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閣下,日軍這樣做,清國政府會因此而反應激烈,一旦清國將此時公之於國際社會,日本將在國際上處於尷尬境地!”神尾光臣說道。
山地元治大笑:“神尾君,用你自己的話說,你對大清國的國情還是不瞭解。”
“此話怎講?”
“大清國的國民不尊敬他們的朝廷,反過來,朝廷也不會尊敬自己的國民,你放心吧,那個朝廷不會有反應的!”
……
日軍進攻旅順出奇的順利,原以爲清軍會採取海路聯合防禦,在陸地展開抵抗的同時,北洋水師從海上對旅順要塞展開支援。
而實際情況卻是,北洋水師怯敵避戰,丁汝昌率領定遠、鎮遠兩艘鉅艦徘徊於山東高角一帶海域,遠遠觀戰,爲了誘使北洋水師馳援旅順,日軍甚至不惜派出一艘完全沒有武裝的巨型運輸船引誘北洋水師,而丁汝昌卻不爲所動。
眼看北洋水師坐視不救,旅順守軍軍心徹底崩潰,在白玉山略作抵抗後,全線潰敗。旅順周邊炮臺上的清軍丟棄陣地,爭先恐後逃跑。逃入旅順的清兵丟棄武器,匆匆換上平民百姓的服裝,企圖混跡於百姓中間以求保命。
而負責防守鴨綠江防線的宋慶部隊,緊急馳援旅順,卻被日軍阻擊於金州城下,寸步難行。
兩天之後,日軍攻陷旅順要塞。
殘酷的屠城開始了!
按照山地元治的命令,日軍屠殺了放下武器的全部清軍俘虜。緊接着,對藏匿於百姓家中的清軍士兵進行大搜捕,凡是懷疑是清軍士兵的青壯年,一概就地誅殺!
清軍有一個傳統,士兵們身上總是帶着一身平民服裝,一旦兵敗,立即換上平民服裝,混雜於百姓之中。
這在十九世紀的世界軍事史上,被西方人視爲奇談怪論,然而,在大清國,卻是一條不成爲的規矩。
因爲大清國軍隊這個規矩,旅順百姓遭到日軍無情的屠殺!
搜捕清軍的行動被無止境地擴大化了。剛開始,日軍還只是誅殺那些有着明顯軍人特徵的人,後來,凡是青壯年一概誅殺,事態一發不可收拾,殺紅了眼的日本士兵開始向所有的旅順人大開殺戒,老人、婦女、兒童,無一倖免。
人是一種動物,每一個人都先天性地帶有動物般的殘忍。人類社會之所以有別於自然界的動物,是因爲,每一個社會的人,都必然受到社會組織結構和道德倫理的約束,其動物殘忍的一面受到遏制。
然而,一旦遏制其動物性的倫理約束被打碎,人在毫無約束的情況下,甚至是在受到鼓勵的情況下,其動物性必然徹底爆發,甚至比動物更加殘忍。
日軍在旅順的屠殺,是在“忠君愛國”的旗號下,在文明戰爭的幌子下,在爲同伴報仇的旗號下,一次野蠻性的大爆發!
當一個人知道,他的殘忍和野蠻將不會得到懲罰,相反,他還會因此而得到獎賞,那麼,這個人將毫無保留地將獸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旅順,獸性爆發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軍隊!
這支軍隊號稱現代文明軍隊!他們有着現代化的裝備、體系、和補給,也受到了全盤西化的文明教育。明治新軍曾經自豪地宣稱,他們的士兵懂得服從長官、懂得效忠天皇,懂得尊重婦女,懂得現代國際禮儀、懂得不隨地大小便……
殺人不再是爲同伴報仇,也不是爲了國家利益!
對於衝進旅順城的日本士兵而言,殺人僅僅是一種樂趣!
他們嬉笑着揮舞刺刀,劈開了兒童的腦袋,割下了婦女的乳.房,剖開老人的下腹……
旅順成了人間地獄。
三天後,第一軍指揮部下達了停止屠殺的命令,其實,旅順已經無人可殺!
