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
東宮裡的氣氛很是壓抑,如果說,弘暘的死,最難過的是李甲氏與弘晰,其他人包括胤礽只是泛泛難過的話。那麼,華善的死,絕對是太子一系的重大打擊。皇太子不開臉,整個東宮的空氣都凝固了。
如果是皇太子遇到了別的什麼事情,還有太子妃從旁勸上一勸。眼下是太子妃的祖父死了,她自己都需要有人去勸上一勸。大家還是都老實窩着罷。
淑嘉有身孕,不到萬不得己,是不臨喪事的。最近去世的人,要麼是她的晚輩,要麼就是級別不夠,太子妃又臨近產期,只能悶在東宮裡。悶就悶吧,心情還不太好,帶得氣壓更低了。
皇太子夫婦往下,數起來應該是幾個小阿哥,弘晰死了親哥哥,弘旦也已懂事,與弘暘不太親是真的、死的是自己的哥哥也是真的,都意興闌珊。而二胖同學,年紀小小,原始本能還沒退化,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不對,窩在屋裡捏小布老虎的耳朵玩去了。
李甲氏幾乎要哭干政了眼淚,這麼多年的照顧,弘暘已經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了,小小的孩子就這樣去了,還未及看到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縱使有弘晰在一旁,她的精神還是沒有怎麼恢復過來。李佳氏見此情況,乾脆也躲到一邊不招人的眼了。
皇孫喪事本就簡單一點,弘暘又算是夭折,儀式就要更簡單。再簡單的儀式,該有的步驟還是有的,頭一步就是往各處報喪,孩子小,輻射面窄些,某些至親還是要知道的。比如康熙這裡,比如皇太后那裡,又比如孩子的叔叔伯伯們。最後,內務府與禮部等處也要通知——喪事必須由他們摻一腳。
淑嘉和胤礽冷靜下來,你一條我一條地說了要操辦的事項:“伺候弘暘的奴才都要穿孝,去庫裡取白布,看內務府派什麼人來,宮女們不要胡亂跑。”、“騰出兩個院子,怕是有是要來道惱。”、“弘晰、弘旦都要向師傅告假。”等等。
當天晚上,宮中內外都已經知道了皇長孫夭折。康熙對於華善的死,並沒有多難過,看看天色已晚,拿了份空白的上諭,提筆寫安排。聖旨也分很多種,織錦卷軸式的當然是上等,這種用與摺子形式相仿的紙質書寫的也算是白紙黑字有憑有據了,檔次比口諭要高。
上諭是給禮部的,華善是和碩額駙,位比公爵,自有一套官方制定的祭葬儀式。按慣例,但凡不是很討皇帝厭的,皇帝都會在他的喪事上給予種種待遇。又因華善是太子妃的祖父,看到皇孫們的面子上,康熙還給予了些額外待遇。
“賜祭葬如儀外,命翰林學士撰寫碑文。”
寫完了,揉揉手腕。吩咐總管太監齋林:“這個,”指着寫好的指示,“明日提醒朕發下去。”
齋林小聲應了,一揮手,又有一太監託了個排滿綠頭牌的托盤來,雙手舉過頭頂,等着皇帝翻牌子。康熙揹着手,站在托盤前,目光從牌子上一一滑過。終於伸出手來,在和嬪的綠頭簽上停了下來。
立時就有人唱出和嬪的封號,做這項事情很順溜的小太監準備去和嬪那裡發通知。在門口與東宮過來報喪的擠作一團。
康熙眉頭一緊,齋林親自去問:“怎麼了?”
東宮的太監已經兩眼通紅了:“我們毓慶宮的大阿哥歿了。”
“啊?”齋林大驚:“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在前不久,主子們打發奴才來報與萬歲爺。”
去發通知的小太監也傻了,遇上這種事兒,咱是去請和嬪來呢還是再請示一下萬歲爺?
