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這一日妖界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巧的是蝶霓裳女君也在這一日派人捎口信送來了一股及時雨。她說十個月後願意參加反天一戰,雖然是個好消息,但,鳳飛夕轉首費解地望向陸之遙“你說她怎麼會同意了呢?”
陸之遙端起一杯熱茶輕輕吹了吹,沒什麼興致地應着“她應戰有何稀奇?身爲妖界族王,在其位謀其職而已罷了。”
鳳飛夕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想起什麼,語氣泛酸“我聽說她曾經是仙,且一心思慕着你,還與你朝夕相處了一個月,哦對了,還同牀共枕了一夜,而且你曾親口答應了會娶她,當年若不是遙妙,你難道就真的娶了她?”她一直不能理解陸之遙那時候爲什麼明知道是被蝶霓裳騙了,還是答應了會娶她,難道這萬年鐵樹的陸之遙曾爲這個蝶霓裳開了花?細想也不對,若他真的在意她,又爲什麼眼看着遙妙毀了這場婚禮?
他擡頭看向她,隱約有些詫異“你怎麼會知道?”
她呆了呆,輕咳一聲“我那日看她與你貌似是老相識,就問了問如玉君,對了,你和如玉君又是怎麼相識的?”
他垂眸持筆,不願提起似得,潦草帶過“機緣巧合。”
說起來,自前幾日從九重天上回來,顏如玉就不見了蹤影,也沒留下什麼口訊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這麼走了,也不知是回了玉雪峰,還是別的。
煙雨霏霏,由偌大的一片桉樹林拱托在半空的夕木宮中更是霧氣繚繞,茫白一片,仙境一般。
彼時鳳飛夕與陸之遙正在庭院中一處六角閒亭聽雨對茶,陸之遙在石桌旁有模有樣地持筆描着什麼,鳳飛夕則趴在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懶散研磨,其實更多的時候她的目光都是停駐在他好看的眉眼上分神,想着,時光若是能永駐在這一刻,就好了。
暫且不去想父母之仇,不去惦記逆天之行,不去忌憚他的身份,就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日子平平靜靜,無人驚擾,她愛着他,他就在她身邊,哪怕看不到這愛的結果,她也甘願緊緊抓住他的手,不去說些平添煩惱的話,不去追問他愛不愛她,就這樣悠悠漫漫地過下去,也是好的。
這一刻,她這樣想着,豁然開朗地發現自己是一個很有胸襟很接地氣的女君,正抿脣笑着,陸之遙停了筆,轉頭看向她,頗爲認真地道“喵喵,我爲你描了一副丹青。”
鳳飛夕受寵若驚,赫然坐直了身子伸着脖子過去,看清楚他筆下那副所謂的丹青時,身形一震,扶額乾笑”呃...其實,我更喜歡聽你彈琴。”
他拾起宣紙輕輕吹了吹,遞給她“恩,改日彈給你聽,這個你收起來吧,喜歡的話掛在房中也尚可。”
掛在房中?這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丹青他讓她掛在房中,那她豈不是每日看到一遍都得懷疑一遍難道自己在他眼中就是長這幅樣子?這太可怕了。
但她還是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妥善收好“恩...”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噓聲補充“那個...你覺得你畫的如何?”
他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她覺得不能折了他的面子,所以故作真切地驚歎道“當然好了,我很喜歡,謝謝。”
他點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我覺得很醜。”
我也覺得很醜!這一天鳳飛夕認識到一個道理,神也不是萬能的,比如陸之遙不會畫畫。
四月初,雖距一年之期還有不少時間,但趕早不趕晚,鳳飛夕決定前往魔界說服三君做同盟,陸之遙自然同行。
豔陽天,晴空萬里,金鳳從靈城而來,附着靈沉華的一紙書信。前往魔界的途中,鳳飛夕拆開來看,其中他提到魔界三君,併爲她做了簡單介紹。
三君中逸擎君的舅舅翩舞魔君爲人豪爽痛快,雖然是容易意氣用事了點,但總得來說還是好對付的,鳳飛夕此行可以先從他着手。
