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有在他懷中入睡,才能睡得如此安穩,蘇雅容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她看了看周圍,他已經不在了,也沒有其他人,她微微嘆了一聲,將自己的穴道解開,恢復了好一會兒,臉色才見紅潤,身體也恢復了些力氣。
“顏兒,顏兒你在外面嗎?”
“小姐,你醒了啊,要不要吃點東西?”顏兒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羹從外面走進來,走到蘇雅容身邊,低聲回道,“皇上爲了小姐處置了那冷貴人,雖說只是罰俸禁足,但是已然是失了聖寵,靜和宮的主位邢昭容去探望過了,送了些東西,說了些寬慰的話就出來了,其他人並未有什麼動靜。”
“無所謂了,我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剩下的,便看她自己了。”蘇雅容嘆了一聲,雖然鳳卿宸沒有說什麼,但是她還是沒有把握能完全騙過他,明日還是早些起來隨駕上朝去比較好,適可而止纔是聰明人該做的。
“小姐,你何必趟這潭渾水呢?”顏兒輕嘆,將手裡的蓮子羹遞給蘇雅容。
“罷了,今日我救人一命,來日便會有人救我一命,倒也不是什麼壞事。”蘇雅容淺淺一笑,“顏兒,日後你在這宮中也要多助人,說不定哪一個就是貴人呢。”
“知道了,小姐就是心善呢。”顏兒笑了笑,將空碗接過來,“小姐這番好了,可要去乾清宮伺候?”
“沒有傳召,我去作甚?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今晚月色尚好,倒不如出去轉轉,我就在附近走走,你就留在這兒吧,萬一乾清宮有個什麼事情,你也好先照應着。”
“小姐……”
“放心吧,你家小姐好歹也是了無居士的弟子,總不好丟了師父的臉,打不過還跑得過,相信我!”蘇雅容對顏兒眨眨眼睛,起身到衣櫥前選了幾件輕便的衣裳,略略挽了下頭髮,便出了門。
月色如水,蘇雅容沿着紅色的宮牆慢慢行走,前世的時候也曾去過象徵着古代王權的故宮,也曾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將所有的宮牆撫遍,那一種冰冷沁入骨髓,暗紅的顏色,就好像是乾涸的血跡,可是這裡,卻不那麼冷,反而是一種熱烈。蘇雅容彎了彎嘴角,這興許是還有人生活在這裡,爭鬥在這裡的緣故吧,百年之後,這裡是不是還能這般熱烈呢?
忽然一個影子從她身邊掠過,速度極快,卻不妨礙蘇雅容看清她的身形,她微微一愣,她怎麼穿成這樣,看方向好像是從乾清
宮出來的。蘇雅容本不欲多事,可是轉念一想,難不成自己今日幫助的是個刺客?後面的隱隱的火光和人聲,抓刺客的聲音清晰可聞,蘇雅容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個侍衛就會嚇唬人的麼?難道這深宮之中,真的就沒有什麼高手護衛?無論怎樣,若是她被抓到,對自己總是有害無利的,倒不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她說不定有什麼冤屈呢。想到這兒,蘇雅容身形一展便追着方纔那道身影而去。
“呼,她速度真快,竟然追不到她。”蘇雅容停下腳步,裝病騙人果然是不對的,以至於她竟然追不到一個輕功並不如她的人。她望了望那人遠去的方向,想着若是自己都抓不到她,何況那些沒什麼大用的侍衛?再說皇宮之中並無更大的動靜,那就說明皇上無恙,至於明天會怎麼樣,明天還沒來,怎麼會知道?她略路調息,跑了半天自己也累了,逛園子什麼的也沒了興趣,還是回去睡覺好了。
蘇雅容才往回走了幾步,正巧碰上了一隊貌似在搜尋刺客的侍衛,她剛打算隨便編個什麼話引他們到別處,誰料那侍衛長明晃晃的刀尖朝她一指,大聲喊道:“就是她,抓刺客,別讓刺客跑了!”