齋林倒吸一口冷氣:“你在這裡站一站,”又看一眼去發通知的小太監,給了個讚許的目光,手指螞蟻指一指社區首發他,又指一指東宮太監的身側,那意思,你們一起等,“我去稟告萬歲爺定奪。”
匆匆走到內室,康熙正閉目坐在炕上。
“萬歲爺……”
“朕已經都聽見了。”
“這——”
“趕緊的叫內務府那裡把事情操辦起來,叫報信的人過來,朕有話要問。”
“嗻。這個鐘點兒,內務府怕只剩下留守的了,大事兒還要明日主官到了才行。還有就是……您翻了和主子的牌子。”
康熙不能說自己還有心情,擺擺手:“罷了。”
“嗻。”
詢問小太監也沒有什麼更新的情況了,小太監是被打發來報信的,也不是一直伺候着弘暘的、更不是御醫。只能彙報大家都知道的情況:“前兩日就病着,御醫也叫了,藥也吃了。都是舊疾,藥也是吃慣了的,今兒晌午弘暘阿哥還歇了會兒晌,睡得很是香甜。起身後就……”
“你回去罷,告訴太子……”沉吟了一下,“明日弘旦、弘晰都不必上學。”
“嗻。”
與此同時,東宮的太監帶着腰牌,出宮報喪了,直到天黑透了纔回來。
這一晚,有不少得到消息的人都沒有睡好。這裡說的消息,不僅僅是指弘暘夭折的事兒,還有另一則消息:華善已逝。
說起來大家對華善的關注反而比弘暘更多些,胤礽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想大半宿日後的局勢,越想越是擔憂。
石家一共出了四個缺,都是上好的差使,朝廷不可能把這四個缺等三年,專等着石家諸人再回來上工。最遲到過年,就會有人填上這些填,誰填上去沒關係,總不會都是跟自己作對的。
最大的問題是,等喪期過了,石家要重返朝堂,到那時還有什麼合適的位置麼?
不是他夠沒心沒肺,死了兒子死了親戚還想着自家的利益。現在不把這想想清楚了,全家都要玩完。皇太子已經失去了索黨,那是他權衡利弊之後作出的決定。長遠看來利大於弊,短期內卻是自損一臂。說是壯士解腕,保了命,也有些殘了。
如今皇太子有兩大依靠,一是朝臣中的思想正統者以及他的師傅們、曾經共過事的螞蟻下屬,二就是社區首發親戚們。石家算一門外戚,赫舍里氏如今只剩下半份力量,再就是宗室裡如雅爾江阿這樣新發展起來的好基友。
新發展起來的,人數少了些、質量也有一些待檢測的,並不很敢放心用。相較之下,有親緣關係的人就更值得信任了一點。現在他家兩門子親戚,都跟美劇似的陷入了冬眠,胤礽不相信胤禔不會藉機搞出點兒什麼事來。
可恨的是他目前無對策。爲些,胤礽失眠半宿,還要擔心懷着孕的老婆情緒是不是有不正常的波動,這會兒剛剛八個月。婦產科知識及格的皇太子知道一句俗話“七活八不活”,他剛剛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掛一個。
其他的人,想法就簡單一些,胤禔就是高興之餘想着加把勁多咒咒他弟弟外加考慮如何謀劃石家父子的缺。胤祉往下當然也想到了出缺的問題,不免會動一動心思,考慮是不是能爭取到其中的一兩個。當然也少不得與妻子商議一下,明天一定要記得去東宮看望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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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御門聽政活動還是照常進行。不過這一次,大家分單位在太和殿外等候的時候,就是眼神亂飛了。大家都知道了消息,不免有人心動,大肥缺啊!誰能在御前說上話呢?要給誰送禮好呢?
石文炳還是要來的,昨天接到噩耗已經告了假,但是請求丁憂守喪的摺子還沒遞。
很快就輪到了石文炳上去,他摸出袖子裡的摺子,鼓鼓勁,一級一級踩着臺階上了乾清門。遞了摺子之後,石文炳垂手立於一旁,他看到了御案邊一個金黃身影的下襬,那大約就是皇太子了。
康熙粗粗看了一回,這樣的摺子內容也沒有什麼新意,都不用跟旁人研究的,大筆一揮,準了!