花落魔君好女色,行爲作風招搖放蕩的很,靈沉華重點提醒鳳飛夕要引起注意了,必要時出賣出賣色相也是有用的。對此鳳飛夕表示,出賣他奶奶個頭。
而這個千寒魔君呢,是位女君,人如其名性子很是冷清,應該會是鳳飛夕此行最難攻陷的一座城池。
雖然靈沉華此人多數時候是不靠譜的,但這些情報還尚且算是有點用,收起信來她決定就按他說的,從翩舞魔君入手。
妖界通往魔界的入口隨處可見,但凡妖氣濃重瘴霧垂掩之處,都是魔界的入口,但是在尤其注重自然環境的鳳飛島上就尋不見了,所以這入口既可以算是好找,又可以說是需要碰碰運氣。
不過有一個地方鳳飛夕知道,是一定會有一條專門通往魔界的道路的,那便是逸擎君的逸森山。
從鳳飛島到逸森山行了大半日,一落腳鳳飛夕便招金鳳回了靈城,實際上就是她不讓它回去,它在這裡也待不下去。
妖界境內大多數地區眼下的氣候是不冷不熱的正適宜,但一到了逸森山境內卻早已是炙熱的酷暑炎夏,習慣了常年恆溫的金鳳自然是難以適應這裡,就連鳳飛夕也是才入境便開始摞胳膊捲袖子,緊緊蹭在陸之遙身側,呼吸着他周身清寒的仙氣,終於體會到了這座人體冰窖的好處。
逸森山山勢平緩廣闊,一望無際,滿眼的全是繁密遮天的古樹森林,小妖們的家都是安在樹上的簡樸樹屋,在這裡沒有華街鬧市,沒有燈火通明,整座山上唯一一處落地住房,便是逸擎君的擎宮。
逸猴一族安居樂業在此處幾乎是一生都不踏出這座山,這裡沒有紛擾沒有鬥爭,實在是避世出塵般的桃源之鄉,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熱了,要不然完全可以趕超鳳飛島在妖界觀光勝地中排名第一的位置。
鳳飛夕還是初次來逸森山,與陸之遙並肩徒步跨越密林向大山深處的擎宮進發時,她終於可以理解爲什麼逸擎君會養成那樣一副懶散的性子了。想來要是她生長在此處,估計也會如他那般,有事吃吃香蕉,沒事睡睡小覺,無人驚擾,總是好的。
正想得出神,腦海深處忽晃過一座有着半山桃林和碧水瑤池的絕美仙山,腳步一頓,她再一眨眼,卻又什麼都沒有了。那是哪裡呢?潛意識裡好像很熟悉很熟悉似得,是哪裡呢...
陸之遙回首望她,拾起她一隻手,提醒道“喵喵,山路不平,小心一點。”
她看向他,羽玉的眉,淡寡的眼,不含溫情卻也不冷情,只是淡淡的,包含着世間萬象。怪不得她總覺得在他的眉目間可以看卻天下人,卻不知原來天下人的容貌都是源他而來。
“你就叫...陸...之遙,對,陸之遙。怎麼樣之遙,你喜歡麼?”
什麼?
一個晃神,她耳畔的風聲中似是掃入了這麼一道聲音,溫柔的,篤定的,百轉千回,蕩氣迴腸。
她空着的另一隻手一撫臉龐,眼中竟順着那道風落下一滴淚,這感覺有些奇怪,有些熟悉,她漠然開口,嗓音有些沙啞“陸之遙,你爲什麼叫陸之遙呢?”陸之遙,我上輩子與你是否見過?
她感覺到他握着她的手一僵,沒有回頭,敷衍地道“沒什麼。”
她沒有應聲,有些出神,另一個問題也沒有問出口,只模糊地想着剛纔看到和聽到的到底是什麼呢?想着想着又恍然憶起初見他的那一天,她又爲什麼會昏倒了呢?
和陸之遙在一起,她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心和踏實,起初她分明是懷疑他的,後來卻也不知從哪就冒出一股沒來由的信任,總覺得很熟悉,很不同,琢磨了半日無果,索性便將千絲萬縷的思緒團成球一扔。
想不透,便不再去想,她一直是這樣。
就當做只是因爲他是陸之遙而已吧,對,因爲他不是別的任何人,他是陸之遙,是她喜歡,甚至愛上的唯一一個人,僅此而已,不作他想。
密林深處,尾隨了鳳飛夕與陸之遙二人一路的一道灼眼紅光,在被陸之遙察覺到的前一瞬消失在了枝頭。
那時的鳳飛夕還不知道,的確,就是因爲他是陸之遙,所以她聽到他的名字就暈厥落淚,所以她看着他就再看不到其他人,所以她無法抑制地愛上他又一次步入這場慘淡輪迴。
她額前與眼梢的花紋很長一段時間已不再生長,但她胸前那一朵卻已在與玄鄴的那場對戰當中爬滿了整條右臂,後來當她想再使出那日劈海斷山般磅礴氣勢的妖風時,不知爲何怎麼也使不出來。
她想,當日她可能是無意啓動了神器封血刃的什麼玄機,所以才能做到的吧。她又想,這個該死的玄鄴,堂堂一個仙界大將軍竟然與她這麼個弱小女子來搶奪一把劍,委實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