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進了盧府,一呆就是幾個時辰,到了三更時分還未出來。
儘管外間夜色撩人,儘管外頭天寒地凍,而盧府的書房中仍舊是燈火通明,暖意融融,感覺不到一絲寒冷。
郭業呆在盧承慶的書房這麼久,自然也發現了房中擺放的兩個炭爐,不然房中哪裡會有這麼暖和。
郭業發現兩個炭爐在房中燃着木炭升着溫,竟然沒有一絲煙熏火燎之氣,和嗆鼻之味。
結論只有一個,那便是盧承慶所用的木炭,絕對是上好的松木炭,稱之爲價格昂貴的極品鬆炭也不爲過。
奶奶的,到底是在萌着父蔭的世襲勳貴子弟,養尊處優慣了。即便被貶地方,也還是這麼注重享受,連木炭都與尋常人家不同。
郭業心不在焉地聽盧承慶講着進長安之後需要注意哪些事項,進了長安之後將寶物一定要先呈獻到長安城中的鴻賓樓,切莫無頭蒼蠅亂撞般闖皇宮獻賀禮,不然被御林軍咔嚓了腦袋都不知道咋回事。
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囑咐道:“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凡是各地州府呈送的禮物都要先送入禮部名下的鴻賓樓,再由負責鴻賓樓的禮部員外郎檢查妥當之後,由他送入皇宮呈到皇帝陛下面前。呵呵,你一個小小州郡的八品兵司,是不可能進的皇宮,得見天字龍顏的。”
郭業聽罷沒有說話,依舊心不在焉地張望着腦袋朝房外望去,貌似擔心着什麼。
盧承慶瞥了他一眼,哼道:“本刺史跟你說的話,你可記清了?”
郭業隨意答了一個啊字,又點點頭表示聽清楚了。
盧承慶見着郭業還是如此敷衍,不禁慍怒道:“哼,放心吧,你那幾個手下,本官已經讓下人將他們領進門房烤火取暖了,凍不壞他們。”
郭業聞言,寬了寬心,那就好,還以爲二牛他們在外頭受凍呢。
隨後鄙視了一番盧承慶,你孃的,太墨跡了,一晚上幾個時辰老子都在聽你說話,啥時候輪到我說話啊。
這時,盧承慶又問道:“聽說此番押送寶物,你帶了大批人赴長安?”
既然程二牛等人有了安排,他心裡也就踏實了許多,不滯點頭,將想好的說詞說了出來道:“大人說得沒錯,爲保這次押送沙盤進長安能夠安保無虞,不會出現什麼紕漏,下官組織了三千人,親率他們進長安,沿途保護。”
“三千人???”
盧承慶詫異地驚呼了一聲
。
郭業立即補充道:“這也是情非得已啊,這次押送的寶物關係到大人的前程,更關乎到下官的益州別駕之位,不謹慎不行啊。小心方能駛得萬年船嘛!”
這麼一說,又戳到了盧承慶的心坎兒上。
只見他臉色雖然被這三千人數給驚到了,不過還是微微點頭,自言自語道:“是啊,小心能使萬年船,好吧,本官准了。還有,出境文牒本官早已叫人準備好,一會兒你記得帶走。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要求,你可以跟本官提出來,能滿足你的,本官一併都滿足於你。”
盧承慶這種混了朝堂十來年的人,自然知道要想馬兒跑得快,不給它來點糧草怎麼能行?
郭業心中也是一陣竊喜,日啊,這麼幾個時辰耗下來,就等你這句話啊。
當即,郭業對着盧承慶說道:“大人,長安離我蜀中,何止千里迢迢?這三千人的糧草和餉銀,這個……”
“這個不是問題,明日一早,本官便會吩咐吳郡丞押送足夠的糧草,還有一萬兩白銀到船塢渡口,你到時候接收一番即可。”
郭業沒想到盧承慶這次如此的爽快,糧草若干,白銀萬兩,勉勉強強能讓三千人撐上個把月了,暫時夠用。
隨即又說道:“大人,從益州府出境,就要摒棄水運,改爲步行陸運方能成行。跋山涉水,路途遙遠,可否調撥一些戰馬啥的呢?”
盧承慶這下可難住了,一臉犯難地沉思了起來。
停頓幾息的時間之後,吱吱唔唔地說道:“唉,別說咱們益州府,就連成都府,戰馬都是稀缺的玩意啊。此次征討突厥,兵部差不多將國內的戰馬都徵召給各道行軍總管帳下。你現在跟本官索要戰馬,難,太難了。要不,我明日清晨,給你調撥三百頭騾子,暫且用之吧。”
盧承慶說完,郭業心中也是有了一番瞭解,縱觀唐朝三百年,戰馬的的確確是個稀缺戰備資源,就算是後來的南北兩宋,也都急缺戰馬。
因爲無論是中原之地,還是江南富庶之地,都不易圈養戰馬。就算能夠豢養成功,那也不是正兒八經的戰馬。只有邊陲各族,還有北方遊牧,才適合豢養戰馬。
這也是唐宋兩朝的騎兵爲何戰鬥力薄弱的致命性關鍵所在。
想想也能想得通,胯下連匹像樣的戰馬都木有,你玩個屁的騎兵。
戰馬稀缺,你跟突厥人,吐蕃人,回鶻人,甚至後來的契丹人,西夏人,蒙古玩騎兵戰術,玩個錘子喲!