胤礽在一邊頗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了。
石文炳還要給他加一點作料:“奴才尚有三子,也須守制,他們的摺子交由主官轉呈,還望萬歲爺恩准。”
康熙居然也“嗯”了一聲。
石文炳見康熙沒有旁的話說,這才退了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比起自家岳父要帶着大舅子、小舅子撤離戰場,那就都是毛毛雨了,胤礽沉着臉聽。一起一起的人都晉見完了,康熙對胤礽道:“你今兒心裡不痛快,也回去看看罷。”
康熙一直在觀察胤礽,短短一夜,胤礽憔悴了不少,面上作若無其事狀,脣上起了好些密密的小水泡,動作也略有遲緩。
胤礽確實需要回去冷靜一下,也不過於推辭,客氣了一下就回去了。
康熙這才吩咐下去:“今兒遞牌子請見的都往後押一押,擺駕,去端本宮。”
今天正是喪事第二天,昨天報了信兒,今天弔唁活動就開始了。
過來看望死者親屬的人物,都是高級別的。康熙是頭一個過來的,當然,皇帝的日程表上寫着的是“安慰兒子”而不是“出席孫子葬禮”。
胤礽於宮門迎接,康熙一擺手:“這些就先免了罷。”
衆太監圍簇着至尊的父子二人,一路行到端本宮胤礽的寢宮。康熙並沒有往主座上坐,徑往東次間去,坐到了南沿炕上,一指炕桌另一邊的位置:“坐。”
作爲一個資深喪子者,康熙努力安慰着兒子:“是他與咱們的緣份淺,你不要空自悲傷。”胤礽動了動嘴脣,最終只是嘆息一聲:“汗阿瑪說的是,兒子也明白這個道理,孩子已經去了,想也想不回來了,不過是自己止不住去想他罷了。”
康熙默然。
難過的時候有個人陪着一起坐坐,心裡也會舒服一些。就這麼螞靜坐蟻了一會兒社區首發,胤礽道:“汗阿瑪,如今朝中多事,喀爾喀扎薩克圖汗、王、貝勒等來朝,請汗阿瑪以國事爲重。兒子這裡沒什麼的。”
康熙沉吟了一下:“朕給你一天假,歇息歇息,明日也不必過來,弘晰、弘旦明日也不必去讀書。後天你們都要給朕振作起來。”
胤礽應了。
康熙又問:“太子妃那裡情形如何?”
胤礽苦笑:“開始沒想叫她這麼快知道的,結果,兩件事兒巧了,說岔了道兒,全知道了。今兒一早她就打發人去石家了,這會兒正在等信兒呢。”
“她尚康健麼?”
“呃……我叫弘旦和弘曈陪着她了,看着精神尚可支持。”
康熙揉揉太陽穴,怎麼什麼事兒都趕到一起了呢:“那便好。你好生歇着罷。”
“兒臣恭送汗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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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作爲一個也許不是全心全意爲民但是確實很勤政的皇帝,安慰完兒子就走了。
接着,各路接到消息的人也都趕來了。
弔唁的人也分爲兩撥,男的跑到端敬殿去看望太子,女的就到端儀宮裡來安慰太子妃。
到端敬殿的人,理所當然地是胤禔打頭。他的情緒經過了一夜的沉澱,已經由興奮轉爲相對的平和,面上努力作哀慟狀。一夜沒睡好,早上起來還有淡淡的兩個黑眼圈,看起來還蠻像那麼一回事兒的。
胤祉、胤禛、胤佑、胤祺乃至胤禩、胤禟、胤俄都有點爲弘暘惋惜,其餘如胤祹、胤祥、胤禎這樣依舊住在宮裡的,平日裡與弘暘接觸得更多,十五阿哥因年紀差不多,還跟這個侄子當了幾天同學,惋惜之情更重一點。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怎麼他今天看起來還是頗爲難過?他居然沒有幸災樂禍?
直王爺已經亢奮過一回了,在腦子裡把你們一多半的人X而又X,興奮過度,現在有些脫力。
端敬殿的光線頗爲明亮,冬天的陽光透窗櫺在屋子裡留下了長長的足跡。雖是太子,也不好進於託大,見兄弟們都過來。胤礽心裡雖在愁着,依舊起身相迎。衆人見他起來了,一齊快走兩步,上前行禮。
胤礽眼睛掃過,明顯就發現他大哥心不在焉,也不點破。
胤禔卻是先說話了:“太子,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吶。”
“黃口小兒,倒叫你們費心過來一趟。來,坐。”
落座,上茶。緩嗓了兩口,胤祉就起了個話題:“遇上這種事情,心裡沒有不難過的。太子再難過也要保重身體。”
“又不是沒經過,不過長到這麼大再去了,太過可惜罷了。”
