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嚴柳和雲翳的婚約,確實有些強買強賣的感覺,但是嚴柳對雲翳的心是真的,只是他知道,雲翳對他並沒有什麼有關風月的情意,他知道雲翳只是爲了報答他的恩情。
不過他願意接受這個報答,哪怕這個過程有些設計的成分,但是他相信一切未萌生的感情,都是可以在婚後培養的。
至於太子和皇上身邊的紅人嚴柳,也就是和大內侍衛統領交好一事,自然衆說紛紜,但是太子畢竟是太子,他編了個欠其人情的事由,便只有人羨慕嚴柳與太子的交情,而無人提及他們暗中勾結的本質。
不過衆人哪裡知道,太子之所以願意把自己曾經的美人,送與他人爲妻,其實是因爲他雖然沒在子凝宮裡見過雲翳,卻在醉生樓見過雲翳僞裝出的醜女面容,他深覺自己當初把她趕出宮去,是一件極其睿智的事情,他的心裡還算計着,這是一筆好買賣,將雲翳變廢爲寶,不僅解決了一個醜女,還收了嚴柳這樣一個得力的內應,何樂不爲?
而安神顏都尉,對此婚約只是有所忌憚,卻無甚在意,安神顏覺得雲翳醜是醜點,但是因爲自己酷愛她的舞姿,從而愛上了一個醜女是情有可原的事情,雖然他自己都覺得神奇,但是終究邁出了試探雲翳的第一步,只是可惜,邀請雲翳來將軍府的那天,雲翳卻跑了……
時間又過去一個時辰,天空的雪花似乎飄累了,鵝毛大雪變成了兔絨般細膩的碎末,又變成了眼淚般晶瑩的零星顆粒,最後化爲一片死寂,天空歸於平靜。
枯柳無言,只有嚴柳倚靠在它的旁邊。神色泛出濃稠的清輝,細密的睫毛似乎結了一層冰,艱難眨動,這一回,他久久不動,似乎長成了一顆千年寂寥的樹。
終於,他自言自語起來。
“雲翳……雲翳……”嚴柳輕聲呼喚,吐出的熱氣立刻下沉,被凍成了小小的晶瑩,連同他的臉都凍僵了。沒什麼表情:“雲翳,你難道真的忘了麼,這顆樹。是我們第一次相約的見證呢……”
嚴柳將手伸進懷裡,捧出一個紅梅荷包,他將荷包輕輕解開,拿出一個沁了翡翠色的白玉鐲子,他盯着鐲子嘆了口氣。緊緊勾在手上,又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一吻,黯然道:“子若傾心君怎待,白玉相環扣一生。”
嚴柳又向四周環視,自己先前的腳印全被大雪覆蓋了,尋安城已沉寂如水底。嚴柳卻微笑着,重複:“子若傾心……”
他將白玉鐲子又放進了懷裡,從冰涼捂到溫熱。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一約定,從雪落等到雪停,又從雪停等到雪霽,這一等待,從上半夜。延續到黎明,又至下一個天亮……
嚴柳離開的時候。深深回望了一眼枯柳,不知它來年是否還會繁茂如初,他離開後,枯柳上便多出一塊無雪的褐色來,誠然,那些消失的雪全被嚴柳擋在了身上,然後化進他的心裡,氤氳成徹骨的寒涼。
小醫館裡,哭累了的胡擼大徹大悟,經過老郎中一番狗血的勸說,他終於知道自己沒長成形,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了!
於是乎,在老郎中回去歇憩後,他找了個偏安的角落,湊合着睡了一夜。
我和皇甫凌一起躺在治療牀上,心思百轉千回,睡了也等於沒有睡,直到黎明的曙光照射在我的臉上,我纔想起……
我的約定!
我答應過嚴柳,我每年都會陪他過生日呢!
我可不是大忽悠,不過思緒開始自責,逐漸回憶起去年昨日,雲翳和嚴柳在枯柳下的對話。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生日的概念。”
“現在有我啦,我許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哦!”雲翳送給嚴柳一個生日禮物,那是她用心繡出來的紅梅荷包。
“子若傾心君怎待,白玉相環扣一生。雲姑娘,明年今日,我也送你一樣禮物,你若肯接,以後年年,便皆會有今日!”
嚴柳粲然一笑,輕輕牽起了雲翳的手,雲翳卻怯生生地將手縮了回去,嚴柳笑得更開,燦爛的少年強行抱起雲翳,鎖在懷中旋轉了幾圈,翩躚情狀,兩方衣袂,一瞬間翻飛起雪漫尋安的流年。
我恍然坐起,看向身邊的皇甫凌,他還沒有醒,但是我已經放心很多,他的呼吸很平穩,調養些時日便可康復。
可是嚴柳還在枯柳那裡嗎,應該不在了,或者,他已經忘記了我和他的約定?
