮,自屏風後折射而來,照此刻烈無雲一言一舉都看似輕火,都充滿了屬於王者的威儀凌然。
烈無雲輕嘆一口氣,“是你自己不願意回來,我早派人暗中接應你,你卻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天慕新皇乃是天煞孤星命,而你又…你與她在一起,註定不是你死便是他傷,你當初若是嫁給南木宸,我想必……”想必什麼,烈無雲沒有說下去,只是眉宇間一縷愧疚之意落入冷言諾的眼中。
而且冷言諾自然注意到,烈皇在她面前是自稱是我,是對她與那個纖弱的孃親的歉疚嗎。
“如今你既然已回聖宮,那你的使命就必當進行,明日神臺洗禮,聖宮尊者將會昭喚守護烈國百年的神龍顯跡,而你…。也端看天意了。”
“皇上不怕我乃鬼星之運,留在烈國顛覆烈國國運?”冷言諾挑眉。
烈無雲卻突然撫袖笑得和藹,“你是我的女兒,如今就只是我的女兒。”話落,烈無雲看向牀榻一臉恬靜睡得安穩的宮月輕聲道,“沒曾想你姐妹倆如此投緣,月兒一向酒脫不羈,任性不規,倒是聽你的話。”
“斬不斷的血緣無人可以拆分。”冷言諾淡淡答,但是言辭間對於烈無雲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來,我給你把把脈,看你的身體如何?”
冷言諾手一縮,退開烈無雲的好意,聲音清冷道,“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就不勞皇上費心了,太晚了,我要睡了。”
烈無雲的手僵在半空,半響輕而一笑,“你與你娘真不一樣,你娘…。”
“你沒有資格說我娘。”冷言諾瞬間被激起怒氣,腦中突然閃過那個柔弱謙順的女子面容,的確,她早從記憶中猜出,她娘當年在那一夜便愛上了烈國的皇上,這個傳聞中風神俊逸,雅姿舉舉的男子,可是面前這個男了卻傷了她一生。
烈無雲退後一步,“你果然是有怨,也罷,是晚了,你周車勞頓,明日還要去神臺,早些休息吧。”話落,再度深深看了眼冷言諾,烈無雲方纔一躍離去。
烈無雲剛離開,空氣中便落下一道藍色身影,“他走了。”聲音清調音平,自是藍楓。
“放心吧,宮月只是被烈皇點了穴睡熟了。”冷言諾看着藍楓面上出現的一絲叫做擔憂的東西,解釋道。
“小姐。”
“小姐。”
殿裡又落下兩道身影,自然是寒霜與宛香。
冷言諾撫撫額頭,她如今反應又越來明顯,這些傢伙看得這麼緊,照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能眶得了多久,可是,她卻不能告訴他們,遂又有些無奈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沒事,一路趕來,你們也比不得我輕鬆,此是聖宮,就算有人對我不利,也不會在這裡動手,況且,聖宮尊者也在聖殿呢,你們就別擔心了,下去睡吧。”
幾人互相看了看,這才退了下去。
……。
天慕行宮,一座沉浸在深霧中的宮殿裡,姚靜之着素白色宮裝於院中,而她的肩頭早已落下一層輕霜,在她的身後,一隻手欲以落其肩頭,卻終是沒有落下。
“這般晚,你倒是還沒有回花府,不怕花老爺派人來綁你?”姚靜之突然轉身對着身後之人道。
花千堯沒有答姚靜之的話,反而道,“你自小心心念唸的就是晟睿,如今,嫁於她,你可高興。”
“你也可以嫁於她。”姚靜之突然道,語聲柔弱如風中殘菊。
花千堯一愣,“你知道我是女子。”
姚靜之突然自嘆一笑,“我寧願自己不知。”