皇太子前頭死過兩個閨女,當然,女兒的重要性跟兒子是不能比的。這些人裡,還頗有幾個夭折過孩子的,倒是有些共鳴。
然而都是男子,畢竟理性一點,竟是沒有在這上頭糾纏太多,不過是說幾句節哀一類的話。反而當胤礽說到康熙放了他兩天假的時候,大家才認真了起來。
胤禛心細些,點頭道:“汗阿瑪聖明。太子也是……給弘暘再操兩天的心。”後天就要螞出殯蟻了。正好是社區首發喪事辦完,假期結束。
胤禩心道,兩天?等你再回來,黃花菜都涼了。這兩天時間,汗阿瑪那裡決定誰填缺兒你都說不上話了。石家空的缺還都是比較要緊的位置,一個蘿蔔一個坑,沒時間扯皮,是得趕緊填上的。
再者說,如果一個人,身體不好或者是年齡到了,大家心裡有數。他這個缺會空出來,也就會提前準備好備用的人選,皇帝心裡也會先有個數。石家這樣的,本人沒問題,誰想到會因爲丁憂而出缺呢?連個後備的都沒有準備。
想是這樣想,他卻是不會提醒胤礽的,跟着衆人打完了哈哈,一齊各回各的地方了——都領了差使了,還要工作呢。
與皇太子那裡的冷靜剋制相比,太子妃這裡的音效就強大得多、內容也豐富得了。
早在康熙來之前就已經有人來表明立場了。皇太后處、各宮主位處是不親來的,仗着地利之便,早早就打發人來道慰問皇太子夫婦。這些人都由太子妃接待了,鑑於自己身子也笨重了,又有李甲氏纔是弘暘生母,淑嘉便讓兩個側室一起出席。
在這樣的場景裡,李佳氏就尷尬了,這裡頭沒她什麼事兒,還得跟着出席這種哭哭啼啼的見面會。能在這裡坐着,那是太子妃擡舉她,抗議都不能抗議,還得作出難過的表情。
悄悄拿出個香囊,裡面裝了香辛料,放到鼻子下再嗅一嗅,眼淚就嘩嘩地流了出來。
主座上坐着太子妃,也是眼圈通紅。李佳氏心想,這大概不光是爲了弘暘這個庶子,還是因爲太子妃的瑪法也死了。在李佳氏對面坐着的是李甲氏,人已經有些木了,這些天眼裡的淚水就沒斷過。
吞下一聲嘆息,李佳氏低下了頭。正看到幾截青灰色太監製服的下襬,青灰色後面是褐色的棉旗袍,承乾宮裡打發人來慰問了。轉達的是貴妃的心意:“貴妃主子請太子、太子妃節哀。”
太子妃的聲音緩緩的:“替我謝妃母關懷。”
如果是爲了宮外那一位,太子妃這一謝倒是正在其理,如果是爲了宮裡這一位,貴妃可是忘了提李甲氏呢。李佳氏又擦擦眼睛,抱着一種旁觀的態度來打量眼前的這一切。
李甲氏在這個時候真是個尷尬的存在,她生的孩子夭折了,大家主要的安慰對象還不是她。李甲氏心裡千迴百轉,可更她更想去弘暘那裡多呆一陣兒,珍惜這最後的相處。
想到弘暘,又開始傷心,顧不得計較尷尬的情形,只默默流淚,計較也沒有計較的立場呀,還是不要去想這些深層次的問題比較容易生存。
好容易宮裡的人打發走了,宮外的慰問團又過來了。
由於大福晉的職位目前從缺,打頭的就是三福晉,後面跟着四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八福晉。
紫裳給淑嘉調了一下靠墊的位置,讓她更舒適些。淑嘉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行動都有些不便,維持一個姿勢超過五分鐘,腰肢就很難過。李佳氏趁這當口,又從袖子裡拿出香囊,再嗅一嗅。
淚水又刷了下來,福晉們也進到屋裡了。
三福晉眼圈紅紅的:“您別太傷心了,孩子的事兒、孩子的事兒……全看老天爺的安排。”淑嘉是知道的,宮裡宮外,大家在不是真心想哭又必須哭的情況下,都是有秘方的。
三福晉這個,倒有一大半不是真心可惜弘暘。弘暘的嬸子們,壓根就沒見過他幾面,也沒有什麼互動,有什麼可傷心處呢?就是淑嘉自己,也只是難過,沒有李甲氏那樣的悲哀。
比較起來,三福晉的悲傷倒顯得有那麼一絲絲的真實了。四福晉等就只是面上帶一點惋惜之色而已。
究其原因,乃是因爲三福晉今年正月裡死了長子弘晴、長女大格格,更能感同身受一點。“弘晴走的那會兒,我的心都空了,到了他妹妹,哭都哭不出來了,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一抹淚吧,又得想想,我還有弘晟要照看……”
她這一哭,感同身受的只有李甲氏,李甲氏又不能與三福晉抱頭痛哭。
這會兒還是八福晉機靈些,眼睛在淑嘉凸起的肚子上滑過。對淑嘉道:“昨兒在宮外頭就聽說……正白旗那裡有白事,打聽了之後才知道是府上,都說老人家走得安詳,沒受罪,您也別太爲他難過了。”
四福晉看了八福晉一眼,心道,真是個伶俐人。八福晉開了話題,衆人連忙效仿,連三福晉也轉了過來。
