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常帶着他的自立軍,和革命軍聯合組成義勇隊來到臺灣助戰,這兩派人名爲聯合,其實是貌合神離,互不統屬。打仗的時候,倒也能‘精’誠合作,一旦到了和平時期,兩邊就較上勁。曾文溪邊,義勇隊抓了伏見宮貞愛親王,其實是雙方‘精’誠合作的結果,現在,仗打完了,兩邊都想獨佔功勞,周憲章知道這兩派人的狀況,也不好偏袒,乾脆來了一個裝糊塗,把功勞記在了義勇隊頭上,也不說是革命軍的,也不說是自立軍的。 ”
不過,這兩撥人馬在各自的宣傳陣地上,在上海、日本的報刊雜誌上,都大肆宣傳,把活捉伏見宮貞愛親王的功勞記在自己頭上,百姓也搞不懂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件事就成了個無頭公案。
革命黨人與維新派人,政見嚴重對立,只是,大家都是困難重重,爲了生存,不得不相互幫襯,原本倒也相安無事,可因爲伏見宮的事,雙方從結下了樑子,這個原本就不牢固的聯盟,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義勇隊到了臺北後,兩邊都在想方設法拉近與章軍的關係,甚至想在章軍中發展自己的勢力。唐才常帶着自己的人,整天在章軍軍營中活動,找章軍官兵們喝酒聊天,大肆宣傳維新改良,秋瑾等人也不閒着,也在章軍隊伍中宣傳革命,經常是唐才常的人剛走,秋瑾的人就到,章軍官兵們大多是樸實的農民出身,腦子裡原本是一片空白,很容易受到影響,很多人剛剛接受了維新思想,經不起秋瑾的鼓動,思想又倒向了革命黨。
吳佩孚眼見這兩派人擾‘亂’軍心,心頭憂慮,下令章軍各軍營,一概不準接待閒雜人等。當然,所謂閒雜人等,指的就是唐才常和秋瑾的人。
吳佩孚對着兩派人關閉了大‘門’,兩派人都沒撈着好去,更是相互埋怨,關係變得更加尖銳。
這一次,秋瑾跑到總督府上來鬧事,唐才常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維新派與革命黨人都在爭取章軍,維新派原本處於劣勢,畢竟,周憲章曾經在上海與革命黨人並肩戰鬥過,是有很深的感情基礎的。所以,章軍官兵對待革命黨人的態度,要親近一些。
可現在,秋瑾不識時務,大鬧總督府,正好給了唐才常拉近周憲章的機會。
唐才常是維新派,思想可沒有革命黨人那麼‘激’進,他積極擁護一夫多妻,對於秋瑾的‘女’權主義,完全就是深惡痛絕,‘女’人如果都像秋瑾那樣天不怕地不怕,這世界不就‘亂’了套了!
所以,唐才常得到消息後,迅速趕到總督府,爲周憲章解圍。
周憲章見唐才常來了,心頭也是大爲欣慰。這件事鬧到現在這個地步,章軍裡誰出面都不好,就連劉永福出面也不好,這些人都是周憲章的部下,他們當然會站在周憲章一邊,要是發生了衝突,那就是章軍與革命黨人的衝突了。
只有唐才常出面最合適,他不是章軍的人,可以算是第三方,就算言語不合與秋瑾發生了衝突,那也不是章軍直接與革命黨人的衝突,有個緩衝。
所以,周憲章急忙向唐才常施禮:“唐先生來得正好,這件事,還請唐先生做個評判。”
唐才常先是向周憲章施禮,然後黑着一張臉,衝着秋瑾身後的唐羣英喝道:“你一個姑娘家,跑到總督府裡鬧事,成何體統!”
唐羣英是唐才常的堂妹,在瀟湘三‘女’傑當中,思想原本就沒有秋瑾那麼‘激’進,對於周憲章的家事,原本也沒啥興趣,這次大鬧總督府,只是出於姐妹義氣,同進同退,所以,秋瑾和葛芸好和周憲章吵鬧的時候,唐羣英一直沒吱聲。
葛芸好見唐才常訓斥唐羣英,心頭不服,喝道:“唐大哥,你憑什麼教訓唐姐姐!”
唐才常喝道:“我教訓我妹妹,是我唐家的事,外人不得干涉!”
葛芸好喝道:“唐姐姐是我們革命黨人,你維新黨人不得干涉我革命黨人的事!”
葛芸好這小丫頭,倒也有些見識,唐才常以家法教訓唐羣英,葛芸好就拿出政治派系來與她對抗,把唐才常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唐才常怒道:“要是按你們革命黨的做法,你們革命黨人無君無父,所謂民主共和,是取‘亂’之道,天下必然大‘亂’,百姓必然受苦!孫文一介書生,哪裡懂得箇中厲害!羣英,革命黨人的所謂民主共和,是犯上作‘亂’,我唐家世受皇恩,你跟着他們胡鬧,豈不是要把我唐家置於不忠不孝!”
