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胖子終究沒能在出發前等來小米,就像我沒能等到風停,兩個各安失望的男人打起揹包,一同踏上了未知的前路。
至於明天如何,尚在揣度。
湯胖子顧着我不肯喝那僅存的半瓶水,說自己肉厚油肥,少喝一口兩口基本上沒什麼太大區別。
知道他這是用打趣自己的方法,讓我儘可能放下心裡負擔,沙海茫茫,誰都明白此去必然兇險無疑,他如果面帶輕鬆,我自然也會稍覺心安。
兩邊推來讓去,最終誰也沒喝到半滴,只好重新收起來,我笑着說渴極了拿出來看看,應該跟望梅止渴一樣有效。
他也笑,可眼底的忐忑顯而易見。
很快,泥塔的身影從我們視野中完全消失,不論它當時帶給我們如何詭悚不安,到這一刻,也僅僅能做爲座標僅供參考。
而且打心底裡,我不願想起泥塔裡的東西,那個站在遠方不清不楚的男子,那些切頭斷尾的黑色線色,不論哪一樣,直覺都不會是好東西。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沙海,人置身其中仿若螻蟻,越走越讓人覺得壓抑,也越無力。
而比這更慘的是一刻不見停息的大風,起初還能勉強趕路,到後來能盯住指南針走準方向走就算成功,跟頭一個連一個,我恐怕把這輩子的滾都打完。
湯胖子稍微又比我好些,他噸位重,比較能壓得住風,我倆互相拉扯着堪堪前行,速度慢過蝸牛,但總比隨便窩在哪個地方被凍死的強。
退回去已經沒有可能,唯一的辦法只有咬牙硬挺,滿心盼着老天能睜睜眼,讓這破風早點停,不過據我以往所知,沙漠裡的風跟別處不同,一旦刮起來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
下午的時候,估計風得有8級左右,我跟湯胖子近在咫尺,說起話來都費勁,得用喊才行“你記不記得從白龍堆到樓蘭有多少路啊”
“什麼?你大聲點”
“我說,白龍堆,到樓蘭,樓蘭,多少路啊”
“咱們現在還沒到真正的白龍堆呢,不過一直朝西走,一定會路過,放心吧!”
我倒是想放心,也得能放得下才行,照這個吹法,趕不到什麼白龍堆,我們一準隔屁,不是被累死就是被渴死,或者更絕,是被冷風生生吹死。
我在找裝備的時候沒想到會是兩個人用,根本連湯胖子會再出現也沒想到,所以只帶了些自己能穿的衣服和其它必須品。
現在我已經把能穿的東西全套在了身上,湯胖子那邊我真是有心無力,不管什麼衣服穿到他身上就跟猴褂一樣,實在是因爲我太瘦他太胖的緣故。
不過他也算聰明,把睡袋剪了做成大衣綁在身上,目測比我還來得暖和。
天擦黑的時候湯胖子說不能再走了,得停下來緩緩體力,我堅決反對,一個是因爲太冷,到處都是軟沙,即便停下來也沒辦法找到能保暖的地方。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倆早就已經體力透支,這種情況下最好能走就別停,一旦停下來也就離安樂死不遠。
我看着湯胖子的嘴脣連血口都裂了出來,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粘住的沙子就一團團往下掉,再摸摸自己,其實也一樣。
人在力竭的時候大都精神恍惚,到最後誰也不記得再去盯什麼指南針,只憑着意志力死命堅持不讓自己倒下,沒在原地打轉,我真是謝天謝地。
印象裡好像是突然一下子腳底下就不再軟軟綿綿,踩着實地的其實並不真實,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我們似乎已經走出沙漠,但腦子早就進入休眠狀態,僵化着不肯再轉哪怕一丁點。
頭有千斤重,身子也是,喉嚨乾的好像馬上要燒起來那樣,真想泡進水池裡一次喝個夠,把欠下的全都喝回來。
正想着,嘴脣突然有了點涼涼的東西沾上來,我舔了舔意猶未盡,心想要是再多些就好了,果然就多得到了些,這感情好,佛拜多了遇上心想事成,就拼命的想再多再多再多......結果......沒了。
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叫我,肩胛骨上鈍鈍的疼。
“......木頭,木頭別睡了,快看我們到哪了”
**一聲,我有多想一直睡下去,就有多不想把眼皮擡開,才撐開半條縫,湯胖子那肉囊囊的大臉便立刻擠進來,咧嘴笑的時候,血染了一排牙牀。
“幹噢”我痛苦着說“能不能別讓我一睜眼就看見你這副鬼樣子”皺臉偏頭,更痛苦的接着說“哥哥,你是打算把我掐死在這裡嗎?”
湯胖子長長出了口氣,一屁股坐下後嘴咧得更大“丫的,就知道你這玩意命沒那麼短”
“喂,積點口德行不行?”
“得了吧,我當年還被人當面叫過慫玩意呢......爺爺的,居然驚出老子一身冷汗”
“知道慫字怎麼寫嗎你”我掙扎着坐起來,眼前的情形讓我有片刻迷茫“這是,到哪了?”
“你猜”他眨眨眼故做神秘。
“不說拉倒”我道“誰還不知道已經到了白龍堆”
起初,我以爲白龍堆能被稱之爲死地,定然是跟沙海有關,繞不出去,或者乾脆天天卷沙滾浪。
但不然,其實這裡根本已經脫離的沙漠範疇,應該歸屬於戈壁一類。
放眼望去,整個白龍堆以一種東北向西南的條狀姿態出現,其間點綴無數被水蝕風蝕後的土臺,陽光照在土臺上,泛起點點銀光,就像是數不清的白龍在海面戲水遊玩,只露出背脊供人遐想。
典型的雅丹地貌羣。
就近走到其中一座土臺,用手摳下些土質用拇指搓開,多是沙砂和石膏,輕舔手指,居然還有淡淡鹹味在舌尖醞釀開來,有一定的鹽鹼成份“這裡最早可能是片湖海”我道。
湯胖子道“羅布泊”
“羅布泊?地獄之耳?聽說也是個詭奇的地方”
“不止詭奇而已,還很神秘,在有飛機之前找到它基本很難”
“那又是爲什麼?”
“它總在......”湯胖子舔了舔乾裂的嘴脣“不停的遊移”
“整個湖?”
“整個”
“乖乖,那可是在衛星上能清晰看到的傢伙,我看過照片,真得很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