想通了此中關節,郭業也不強求,心道,罷了罷了,不強求。
既然盧承慶給不了戰馬,又期翼自己能夠安安全全將寶物押送到長安,索性來個以退爲進吧。
當即,郭業對着盧承慶最後要求道:“大人,既然如此,下官也難理解您的難處
。那我那三千人的鎧甲兵械,弓弩箭矢,你總能給下官撥全了吧?萬一,路上遇到大股劫匪,或者流民草寇,衝撞了您的寶物沙盤,下官擔心……”
“行了行了,本官知道了。明日一早,也會通知吳郡丞將這些武器防具統統給你配齊。本刺史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將此沙盤寶物給我安安穩穩,一帆風順地運送到長安。明白了嗎?”
沒辦法,誰讓郭業的話,又戳中了盧承慶的痛癢之處呢?他可是對此次進獻寶物寄予很高的期望。
能不能回遷長安,不再這蜀中之地遭罪,就靠郭業此行了。
郭業聞言,立馬大喜,對着盧承慶拱手抱拳,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大人放寬心,有了您的大力支持,下官一定將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說完之後,心中立馬又接上一句,出了蜀中,老子最大。
盧承慶聽着郭業如此保證,心情稍稍轉好,剛纔被郭業敲詐勒索的悶氣徐徐退散。
然後對着郭業揮揮手,下了逐客令道:“去吧去吧,早點休息。明日一早,收到你要的東西之後,就早早出川去吧。”
又催!
郭業選擇性地無視了這句話,然後點點頭,轉身出了書房。
而盧承慶則衝外頭喊道:“來人吶,去將吳郡丞給本刺史找來,有要事相商。”
隱約間,外頭一個下人回了一句是,匆匆去了廂房的院落,去將至今還昏闕未醒的吳奎請來。
……
……
翌日清晨,半夜悄回船塢渡口的郭業將三千隴西軍逐一遣上了岸,集結完畢。
而關鳩鳩和朱胖子則帶着少部分人,在岸上點算着一大早,吳奎率人送來的糧草,餉銀,兵盔器甲,弓弩箭矢等一應事物,包括三百匹哞哞嗷叫的騾子。
這三百匹騾子也不消停,拉得岸上到處都是糞便,臭氣熏天。
吳奎率人一騾車一騾車地運送完畢之後,草草離去,他怕再多呆一會兒,又跟郭業這個狗日的煞星碰面。
昨日刺史門前的光景,這老棺材瓤子記得歷歷在目,猶在眼前。
惹不起,也只能選擇躲得起了。
不一會兒,關鳩鳩和朱胖子,還有龐飛虎,程二牛等各個隊正紛紛上前衝郭業報道。
朱胖子滾着水桶身子,笑意盈盈地喊道:“小哥,糧草,餉銀,還有三百頭騾子都點算完了,沒有差錯,嘿嘿,狗日的吳奎這次沒有剋扣咱們
。”
關鳩鳩風騷地搖着雞毛扇,慢條斯理地回道:“兵司大人,兵盔器甲,還有弓弩箭矢,都差不離兒,學生已經一一讓兒郎們領齊全了。”
兩人稟報完畢之後,卻又很有默契地走到郭業的身後,一左一右各站一邊,如哼哈二將一般的存在。
緊接着,龐飛虎,程二牛,甘竹壽,邵嘯等各個隊正紛紛站於一排成線,齊齊抱拳喊道:
“稟報大人,三千隴西軍,集結完畢!”
衆人聲音爽利果斷,又是異口同聲,煞有介事,破壯聲威。
郭業始終一臉淡然地聽着衆人的稟報,眼神讚許滿意點頭向着他們逐一致敬。
最後又望着前方集結完畢,將整個渡口填塞得黑壓壓一大片的三千隴西軍,伸手一探,接過身邊一名士卒遞上的虎頭湛金槍,高高舉起,凌空揮舞成風。
聿……
一聲馬鳴嘶叫,鼾聲震天。
這時,一名長得極爲俊俏可人的小兵卒低着腦袋,將一匹白色戰馬牽到郭業跟前,憋着嗓子尖聲說道:“大人,請上馬!\";
呃?
郭業對這突然其來的一幕有點意外,不過開拔在即,他也懶得細究,肯定又是好弄這些細節之事的關鳩鳩所爲。
於是徑直走到白馬旁邊,摸了摸白如霜雪的馬鬃,欣喜讚道:“好馬!”
騰~~
翻身上馬,動作爽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馬上穩坐之後,郭業再次舉起虎頭湛金槍,遙指北疆之地,高聲吼道:“弟兄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隨我出川!”
白袍鎧甲,白色戰馬,真是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端的是英姿颯爽,威武逼人!
三千隴西軍被郭業的氣勢所感染,異口同聲沖天吼道:
“出川,出川!\";
“開拔,開拔!”
……
……
無論是關鳩鳩,還是朱胖子,乃至康寶,龐飛虎等人,無疑都被此情此景給感染到了,一時間,熱血沸騰,戰意燃燒,無法抑制。
而某個不顯眼的地方,也有一個人看着戰馬之上的郭業,久久未曾眨眼,看着聽着,感受着,不由傻傻愣在那兒,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