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定了交易,分頭行動。
盛大年帶着十萬兩白銀回江蘇籌辦軍火,其中五萬兩是李東術的定金,其他五萬兩是用於打通關節。
李東術則是去了天津,找英國人租用上船運送貨物。
兩人計劃,盛大年在江蘇購買的軍火,先運到天津,再經大沽口經海路運往朝鮮安州,貨物到達安州後,盛大年交貨,李東術交錢,交易完成,各奔東西。至於這批軍火最終去向,盛大年概不過問。
盛大年回到江蘇,利用堂叔盛宣懷的名頭,加上常州盛家的人脈和大把的銀子,上上下下打通關節,從江南製造局搞到三千支步槍,十萬發子彈,甚至還有三門野炮和兩百發炮彈,這些武器都是江南製造局仿製西洋槍炮生產的,性能還將就。
這批軍火,除了那十萬兩白銀,盛大年自己也化了二十萬兩白銀,總價值達三十萬兩,加上運費人工費,預計花銷在三十五萬兩左右,而李東術出的價是三百萬兩,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盛大年至少可以賺一百萬兩。
盛大年帶着這批軍火,北上天津,這盛大年心思倒也精細,他知道販賣軍火非同小可,便在天津採購了一大批布匹茶葉,把軍火混在布匹茶葉裡,僞裝得天衣無縫,這才趕往大沽口。
到了大沽口,卻沒見到李東術,不過,有一艘英國商船等在碼頭上,英國船長告訴盛大年,李東術有急事,已經去了朝鮮,在安州等他,他已經付清了商船的租金,請盛大年放心登船。
在十九世紀末的大清國,民衆對洋人的態度極爲矛盾。民衆痛恨洋人作威作福,但同時,民衆又非常認可西洋人的商業信譽,和西洋人做生意,比和中國人做生意,更加令人放心。
盛大年見是英國商船,雖然沒見到李東術,倒也沒有生疑。便帶着貨物上了船。
戰爭爆發後,爲了阻止清軍向朝鮮增兵和運送補給,日本聯合艦隊派出遊擊艦隊,遊弋於渤海灣,盤查過往船隻,一旦發現有運往朝鮮的軍火,立即扣壓。不過,隨着清軍在朝鮮節節敗退,朝鮮戰事即將結束,而聯合艦隊也把作戰重點從朝鮮調整到了山東,朝鮮近海封鎖逐漸鬆懈。
而自從高升號事件後,英國對日本進行了嚴厲交涉,日本雖然通過狡辯平息了這次事件,但英國人蠻橫強硬,也讓日本人心有餘悸,加上對清戰爭進入到關鍵時期,日本不希望節外生枝招致西方列強的干涉,大本營命令聯合艦隊,嚴禁對出渤海上游弋的西方商船使用武力。
所以,盛大年帶着軍火上了英國商船,一路上倒也順利,沒有受到日本軍艦的攔截。很快就抵達朝鮮安州。
盛大年抵達安州的時候,清軍已經丟失了平壤,潰兵直接跑到了鴨綠江。日軍主力尚在平壤集結,朝鮮總理大臣金弘集率盧文俊等人接管了安州,成立了親.日政府。日軍在安州駐有少數部隊,但安州的地方行政,還是掌握在朝鮮人手裡。
盛大年是在下午五點抵達安州碼頭的,約定的交貨時間是晚上八點,還有三個小時。這盛大年一則旅途勞累,二則,第一次來到朝鮮安州,聽說安州的朝鮮妞別有一番丰韻,就把把貨物存放在碼頭倉庫,派心腹手下看着,自己一個人跑到安州城裡的煙花之地逍遙去了。
朝鮮姑娘果然與衆不同,她們本來性情就溫柔,不像大清國的妓女那麼放得開,又沒見過什麼世面,見到盛大年這個大清國的大財主,很是膽怯,這種膽怯加上羞澀,卻又是別有一番味道。盛大年如狼似虎,按倒了一個還覺意猶未盡,又按倒了兩個,這才丟下三百兩銀子,在朝鮮姑娘千恩萬謝聲中,拖着發軟的腳步,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青樓。
盛大年這一番折騰,整整化了四個小時,等他回到碼頭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然而,這一個小時救了他的命!