花千堯此時依舊是男裝之扮,那雙瀲灩的桃花眸裡落進重重深霧,深結不化,“我們自小相識,我還以爲你心儀的一直就是成王府世子成楓呢,沒曾想…。”花千堯微勾了勾脣角,“倒是我看走眼了。”
“皇上如何了?”姚靜之細眸裡流過一絲波光,扯開話題。
花千堯也不再裝,見四下無人,遂恢復了女子的聲音,宛若天賴,“自那下雪之日被冷言諾一箭傷了肩胛骨之後,性情極度冷漠,讓我幾經錯覺,面前的是玉無憂,而不是晟睿,可是他又不可能是玉無憂。”花千堯有些自嘲的笑笑,一笑之間竟女子獨有的輕柔嫵媚,在這濃霧月色中,滿院牡丹更襯其國色天香。
“他很辛苦,層層布謀,終報母親與寒霜之仇,想來,他於冷言諾還是有心的,只是奈何,她是烈國公主,還是烈火聖女,還當先出手…。”姚靜之說話間看了眼花千堯,見其眸時只映滿庭牡丹豔色,又道,“不過,終歸,冷言諾在他徵得天下之時出了出一臂力。”
花千堯輕色脣角,面上流光溢彩,“那不過是她應該做的,晟睿與我們自小就相識,他那樣的人,又豈會爲了一個女子而折腰,你可還記得那次他單闖箭門,僅憑七歲之年齡,便折殺了那箭門門主,然後收歸箭門,八歲之時,於邊境外對着南國皇上面不改色,還處變不驚的燒了人家五個糧倉,更使計讓南國內訌,以如今的南皇上分身乏術,而……。”
“我累了。”姚靜之突然打斷花千堯的話,轉身向殿內走去。
“你其實明明可以不做這般的選……。”大殿門開又合上,花千堯看着姚靜之的背影,吶吶的落下最後一個字,“擇。”
“娘娘,既然你說花公子是女子最是愛皇上,爲何她對人你……”身旁丫鬟走上前來小心問道。
姚靜之如雪般透淨的面上牽起一抹微笑,“因爲我本就是風中之菊,在苟延殘喘罷了,即使,如今到得這個位置……。”
……。
冷言諾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宮月,良久,終於起身,抱着一牀被子走向一旁靠窗的軟榻。
“你這小東西,可真是會折騰人。”冷言諾忍着心中反胃的不舒服,邊走邊小聲咕噥着,面上是柔柔的化不開的暖意。
“若是讓人知道聖女在我聖宮聖殿無牀可睡,那已不是損了我聖宮的名聲。”一段聲音而落,冷言諾轉身,同時,手中一空,原來自己手中的被子已經被人給搶了去。
冷言諾看着聖使,下意識後退,這聖使武功之高,應該沒聽見她方纔的低喃,可是這聖使真是討人厭得緊,不是聽宮月與寒霜說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常年不在聖宮嗎,爲什麼她總感覺這廝就像是跟屁蟲似的。
“聖命難道屬蟲的。”冷言諾也來了氣,直接走過去奪過聖使手裡的被子,徑自向軟榻上走去,“滾。”一個字,已經顯出冷言諾的怒氣。
聖使勾勾脣看着冷方諾,看着她朝軟榻走去,眸子裡多一絲笑意,“其實不用如此,你可以睡隔壁。”
“隔壁?”冷言諾看着聖使皺眉,這個聖命行事莫名其妙看不出目的,而此她方纔一時間的心裡之言,也未顧及的低喃出聲,不知她有沒有聽到,是方纔進來還是一早就到了,思及此,冷言諾的眸光也有些淺暗。
“聖使,誠如你所說,保護我是你的責任,那現在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如今夜深人,男女受受不親,所以,請你,離我三尺之外,隔壁我沒興趣,也請你不要留在我身邊,我,很不喜歡。”冷言諾語氣裡的厭惡那般明顯的落在聖使的眼裡。
“難怪慕容晟睿不要你,脾氣古怪,不識好人心,確實難以招架。”聖使突然勾勾脣笑得一臉輕諷。
