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
梳過吉祝頭,老婦人拿起事先準備好的金線,開始爲朱昔時“開面”。
說到這“開面”,乃是女子出嫁前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需請一位兒女雙全,德行端正的婦人完成此禮。開面時,以兩金線相互絞合,爲待嫁女子拔除臉面上的汗毛,寄寓着女子褪去青澀,爲妻爲媳持謹守德,煥然一新。
“開面有些痛,小時你忍着些。”
在側陪同的金玉輕輕拍了拍朱昔時的肩膀,而她依舊端坐在梳妝檯前,出神地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未曾放在心上。
金線順着她白皙的臉蛋絞下,根根細小的汗毛順着鬢角落下,老婦人振振有詞唸到。
“爾作待嫁婦,面守夫家顏,謹孝德行端,榮辱共百年......”
敦敦告誡下,銅鏡中的朱昔時咬緊了些脣瓣,不知是這“開面”的切膚之痛難忍,還是這訓誡婦德太過沉重,她眉眼有了些許痛色。
“玉娘,怎麼會有這等出嫁教禮,看着好痛......”
顧妙晴看着這出嫁前的閨禮,也是心驚難掩。雖在揚州時有過待嫁經歷,可比之朱昔時出嫁的繁複,自然也是個半吊子的新手。
“噓......”
怕破壞了吉利氣氛,金玉即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在顧妙晴耳邊說到。
“各地皆有各地風俗,沒什麼好奇怪的,安靜地看着便是。”
懂得分寸。顧妙晴止住心中的驚疑,安靜地看着聽着。
老婦人手法熟稔,這“開面”之禮很快就在手下完成;收起手中的金線,取了紅線金箔纏繞的萬年青枝,蘸了些桂花蜜露,便在朱昔時完成“開面”的俏臉上點撒開。
“金露洗面,富貴又吉祥。”
一句吉贊。老婦人立馬從彩錦盒中拿起一朵蒲草編織的人形絨花。插在了朱昔時的鬢角處。
“絨花在鬢頭,榮華一生留。”
絨花諧音通“榮華”,相傳乃是唐代楊貴妃流傳下的風俗。傳聞楊貴妃鬢角有一個小痣。視作白璧微瑕故常以鮮花做掩飾,不想遮瑕避醜之舉卻備受玄宗李隆基宮青睞;而宮廷妝容一直爲四海所矚目,故楊貴妃鮮花插鬢這一舉動在民間廣爲推崇,日積月累間漸漸形成一種風俗。
“上和合飯。”
老婦人高聲一呼。在朱昔時閨閣外等着的宮家下人便魚貫而入,將準備好的菜餚呈上前;金玉和顧妙晴也迎上前。左右開工,摻着朱昔時起身一同入座。
這“和合飯”,乃是女子出嫁前必不可少的一道禮數。需男女雙方各自在家中備好酒席,由家中平輩或是晚輩陪着新郎新娘用飯。一來彰顯家中養育之恩,二來體現家宅和睦祥寧。和合飯畢後,新娘將上鳳冠覆紅巾。由人攙扶遍辭父母親友行拜別禮;完成拜別禮後,新娘左側執篩者撒豆驅邪開路。右側執燭者點燭引照,方可領新娘出閣入轎。
而朱昔時自幼父母亡故,在臨安孤身一人,且無親眷在旁,金玉和顧妙晴等人自然要擔起平輩親友之責,陪同朱昔時完成此禮節。而至於父母之禮,本作爲長輩的百里聖可以代之父母教誨一番;只是他老此時已攜徒孫沈福祿雲遊四海,空缺一位無合適人選,朱昔時只能出閣前向天地行跪禮。
夾了一顆糖栗子放入朱昔時碗裡,金玉輕聲叮囑到。
“多吃些,今日你可不比他人,得撐到婚宴結束才能再進膳。”
朱昔時點點頭,順勢將金玉夾來的栗子送入口中,同時間卻放下了筷子。
“怎麼不吃了?”
一塊淨白的雞肉還未來得及放入朱昔時碗裡,金玉便見她放下了筷子,不免擔心地詢問起來。
“嘴裡味淡,不怎麼有胃口。”
“多少還是要吃一點,這回不得不勉強你一回。是不是太緊張了?”
一問緊張,朱昔時那出神樣更加明顯了。緊張嗎?她也這樣的反覆地問着自己,可朱昔時卻發覺此時的心境和平時緊張時有着天淵之別;更荒唐地是,此刻心緒不但一點都不緊張,反而平靜如水。
琢磨不透自己,朱昔時也只能搖搖頭。
看過了朱昔時的反應,在一旁盛湯的顧妙晴,自顧自地爲在這呆板氣氛中打趣上她。
“小時姐,你該不會是臨陣想脫逃吧?”
“妙妙,說什麼不吉利呢。”
出閣在即,該避諱還是該避諱,金玉一口便打斷了顧妙晴的胡謅,又極快地反過來勸解到朱昔時。
“能不多想的,就別給自己添煩。該了斷的,該猶豫的時候早就過去,小時,莫要庸人自擾。”
庸人自擾,這詞不早不晚來得貼切,一刀切中朱昔時當下的心境。
她迷茫着,大喜在前,爲何就沒有半點激動心情呢?作爲一個出閣在即的女子,對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時刻毫無半點翹盼,這份心情足見古怪;而更讓朱昔時感到可恥地是,她心裡還惦記着另外一個男子的感受。
心境淪落到這田地,朱昔時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大概是太高估自己的灑脫,可一旦真付諸實踐,她才知道有些事情並不如口上說得那般恣意輕鬆。
心,永遠是你悖逆不了的東西。
......
朝陽殿。
小心翼翼地將那副丹青掛着畫架上,鮮亮的色彩,依舊讓畫中那女子活靈活現在畫前人眼中。
一眼成癡,趙昚不禁深陷在其中,久久過後,才聽見這天之驕子一聲自怨自艾地嘆懷。
“朕竟會把他人誤認作你。小鈺,是朕太想念你了,還是開始漸漸把你忘記了?”
愁緒一時難以排踏,趙昚不禁轉頭問上躬身在側的姜德,希望尋得一絲半點安慰。
“姜德,你說朕是不是太執着於過去了?”
聖前侍奉,首要之事便是要學會揣測聖心,姜德頭略微低了些,輕聲回到趙昚的問話。
“是娘娘在皇上您心中太重,以至於久久不能釋懷。”
她太重,是當時趙昚給朱昔時的答案,沒想到此時被姜德稍加變化作爲了回答;趙昚哼笑一聲,倒無斥責之意地說到姜德。
“你這人,這些年朕身邊倒學得一嘴子圓滑。”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