李甲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這會兒才時真心怨上了,又心疼弘暘,人已經走了,作爲嬸子的福晉們卻這樣冷漠。
淑嘉這兩天心身俱疲,產期又近,已經應付完了一撥人,到了如今實在是無力再與妯娌們周旋了。強留着三分精神,與衆人答話,聽到八福晉提起華善的時候,她已經覺得太陽穴上突突地跳了。
華善是個個性鮮明的人,即使不像哥哥、弟弟們那樣與他接觸得那樣頻繁,華善還是在淑嘉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宮裡不比外面,難過也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尤其在庶子也死了的情況下。
八福晉說到了點子上去,卻不是淑嘉需要的。那三分還在工作的理智告訴淑嘉,得結束螞這個蟻危險的社區首發話題。李甲氏容易生怨,怕倒是不怕,卻是容易出麻煩。緊接着妯娌們又紛紛在這個危險的話題上打轉,淑嘉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勞你們過來一趟……”
抓着帕子的手收了收,四指收攏,小指翹起。紫裳連忙作焦急狀上前,一副太子妃情況緊急的樣子:“主子,您——”聲音不高,語速極快。
淑嘉無力地擺擺手:“沒事兒……”
紫裳一付如臨大敵的模樣:“昨兒弘暘阿哥凶信來了的時候您就不舒坦……”
福晉們識趣地告辭,淑嘉的聲音軟綿綿的:“恕我不能起身了。”
警報解除。
秀妞舉步與趙國士一同送諸福晉出門,紫裳目送他們離了端儀宮。一回頭,太子妃歪着腦袋一動也不動了,李甲氏與李佳氏都呆了。紫裳這回是真的急了,直奔了過去:“主子、主子——”
剛出門沒幾步的諸福晉聽到聲音不對,交換了個眼色,又硬折了回來。秀妞與趙國士心裡也急,卻攔不住這一羣的福晉,只能跟着進了來。進門一看,紫裳抖着手,要伸不伸地,似乎是在想試試太子妃還有沒有氣兒?!
福晉們快走幾步,到了跟前,正遇着太子妃嚅動了一下嘴脣,皺了皺眉,身子動了一下,好像準備調整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太子妃……這是睡着了?
虛驚一場!
紫裳撲上去就哭,還記得不要哭得太大聲:“主子,您別這樣啊。老吳,叫御醫啊,主子傷心得哭昏過去了!”又伸手撫着淑嘉的眉頭,小聲哽咽,“您這個樣兒,小阿哥怎麼能走得安心?”
福晉們:有個趁手的奴才真的很必要。
紫裳與秀妞合力把淑嘉扶起,吳明理等太監在後面撐着,把睡着了的太子妃給挪到了內室的榻上。這纔出來給各位福晉道歉,福晉們都說:“都是我們的不是,不該引着太子妃再哭的。”
太子妃哭昏了,福晉們就更不能走了,一起等御醫來。前頭太子那裡已經得到了消息,說他快要生了的老婆因爲傷心而哭得昏死過去,親自監督去“請”御醫。
御醫像被鬼趕的一樣奔了過來,氣兒還沒喘勻,就遇着個宮女一臉是淚地迎了上來:“方纔太子妃正與諸位福晉說話,說到小阿哥薨了,家裡老太爺也過世,一時心痛難當,竟……竟……”
御醫大汗,太子妃快要生了啊!這會兒可是很危險的。
上前摸了一回脈,才放下了心來,心中是有鬱結、身體也有些勞累,總的來說還是能平安的。診出了這樣的結果,御醫簡直要謝天謝地了。果斷宣佈太子妃身體底子好,只是需要調養。
又被催着寫方子。
直到方子寫了來,太子審覈完畢,又着人抓藥煎藥,御醫才被放走。諸福晉也趁勢告退,李佳氏、李甲氏還要留下來伺候,趙國士作主請她們回去休息:“太子妃已經是躺下了,兩位千萬保重。”
這回是真的送走了她們了,紫裳與秀妞、吳明理等一起抹汗。趙國士道:“趕緊告訴太子爺一聲兒。”
“我還是去守着主子罷,主子一向康健,這回兒精神頭兒這樣短,也是真的累得狠了、難過得狠了。”秀妞主動領了這個差使。
紫裳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叫巧兒去大阿哥靈前看一看,弘旦阿哥、弘曈阿哥有青衿和嬤嬤們,倒是妥當。”
分工完畢,胤礽也進來了。他在外邊已經掐着御醫的脖子搖了很久,久到最後過意不去主動給御醫精神損失費——他實在是再經不起損失了,要是搖御醫能讓御醫把他老婆給治好,他情願付點費。
坐在牀邊,拉着淑嘉的手,感覺到比自己體溫還要稍高一點的溫度,胤礽的心才慢慢地回到了原位。低聲問:“怎麼她身上有些燙?”