蘇雅容一聽這話,直接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怎麼個意思?不過情勢可不容她多想,再不跑怕是要被捅成馬蜂窩了,蘇雅容無奈,只好提一口氣繼續逃。
鳳宮大得很,蘇雅容又是個路癡,七轉八轉的果然迷了路,她慢下來,看着周圍大致差不多的建築,隱隱覺得頭痛了起來。可是侍衛們的喊聲還在身後,她卻是跑不動了,四下裡一張望,漪瀾小築,這應該不是某位得寵的娘娘的宮殿,不管那麼多了,先進去躲躲吧!
蘇雅容推開精雕細琢的大門,閃身進去,隨手點了幾個門口侍女的睡穴,將大門關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擡眼一望,後悔莫及。人不貌相,宮殿亦不可用名定性啊!蘇雅容暗暗爲自己默哀,這怎麼可能不是某位得寵的娘娘的宮殿?漪瀾小築,現在想來,雖不大氣,卻是溫馨,再看這裝飾,華麗精巧,擺設的物件哪一個不是上品,蘇雅容噤聲走着,生怕自己的動靜大了,驚碎這些個賣了她也賠不起的寶貝。
轉過一架屏風,隔着重重的帷幕,似乎有一個人半躺在美人靠上。因着帷幕遮擋,蘇雅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心裡卻有一個聲音,極力地慫恿她上前去一睹那人的真容。蘇雅容理智尚存,堪堪停住腳步,直覺告訴她
無論這帷幕後的人是誰,帶給她的都不應該是好事。她正欲轉身離開,穿屋而入的風卻吹開了層層的紗,露出那人的臉。蘇雅容只遙遙地看了一眼,時空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凝結,並將一切註定。
蘇雅容停住了後退的腳步,就那麼愣愣地望着他,就好像是仰望着九天之上的神祗。燭光搖晃,他的臉微得不明朗,風停了,帷幕重新落下,蘇雅容大着膽子,秉着呼吸,掀起帷幕走近他,原本一心都在書頁上的人,忽的揚起了眼,復而又回到書頁上,彷彿她是空氣一般。他不知道,他那雙眼眸,竟是要在一個雲淡風輕的瞟視中,奪去了蘇雅容的心跳。那一雙琥珀一樣的瞳,飄着些許清淺的細碎光亮,深得看不見盡頭。
是他,雖然未曾見過容貌,蘇雅容卻能這般斬釘截鐵地確定,就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出現在她夢境中的人,就是他!
半躺在美人靠裡的他很顯然就是剛剛出浴的模樣,慵懶而優雅。玄色的睡袍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結實的胸肌和白皙的頸項,修長的腿隨意搭在軟榻上,一隻手握着書卷,另一隻手撐着頭。那一雙手,骨節分明。微長的額發猶滴着水,他的臉略微柔美,五官的精緻是蘇雅容前所未見,飛揚入鬢的眉,細密纖長的睫,半斂的眼眸似是籠着煙霧,有着看不分明的神秘,秀氣的鼻樑下面,淺紅的脣輕抿。
或許是幻覺,蘇雅容總是覺着他身上的睡袍上的祥雲圖文背後隱藏着一條隱忍的金龍,她低呼出聲,這人定然不會是池中之物——柔和親切的微笑背後收斂着叱吒九天的銳利,雲淡風輕的平和深處潛藏着毀滅山川的力量,一言,可定黑白是非,一行,可覆雨翻雲。若她的直覺沒有錯,那麼這天下,總有一天會亂。禍國的不只有紅顏。
良久,久到蘇雅容幾乎麻木了雙腿,才聽得那一聲宛若天際神音的輕笑,“怎麼,膽氣用到這兒就盡了嗎?你是哪個宮裡的,怎的見了本王不曉得行禮?”
蘇雅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勉強讓自己行禮的動作看起來不那麼生硬,遲疑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纔是對的,只得沉默。
那人笑着將書卷丟開,起身下了美人靠,將蘇雅容扶起,執了她的手,引她去了他的牀榻,將她放在被子裡,微笑地注視着她的眼眸,聲音半是哄騙,半是命令。
wWW ⊙тт kΛn ⊙c o
“好生歇着,明日便好了。”
像是中了蠱,蘇雅容緩緩合上了眼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