爲了掩蓋暴.行,11月26日,第二軍司令部下達了“儘快打掃戰場,迅速處理清國人屍體”的命令。
然而,佔領軍竟然對旅順城裡堆積如山的屍體束手無策——屍體太多了,佔領軍竟然按排不出足夠的人手進行掩埋。
日軍只得焚屍,大火燒了三天三夜。
諾大的旅順只有36名倖存者,他們被日軍徵用擡屍,因而僥倖躲過一劫。
11月29日,英國《泰晤士報》特派記者托馬斯克溫從旅順返回廣島,約見日本外交大臣陸奧宗光,嚴厲指責日本軍隊在旅順的暴.行,陸奧宗光以沒有受到前線指揮部報告爲由,極力搪塞。隨後,克溫將旅順見聞以及與陸奧宗光的談話內容以電報發回英國,《泰晤士報》全文發表,在這篇文章中,克溫滿腔義憤地指出:“日軍對放下武器的清軍俘虜和平民百姓一律慘殺,事件後,大量軍民屍體被焚燒……”
12月1日,美國《紐約世界》記者克里曼在橫濱向美國總部發去電報,指出:“日軍對包括老少婦孺在內的非武裝住民肆意濫殺,屠殺場面和屍體慘狀不堪言表……日軍令人顫粟的與文明社會背道而馳的行爲,玷污了日本自譽的文明,重新回到了野蠻時代,外國隨軍記者在恐怖虐殺中不堪目睹,集體憤然離開日軍殺人現場……”
1895年1月4日,美國《旗幟》記者威利阿斯發表《旅順的真相》,描述了親身經歷的旅順虐殺事件,在北美引發轟動。
日軍在旅順的暴.行逐漸公諸於世,引發了西方各國強烈的反響,西方民衆對日本人文明的好感在一夜之間崩潰,日本面臨世界的千夫所指。正如克里曼所言:“日本爲了朝鮮的解放,採取突如其來的介入,進而發展成野蠻的戰爭,事情的性質已經不是文明與野蠻的糾葛,日本終於揭開了自身的假面具,徹底蹂躪了文明!”
而牛津大學著名國際法學教授埃倫特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日本是披着文明外衣有着野獸筋骨的怪獸,旅順虐殺行徑暴露了日本人野蠻本性的真面目,如此自譽文明的日本人,仍需要一個世紀以上的文明進化!”
然而,令人唏噓的是,正如旅順大屠殺的元兇山地元治所預料的,作爲受害者的大清國,對於日軍在旅順的暴.行,始終一言不發!
一四六、
當無辜的清國百姓遭到外來侵略者的屠殺時,他們賴以依靠的皇帝、太后、王公大臣們無動於衷!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國家的民衆喊冤叫屈,聲張屈辱!
卻是那些被視爲蠻夷的洋鬼子,在遙遠的彼岸向無助的清國百姓發出正義憐憫的呼救聲!
非但如此,大清國軍隊貪生怕死,大量軍人在戰敗後私換民服逃命,將危險轉嫁到無辜的民衆身上,這種轉嫁生死危機的惡劣行爲,與日軍慘殺百姓的行爲,同樣野蠻!
大清國朝廷對於日軍暴.行的無動於衷,正是其野蠻文化的必然結果!在大清國的歷史觀裡,甚至,在中國五千年的文化觀裡,戰勝者斬盡殺絕戰敗者,原本就是合理合法的!日軍對旅順屠城,其實和中國數千年的屠城文化一脈相承。在中國,王朝更迭中被屠城的,豈止一個旅順!又豈止是揚州三屠、嘉定十日!
大清國朝廷其實從內心裡承認了日軍對旅順屠城的合法性!對於西方世界的人道主義呼籲,那些王公大臣太后皇帝只會覺得奇怪,甚至,反感他們多管閒事!
從這個意義上看,日軍對旅順野蠻屠城,恰恰是她繼承和發揚了“天朝上國”的戰爭文化。也算是大清國“懷柔遠方”“推行聖教”的一大勝利!
正如史家所言:旅順虐殺事件是清日兩國各自固有的野蠻文化所釀成的歷史悲劇。需要進化的豈止是日本,大清國同樣需要!
然而,這種文化必將被文明世界所唾棄!一同被唾棄的,還有婦女裹腳、貞節牌坊、凌遲酷刑、閹割太監、君辱臣死等等一系列隱藏在儒家道德外衣下的種種殘暴!
大清國朝廷對旅順慘劇無動於衷,而日本政府則是千方百計毀滅罪證,左右輿論。日本政府通過外交、新聞和民間社團,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輿論戰,極力爲旅順虐殺事件辯護。爲此,日本政府不惜出重金收買西方報刊,刊登爲日本辯護的文章。
大清國在軍事上慘敗於日本,但總歸還是與日本人交了手。而在輿論戰上,則是主動放棄了抵抗!
日本人打贏了這場輿論戰,西方輿論在沸沸揚揚了一個月後,集體噤聲。大清國自己都不把這事當回事,洋鬼子又何必多管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