秋瑾冷冷說道:“唐先生,要說不忠不孝,你父親唐景菘先生在臺灣建立民主國,自己親任總統,那就是天下第一叛賊,唐先生,你是不是要把你父親抓起來送給朝廷,大義滅親呢?”
唐才常頓時語塞,唐景菘在臺灣當總統,其實,走的正是孫文的路子。這讓唐才常很是下不了臺。
周憲章急忙說道:“秋‘女’士,這件事,唐景菘先生也是權益之舉,當初,大清國把臺灣割讓給了日本,而臺灣民衆心繫祖國,不願意做日本人的奴隸,這才推舉唐景菘先生建國立業,與日本人開戰。唐景菘先生原本可以在臺灣做皇帝,但是,他沒有做皇帝而是做了總統,其實,正好說明了,他對大清國是一片忠心!”
“對對對!”唐才常這才繞過這個彎來:“我父親就是因爲效忠當今皇上,才選擇當臺灣總統!當今聖上英明睿智,乃是一代明君,我等正好可以效法日本,行君主立憲,如此,則可保國泰民安!秋瑾‘女’士,請你轉告孫文,他要是膽敢犯上作‘亂’,我唐才常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秋瑾一聲冷笑:“光緒皇帝當了三十年的兒皇帝,連一個老太婆都鬥不過,我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英明睿智!唐先生,你們要保這樣的皇帝,周憲章就是前車之鑑!”
秋瑾的話,讓周憲章深感慼慼焉!當初,拼了命爲光緒皇帝打仗,到頭來,卻是三番五次遭到太后老佛爺的暗算毒手,差點連命都丟了,而那個光緒皇帝,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皇宮裡倒是有個珍妃暗中維護,不過,周憲章心裡清楚,珍妃是珍妃,皇帝是皇帝,珍妃做的事,皇帝大多不知情,如果皇帝知道了,絕不會允許珍妃這麼做。
唐才常說不過秋瑾,衝着周憲章正‘色’說道:“周將軍,事到如今,我就把話挑明,這次我來臺灣,一則是幫助周將軍驅逐日寇,二則,奉康南海先生之命,請周將軍率領章軍,清君側,輔佐皇上親政,行君主立憲,開展維新變法,救民水火!康先生非常敬佩周將軍,先生說,周將軍孤軍奮戰,逐日寇,保大清,是我大清國第一忠臣,也是我朝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智謀之士,有周先生相助,維新大業必將成功,我泱泱華夏必將復興!”
秋瑾厲聲喝道:“既然唐先生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在下也就直言不諱了。周將軍,秋瑾這才前來臺灣,是奉孫先生之命,幫助周將軍驅逐日寇,光復臺灣,然後,請周將軍率章軍,北上中原,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周將軍是明理之人,應該明白,滿清朝廷腐敗無能,即便有限的變法,也不過是爲了維護他們的奴役百姓的統治而已,中國要想富強,唯有徹底推翻帝制,實行民主共和!澱山湖一戰,周將軍與我革命軍並肩戰鬥,彼此肝膽相照,孫先生願再次與周將軍攜手,完成中華復興大業!”
衆人跑到總督府吵鬧,原本是爲了周憲章的妻妾之事,也就是生活作風問題,結果,鬧出這麼大一個題目來。
秋瑾和唐才常等人來到臺灣,周憲章就預感到,這兩撥人都想在他身上做文章,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嚴肅的話題,竟然在這個場合裡提出來,而且,雙方都撕破了臉皮,‘逼’着周憲章表態。
革命黨人和維新黨人,政見不同,不過,他們原本也不是勢不兩立,因爲,雙方力量都很薄弱,需要彼此照應,否則,大清國朝廷各個擊破,兩邊都討不到好去。
然而,在爭取周憲章這件事上,雙方卻不得不撕破了臉皮。
原因很簡單,周憲章所部章軍力量太強大了,周憲章倒向任何一邊,就意味着,天平徹底失去平衡。章軍站在了維新派一邊,革命黨人就再無機會,反之亦然。
周憲章的內心是傾向於革命黨的,他對那個朝廷不報任何希望。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原本就是世界大勢,日本的君主立憲貌似成功,其實,經過甲午戰爭和乙未戰爭,證明日本的君主立憲是導致日本戰敗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國要走這條路,恐怕難以成事。
不過,要徹底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要比君主立憲更難!有着兩千年封建帝制的中國,很難接受沒有皇帝的局面。
別的不說,就拿周憲章本人來說,就是困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