秀妞輕聲道:“主子懷孕之後,火力就強些。”
胤礽失笑,真是糊塗了,一向如此的。動手給妻子重新蓋嚴了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秀妞與紫裳對望一眼,識趣不再當電燈泡,輕輕蹲了個萬福,又悄悄退了出來,順手還把門給掩了。
出來之後又撞上去石府的紅袖,三人開了個碰頭會。紅袖聽了紫裳的轉述,驚訝道:“你方纔辦得很好呀!”
“還用你說,不過我當時真是嚇壞了!”
“秀姐也說得對,擱到往常,主子斷不會如此的,必是傷心又操勞的緣因。還懷着身子呢,這一兩個月,咱們千萬把主子伺候好了。”
秀妞抿嘴一笑:“太子爺正在裡頭呢,叫他們說說話,主子必會好一些的。”
紫裳道:“光我們說了這些兒,你這一趟的差使都是怎麼辦的?怎麼去了這麼久?”
紅袖一頓,然後像按了開關一樣,表情猙獰了起來。
紅袖是一早就被打發出宮去石府的,她是代表淑嘉的,受到了比較正式的歡迎。
華善是老人家,又是有身份的人,喪事辦得時間要較弘暘爲長。今天倒也是弔唁的日子,西魯特氏與石文炳早做好了分工,石文炳領着兒孫們接待官客,一西魯特氏帶着媳婦們接待堂客。又分心叫兩個媳婦各派人手照看好孫子們,他們也要跟着出去見客,年紀卻還不大,委實讓人不放心。
此外還分派了人手,收拾出兩重院子來,預備給不久就會回京丁憂的石文焯一家居住。
萬事俱備,棚子紮起,就等着弔唁的客人上門了。
最早來的是石家的本家親戚們,昨天得到消息就請了假,今天一齊來幫忙。石文炳問過領頭的石文英,聽說都已請了假之後,一人發了一套大大褂,按照五服的次序,衣服的材料從粗布到細布不等,樣式也從奔放型到細緻型。
西魯特氏這裡,也有些本家妯娌侄媳們幫忙。
先來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閒人,地位高一些的都上朝去了,紅袖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溫都氏正伺候着西魯特氏喝熱湯:“額娘,您多用一點兒,等會子可有得忙呢。”身份高些的堂客雖閒,卻還是決定與丈夫同行,是以接待不工作人羣的人現在還有空吃點東西。
覺羅氏從外面進來了:“額娘、大嫂,宮裡太子妃打發王姑姑來了。”
王姑姑就是紅袖,紅袖本姓王,在家裡當丫環的時候自然是直叫名字的。後來跟着太子妃入了宮,開始兩年也是叫名字的。後來隨着資歷漸長,又有阿哥的名字要避諱一下,乾脆就稱其爲王姑姑了。
西魯特氏與溫都氏都住了手,叫快把人讓進來。
紅袖進門先是請安再是哭:“太太!老太爺怎麼就去了呢?”
兩邊兒一齊哭,好容易止了淚,西魯特氏因問:“太子妃那裡可好?她還有身子,千萬要平安。”
紅袖擦了擦眼淚:“太子妃身子越發重了,這當口不敢叫挪動。遣奴才來磕頭,太子爺也要使人來的。不是兩位不想過來,實在是、實在是,我們宮裡也出白事兒了。”
“什麼?”三個女人一起發問。
“昨兒後半晌,弘暘阿哥沒了。”
聽說是弘暘,三人齊齊舒出一口氣。紅袖開始喝茶。
西魯特氏道:“可惜了,這個阿哥我見過兩次的,長得挺俊的。”
紅袖道:“胎裡弱,主子不疼惜東西,要什麼給什麼,還是沒保住。家裡等會兒怕要忙起來,我在這裡也是添亂,”拍拍手,“這是太子妃叫捎出來的。”
小宮手捧出一份單子來。覺羅氏親手接了,給西魯特氏過一過目,又交給管事娘子收到一邊。
“太太,容奴才給老太爺磕個頭,回去也好給太子妃個交代。”
西魯特氏道:“這是自然,隨我來罷。”
還沒起身,前邊兒遞了許多貼子來。堂客們隨後就要到了,不過提前打發人送了祭禮,再說一聲來與不來。溫都氏道:“我領王姑姑去罷,額娘與弟妹看看這些,”
西魯特氏點點頭:“路上仔細着點兒。”
路上,溫都氏再次對太子妃表示了關心,紅袖代表太子妃致謝,也表達了太子妃對大嫂的關心。磕頭行禮都很順利,在回來跟西魯特氏告辭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一到西魯特氏的正房,紅袖就覺出不對來了,這是與方纔截然相反的氣場。說不出哪裡不對,就是覺得不自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婆媳倆的臉色非常之不好,紅袖正要告辭的話就嚥了下去:“太太、大奶奶,可是有什麼難處?”