我本是打算去勸他從良的,如果錯過了大好的機會,不知道下次又要何時相見,他畢竟是大內侍衛統領,偶爾有個假期纔出宮一次,想見到他真的極其不容易。
所以我就更狐疑了,嚴柳堂堂大內侍衛,爲何去作奸犯科,劫持的還是一國皇子,他真的是拿命在開玩笑啊!關鍵是,這件事情居然還沒有了下文,劫持的事被嚴捕頭平息了嗎?沒有報官,嚴柳也沒有進一步動作,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必須去找嚴柳問清楚!
“葫蘆,葫蘆!”我晃醒了睡在角落裡的胡擼。
他雙眼迷離,一看見我就清醒不少,嘴裡還激動道:“小妞,你怎麼在這裡?大爺俺想死你了!”
我“啪”地一聲敲了他的頭,看着他女人般的臉,聽着他破鑼般的嗓音,瞄着他色眯眯的表情,我忽然就想起他昨晚的惡劣行徑,真想把他掐死!
心動不如行動,我趁他還沒清醒,乒乒乓乓,我立馬給了他幾拳頭,他的臉過不久就會青紫一片,不過還是難解我心頭之恨!
“葫蘆,呔!你可知罪!”我怒目圓睜,終於體會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我當時連殺他的心都有,現在看着他女人般的臉,怨氣竟然消解不少,好吧,我承認他這張臉有些楚楚可憐。
“姑娘,俺知罪,你打俺,俺也認了!”胡擼滿臉虔誠,他的眼睛因爲昨晚哭了很久,今早已經腫了,再加上我剛纔把他揍了一頓,他的臉開始浮腫起來,表情極其哀怨。
胡擼又道:“姑娘愛喊俺葫蘆,就喊俺葫蘆,不過姑娘不要把俺當成女人,俺矮是矮點,長得也是飄逸了一點,不過俺有一顆漢子的心,俺的肩膀很寬的,俺也有喉結,俺下面該有的都有,俺的聲音也很男人,是不是!”
胡擼吼了一聲,破鑼嗓音瞬間變成了大猩猩般的嚎叫,我趕緊捂住他的嘴,回望一眼皇甫凌,還好皇甫凌沒有被吵醒。
“我沒有說你不是男人啊!只是,你這是先天優勢,你不知道人妖吧?人妖是非常珍貴的,你就和人妖一樣!”我非常確信地安慰他,也可以說是忽悠他。
胡擼哀怨的眼神裡透露出久違的光來,他神色熠熠,敲起破鑼嗓子:“真的嘛?俺,真的很珍貴嘛?”
“是啊,你是絕對的稀有品種!”我又向葫蘆遞去羨慕的眼神:“所以,我以後會讓你做些男扮女裝的,高技術含量的任務,你懂的哦!”
胡擼兩眼閃光,虎牙一呲:“既然姑娘誠心誠意地提了,俺胡擼,不不,俺葫蘆,就盡心盡力地去辦吧!”
胡擼又恢復了色眯眯的表情,瞟了一眼皇甫凌,沉聲問我:“不過,俺這是第一次殺人,還沒殺成,是不是能力不夠?”
……
經過一番哄騙,葫蘆心滿意足地幫我照顧起皇甫凌,我囑咐他好好看着病人,如果出現什麼個閃失,大家都得歸西見佛祖!
我來到裡間,敲開了老郎中的門。
“老郎中,銀子!”我將荷包裡的銀兩都倒了出來,堆在桌面上,銀子閃閃發光,我微笑着將它們推向老郎中。
“好說,好說!”老郎中見此情形,迷濛的睡眼立刻便清醒了,他將手搭在了銀子上:“嘖嘖,一切都好說!”
我卻微笑着,從他的手縫裡摳回一錠銀子,哀求道:“你用這個小的,去請人,把我家哥哥送到將軍府。”
老郎中又捏回了我手裡的銀子,嘴裡嘟囔道:“用不了這麼多,只要這麼個更小的,就夠了……”
我見他捏出一粒銀豆子,擺在我眼前,還吹了一下,銀豆子便滾向我這裡。
我呵呵應道:“也好,也好,郎中老先生趕緊去辦吧!”
“姑娘放心!”老郎中點點頭,順手把銀兩全兜回了自己的袖子裡。
我和老郎中一同出門,他要去喊人來幫忙送回皇甫凌,我要去到城南枯柳那裡,去尋覓嚴柳。
我臨走時囑咐葫蘆:“你記住,你回頭跟着老郎中喊回來的人一起,務必要把公子送到將軍府上!”
“那姑娘你呢?還有,俺該怎麼說啊?”
我應道:“我,你就不用管了,我暫時不會去將軍府上。至於你的說辭……你就裝啞吧!”
我又對老郎中交代了幾句:“老先生,你就說,我家哥哥遇到賊人襲擊,是這位……姑娘,是這位姑娘發現他,並送到你們醫館來的。”
我伸手指向葫蘆,顯然,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眼神難免哀怨,我覺得他倒像是結愁的丁香姑娘,嘖嘖,或者換言之——結愁的葫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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