冷言諾心驀的一痛,眼中一抹異色流過,卻不過一瞬,平下心,將被子往軟榻上一扔,道,“讓誰招架誰來招架是我的意願,何勞聖使多言,難道不能人道的人心理也已扭曲。”冷言諾這句話落,掌中一道掌風向直襲向聖使,聖使身姿微偏,那道掌風堪堪自聖使那紫玉鎏金面具上劃過,於空中化爲無形如風般消失。
冷言諾另一掌緊接而至,聖使身形卻一閃,輕身一飄,雪白衣袍在空中散開一絲優美的弧度,轉眼消失在殿內,大殿裡又恢復寂靜。
冷言諾看着殿內空寂,又看了眼牀榻上汲然安睡的宮月,空氣中若不是還有那溫熱乾淨的味道,冷言諾都懷疑剛纔聖使有沒有出現過。
這聖使…。
冷言諾上了軟榻,躺下安睡,半響,她突然睜開眼睛,似乎,好像她方纔的不舒服感經過這一折騰反倒淡下去了。
……。
第二日,天剛大亮,一絲晨曦之光剛灑進殿裡,冷言諾便被宮月給叫了起來,“姐姐,今日要去神臺,醒醒。”
冷言諾看着宮月,自己最近也太能睡,宮月都比她先醒,而且自己昨晚是如何睡着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不多一會兒,秋明,宛香,還有寒霜都走了進來給冷言諾漱洗。
靜嵐帶着數十句聖宮婢女也走了進來,請冷言諾移步去神臺。
冷言諾走出聖殿之時,眸光裡多了一絲灰暗。
一行人行過一柱香進間,冷言諾看着前方,正中間一個開闊的平臺,平臺之上一幅古木桌案,而其前方一大面正牆上,更刻着繁複的龍紋,周圍精細樑柱之上更龍形雕刻圍繞,直通雲頂,望不見頭,遠遠的便見威言聖潔之勢撲天蓋地而來。
神臺左邊是皇上攜帶皇子公主與一衆朝臣,右邊自是聖宮之人,個個面色嚴肅,思忖各異。
只是冷言諾的腳步卻落在了一處,她看着隨着烈無雲身後走來身着一襲淺綠色繁古花紋宮裝的女子,眸中一剎異色流過。
她……。
“姐姐,那是父皇前不久新立的清妃,最受父皇疼愛,是不是很像曾經天慕丞相府你的二妹妹。”一旁宮月出聲爲冷言諾解惑,“不過,不是,她是陽郡王的女兒,清郡主。”
清郡主?冷言諾看着那個女子,明媚如花,她是清郡主?世上有如此相似之人。
“這就是皇上遺留在天慕的女兒,果然長得水靈,氣華自生。”一旁清妃已經由丫鬟扶着走了進來,對着冷言諾笑得如百花勝開,一臉溫柔。
冷言諾看着清妃,半響,輕啓脣瓣,“清妃好。”
“果然是個玲瓏人兒,不愧是未來的聖宮之人,一會兒可就看神照如何顯示了。”清妃微笑着與冷言諾妹尋常般的寒喧幾句便走開去。
“請聖女上高臺。”溫厚如隔三月雪的聲音自高臺之上響起。
冷言諾看向高臺,那裡聖宮尊者獨立於世,其身旁聖使緊挨着站着,自成一代風華。
“聖女請吧。”冷言諾身後,青嵐對着冷言諾道。
冷言諾同樣對着青嵐笑得虛假,“你很期待。”
“自然期待。”青嵐微微點頭。
“那我可不能讓你失望。”冷言諾說話間已經走上了高臺,其身後,寒霜等人自不能上高臺,慕容晟陽,藍楓,與南鬱北此刻都是遠遠站着,看着那一抹紫衣纖華緩步而上。
只是聖宮這邊,苗宗二位長老目光一直緊盯着寒霜,似有話要說,可是寒霜卻久不將目光與之對視。
與此同時,鳴鐘擊磬,樂聲悠揚,臺基上點起了檀香,煙霧繚繞,瞬間讓人如置仙境。
宮月站在臺階之下,看着冷言諾,指尖緊握,她突然想到冷言諾昨日裡對她說的話,如果…。
“奉天啓,聖女女,得聖令,請照示。”聖宮尊者上前一步,舉香過頂,上告蒼天。
剎時的,突然電閃雷鳴,黑雲翻滾,明明方纔還好好的天氣,突然一下子竟伴隨着雷聲轟擊下來,如置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