當時天色已晚,盛大年遠遠聽見碼頭上槍聲大作,頓覺大事不好,卻也不敢造次,急急跑到碼頭邊的山崖上,伏在亂石叢中向下觀望,這一看,頓時叫苦不迭。
碼頭上,只見李東術帶着一夥身穿平民服裝的朝鮮人被朝鮮官軍包圍在碼頭上,朝鮮人大約有三十多人,而官軍至少有三百人,那夥朝鮮人寡不敵衆,被逼得退進了倉庫。利用倉庫牆體頑強抵抗,朝鮮官軍的戰鬥力很弱,兵力十倍於對手,竟然攻不進去,反倒被李東術的人打死打傷不少。
可沒過多久,來了一幫日本兵,人數不多,只有一個小隊三十多人,日本兵一參戰,倉庫裡李東術的人就頂不住了,不到十分鐘,日軍就攻入了倉庫。
緊接着,倉庫發生的劇烈的爆炸,火光沖天而起,李東術和他的夥伴點燃了軍火,和日本兵同歸於盡。
山崖上,盛大年嚇得尿了褲子!過了許久,才摸了摸腦袋——腦袋還在!
很顯然,李東術是受人之託購買這批軍火,而這批軍火真正的買家,不是漢城的朝鮮朝廷,也不是安州政府。
他應該是體制外的人。他們購買軍火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明確的,朝鮮政府和日本人不允許他們的存在!
盛大年失去了軍火,幾十萬兩銀子的本錢搭了進去,更糟糕的是,安州當局和日本人加強了碼頭的警戒,盤查這批軍火的來路,緝拿供應商。盛大年無法回國,也不敢在安州呆下去,連夜逃出了安州城。
盛大年本想向北經旱路前往鴨綠江回國,可就在這個時候,日軍混成旅團大舉北進,沿途全是日本兵,日本兵對朝鮮人還算客氣,一旦發現了清國人,不問青紅皁白一概以間諜嫌疑捉拿,運氣好的,送進戰俘營,運氣不好的,就地槍決。
盛大年無奈,只得轉而向南,從安州再向南走,就是平壤,可平壤是日軍防守重鎮,盛大年好不容易來到平壤城外,遠遠看見日本人的旗幡,也不敢進平壤。
南北都去不得,安州也不能呆,盛大年進退失據,面臨絕境。
就在這個時候,章軍全殲日軍混成旅團,迫使日軍第一軍退守臨津江,章軍收復平壤。
盛大年這才大着膽子進了平壤城。盛大年經過這一番折騰,落得個身無分文,只能靠乞討度日。正好看見吳佩孚張榜求賢,盛大年絕處逢生,就去揭了榜,給吳佩孚出了個做黃牛黨倒賣掛號的主意。結果,把吳佩孚整成個黑社會保護傘。
盛大年沒好意思透露自己的身份,不管怎麼說,作爲常州盛家的人,堂堂盛宣懷的子侄,落得個乞討度日,這要是傳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的。吳佩孚只要見到銀子就好,也懶得問他的來路。
今天,周憲章三言兩語就看穿了他的行藏,盛大年知道隱瞞不得,只得紅着臉,把身份底細說了出來。
盛大年說完,吳佩孚大爲驚訝:“盛大年,你當真不知道李東術的來歷?”
“吳團長,我真的不知道,他不願意說,我也不好細問,這本來就是生意場上的規矩。”盛大年苦着臉說道。
“那你怎麼敢相信他!這可是幾十萬兩銀子的事,你就不怕他把你的銀子黑了去?”周憲章問道。
盛大年搖頭說道:“小人也是生意場裡的人,平日裡閱人無數,一般看人能看個八九不離十,這個李東術爲人極爲豪爽,待人誠懇,不是奸詐之徒。而且,更爲重要的是,向小人引見他的人,不是一般的人。”
“怎麼個不一般法?莫非是你堂叔?”吳佩孚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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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年看了看姚喜。
周憲章說道:“姚喜是我的副官,我能聽的,他也能聽!”
盛大年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不瞞兩人大人,引見李東術的,名叫明九,這個人總理大臣可能沒聽說過,不過,京城圈裡人都認識他,他是恭親王府上的行走小廝!”
盛大年一說起恭親王,周憲章和吳佩孚面面相覷。所謂“行走小廝”,那是一種不太恭敬的說法,一般恭敬的說法是“管家先生”!
凡事牽扯到恭親王,那就是天大的事!
既然是天大的事,盛大年一個小小的商人,自然不敢多問。
周憲章點點頭,問道:“吳佩孚,你覺得李東術那些人是個什麼背景?”
吳佩孚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有兩種可能性,第一是東學教的人,他們一直不服日本人;第二,可能是朝鮮士紳組織的抵抗組織;不過,不管是東學教還是朝鮮的普通百姓,他們都沒有那麼大的財力。”
周憲章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朝鮮民間財力有限,一般士紳沒有那麼多錢。我倒有一個猜想,李東術會不會是漢城朝廷的人?”
吳佩孚搖頭:“不會吧,盛大年不是說了,在安州追捕他們的人就是朝鮮官軍和日本兵,很明顯,李東術與官軍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