西魯特氏強笑道:“沒什麼大事兒,你回去代我們給太子妃請安,再問小阿哥好。”
紅袖更是覺得不對了,索性實話實說:“太太恕奴才放肆了,家裡要真有什麼難處,太子妃螞早晚蟻會知道社區首發的,與其與旁人口中知道,還不如咱們先說開了,也好有個數兒。哪怕消息不大好,奴才也能從中緩緩告訴主子不是?”
覺羅氏道:“額娘,這個不是小事兒,真要鬧出來,怕不傳遍四九城?還是……”
西魯特氏嘆了口氣:“佟國舅府上堂客要來弔唁。”
這是好事,但是紅袖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果然:“佟家老太太與我是相熟的,極有規矩的一個人,沒想到竟有這樣的一個兒子。”
溫都氏也不知內裡,見西魯特氏頓住了,乃道:“既來的是堂客,額娘嘆什麼氣呢?”
覺羅氏見西魯特氏氣得臉已發白,接口道:“老太太來就罷了,那位隆國舅,叫他家裡的那一位也單過來了!”口中難掩忿忿之意。
“隆國舅寵妾滅妻,上個月……他夫人不是說走路不慎跌斷了腿了麼?怎地也要掙扎過來?只是這樣,你也不用這樣生氣啊?”
“傷筋動骨一百天,哪裡能這樣挪動了?——你真信是她自己跌了的?還不知道是那**怎麼整治的呢!”
西魯特氏咳嗽一聲,覺羅氏連忙轉回正題:“可恨那個**在自家關起門來作就罷了,還欺負到咱們家頭上來了!這來的怕不就是她!”
溫都氏與紅袖都是大驚,紅袖道:“不能夠罷?”
溫都氏道:“昏頭也不是這個昏法的。”
“佟家老太太倒是想帶正常兒媳婦來,可惜帶不了。忽地聽說隆國舅打發人套車,說是夫人要出行,老太太還心疼兒媳婦呢,叫兒媳婦不必來,她代兒媳婦過來討個情。”
接下來一通雞同鴨講,才知道,夫人是四兒!
老太太那叫一個生氣呀,兒子他是管不了了,丈夫又去上朝了,等丈夫回來再遞貼子罷,時辰又晚了。只能硬着頭皮、捨出老臉來,提前打發人來先道個歉,等會兒要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兒,您先擔待着。打發管事娘子的時候,老太太臉都青了,話都說不利索了還得把事情給圓回來。
紅袖整個人都囧了,她原在石家當差,後入了宮裡,經的見的多了,卻沒見過這樣囧的。
西魯特氏吩咐她:“這裡我們來想辦法,太子妃那裡,先不要說,能瞞則瞞,等生下孩子再講。她現在不能再生氣了。”
福海家的這時又進來回話:“大姑爺、大姑奶奶到了。”
紅袖道:“奴才在這裡多等一會兒,給大姑奶奶磕個頭再走。”她總想在這裡多看一看,探探情勢再回宮裡,多掌握一點情報,會有更大的主動權。再者是真的不相信,隆科多能殘成這樣。
她是太子妃與外界溝通的橋樑之一,之前也聽過隆國舅的事蹟,不過都歸於隆科多寵小老婆過了頭,弄得大老婆很憋屈。回來之後提醒太子妃:一定要小心小老婆。可是這一回,她聽到了什麼?小老婆把大老婆弄殘廢了,還公然出入太子妃孃家在和碩額駙的喪事上想大出風頭?!
反了天了!
虎着臉坐等。
淑嫺來了之後,對於這事卻不是很驚訝,氣憤是真的:“太打臉了!”話鋒一轉,“太太,這事兒……能事先避就避,避不了,也只能忍了。那到底是兩朝國舅家。”
這是最理智的建議。
西魯特氏回以更理智的方案:“到前頭叫慶德來,他不是認識鄂公爺麼?”
衆人想喝彩!不愧是太太啊!
慶德本就對隆科多和四兒極爲不忿,當下就答應了:“老鄂就在前邊兒!我這就去說!”
西魯特氏厲聲道:“回來!”
慶德站住了腳,老實聽訓。
“你瑪法的大事,不許鬧笑話兒!我也瞧那個婢子不順眼,卻不會自降身份,你懂不懂?”
慶德悶悶地應了。
紅袖就更要等消息了。
鄂倫岱與隆科多有關係也不是特別好,以鄂倫岱同學的等級觀念,隆科多是跟他一國的。但是你不要忘了,鄂倫岱對於法海那是相當地鄙視!法海的生母乃是佟國綱家的侍婢,不知道怎麼跟佟國綱生了個兒子,結果呢?不但不是母以子貴,反而是子以母賤。法海生母死後,當家的鄂倫岱愣是沒讓人家進祖墳!
挽袖子,太丟人了!裡面還雜着慶德同學委屈得想哭的大臉!
鄂倫岱策馬狂奔,在半道上截住了他叔叔和堂弟家的車隊!
佟國維很生氣,這個侄子原就不着調,現在更是無法無天了:“你這是做什麼?大街上不夠丟人的!”他與隆科多都是騎馬,女眷是乘車,公公與兒媳婦要避嫌,他還不知道兒媳婦已經換人做了。
鄂倫岱一咧嘴:“叔,我跟兄弟說句話。”
縱馬上前,三個男人一臺戲。
隆科多還在不以爲然呢,鄂倫岱更火了:“小子,你媳婦不是腿斷了麼?怎麼能出門兒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吶!”
隆科多臉上不自在了。佟國維年紀大了一些,但是換算過來卻正是三百年後說的“政治家的黃金年齡”的尾巴上,馬上抓住了重點:“有什麼不妥?快說!”
鄂倫岱再犯渾,家族的面子也還是要的,咬牙切齒:“這小子!叔,我這麼說吧,要叫個人進去看,是斷了腿的,我給她賠不是,要是兩條腿好好的,我就把那兩條都打折了!”
隆科多低吼一聲:“你敢?”
“你什麼時候這麼疼老婆了?你疼的不是那個不三不四?”
行了,佟國維明白了!
抖着手差點兒抽飛了隆科多:“叫她回去!少丟人現眼!”策馬過去,到了妻子車邊小聲說着什麼。
佟家老太太赫舍里氏是很高興的,她不想帶四兒出來,但是隆科多說了:“您跟阿瑪說了不帶她也成,我叫她單去,兒子大小也有個頂戴,貼子上寫兒子的內人也夠能見人了。她總是爲兒子生兒育女的,這點面子總要有的。不然您孫子也沒臉面不是?”
現在半道上露餡兒了,赫舍里氏只有高興的。低聲說了,佟國維看看四下,已經有一些醬油黨在圍觀了,只能暫且按下火氣:“把人送回去。你叫她回去還是我送她從哪裡來往哪裡去?”
隆科多氣結,卻不敢當衆忤逆父親,到了四兒車邊,伏低做小,四兒在車裡抽抽噎噎,隆科多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再哄道:“你別哭,終有一天我叫你揚眉吐氣。”
鄂倫岱冷笑,親眼看着佟國維吩咐心腹押車走人,才螞上前蟻與佟國維社區首發同行,落後半個馬頭,老鄂一副流氓相:“叔,兄弟年紀小,隨興一點兒也就罷了,別出來丟人就行了。這要不是我知道得早,後頭的事兒傳不到前頭,您要一直被矇在鼓裡,還不知道要掃多少人的臉。”
佟國維剛剛覺得這個侄子是比兒子靠譜的,現在又收回了前言。
一場弔唁很順利,雖然佟家人的表情怪了一些,佟國維是鐵青着臉、鄂倫岱是歪斜着眼、隆科多是嘟嚕着嘴,好歹,都沒有笑場。內裡佟老太太面有愧色,西魯特氏見四兒沒來,放下心來,又同情起佟老太太來了,兒子不要有太大出息,別抽風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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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紅袖的表述,幾人都咋舌:“竟有這樣的事兒?”
紅袖冷笑:“看到他們家人走了我纔回來的,我大奶奶跟我說話,這樣的事情,還不止一回呢!也就王爺家裡隆國舅不敢鬧,旁的,哪怕是一二品的誥命呢,他都能叫小老婆待客。”
誥命回家一定加倍重申家規,狠壓小老婆。
秀妞道:“既然事情已經結了,且不要告訴主子了。”
紫裳道:“那是,老爺與三位爺要丁憂,也沒心情湊那個熱鬧,正好了。”
一切等咱們過了難關騰出手來再說吧。
若干年後,太子妃知道了內情之後下此評語:“咒人的大阿哥是出生的時候上帝忘了給他的腦袋裡灌漿,犯抽的隆科多出生的時候上帝倒是記得給他灌了,可惜,灌的是豆漿!”
此評語內部流傳,內部到除了太子妃沒人知道。
豆漿,你躺着也中槍。
今天的口號是絕不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