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還沒等她喊出聲來,那個暗紅色的身影就閃到了她面前。
“你的牀太硬了,我躺了一會兒決定讓你去睡硬牀了。”司空罹燼目不斜視地直接進了屋。
“你去哪兒了?”蘇雅容追着司空罹燼進屋,拉住他的手臂,卻觸到了溫熱粘稠的液體,是血。她抖着手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血跡,聲音也顫抖了,“這……這是你的血,還是別人的?”
“我的。”司空罹燼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說得很平淡。
“你的?那你還這麼淡定!你還是不是人啊?不知道疼啊!趕緊的,讓我看看!”蘇雅容說着就去扯司空罹燼的衣服,司空罹燼也沒有躲,就聽呲啦一聲,司空罹燼的衣服就報銷在了蘇雅容手裡。而她最先看到的不是他的傷口,也不是他的好身材,卻是他左邊鎖骨下方的一個刺青,那是一朵黑色曼陀羅,意味着無盡的復仇和不可預知的死亡。
“這是……”那朵花妖嬈地幾乎要跳了出來,蘇雅容顫抖着指尖撫上去,觸摸到他的皮膚的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他身體的僵硬。她試探着開口,“這是你們暗樓的標誌麼?這就意味着你的生與死都掌握在了暗樓樓主的手裡?你的身體裡面是不是還有用來控制你們的毒藥?”
“你想多了。”司空罹燼把頭別到一邊,“我從小就有這個東西,與暗樓無關,樓主也從來沒有給我吃過什麼藥,你要是看夠了,摸夠了,那就給我上藥。”
“那就好……”蘇雅容拿了藥箱,想了想還是給他把了脈,確定他身體裡沒有毒素之後,開始給他處理傷口。她把動作放得很輕,因爲她知道若不是有故事,不會有誰家的孩子會出來做殺手這個事業,有牽掛的人也不適合做殺手,這樣的刺青,他眼中的冷漠,都好像在說一個血的故事。她不想問,揭傷疤這樣的事兒,太不殘忍了。
處理好傷口,蘇雅容爲司空罹燼上了藥,包紮好,又給他找了件新的衣服穿上,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出去煎藥了。
“你在門外站了很久了,不累嗎?”司空罹燼的聲音很是調侃,卻也充滿了戒備。
花疏影走進來,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凝視了很久,她舉
起了手,將衣袖中藏着的梅花烙盡數射出。司空罹燼拿起身邊的熾焱劍,卻皺起了眉頭,她並不是想殺他。梅花烙落地的聲音身清脆,花疏影和司空罹燼靜靜地望着對方,一個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想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你們……”蘇雅容站在門口,看着滿地的梅花烙,再看看對望的兩個人,突然覺得自己來的很不是時候,但是也覺得這兩個人太古怪了,傳說月緲閣和暗樓是死對頭,他們兩個作爲各自其中的翹楚,除了生死,還能有什麼瓜葛?總不能是舊情人吧?那這是鬧哪樣?破鏡重圓?
“我不喝藥。”司空罹燼的聲音冷冷的。
“什麼啊?這麼大的人了,耍什麼小孩子脾氣?受傷了是一定要喝藥的,要不然你不行了,誰來帶我走啊?”蘇雅容翻了個白眼,將要端到司空罹燼面前,“喝藥!”
“不喝!”司空罹燼很是乾脆。
“喝!”
“不喝!”
“喝!”
“不喝!”
“你要聽話,趕快把藥喝了,然後姐姐教你飛。”花疏影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將升溫的氣氛一下子擲到了冰點。
沉默蔓延,直到司空罹燼賭氣一樣的喝掉了所有的藥,然後將碗狠狠地丟到花疏影面前,砰地一聲炸開的,好像不只是那一隻藥碗。
“小燼,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花疏影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溫柔過,蘇雅容慢慢退出了房間,將門關上,靠在門板上,看着不遠處的月亮,微微笑起來,原來,不只有月圓纔是重逢。
“小燼,留下來吧,好麼?畢竟……”花疏影在勸說。
“不,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司空罹燼的倔強讓蘇雅容搖頭微笑。
“你……”
“啊……”門被從裡面大力拉開,蘇雅容失去了支撐的點,向後倒了過去。
“笨女人,你在偷聽。”司空罹燼抱着蘇雅容,面色不善。
“我沒有,我哪兒有那麼好的內力,不過是幫你們守門罷了。”蘇雅容站直身子,摸着鼻子笑了,“恭喜你們兩個,終於團圓了。”說罷,便跑了開去。
當蘇雅容停下腳步的時候,她驚訝的發現她竟然跑進了竹林,跑到了小樓前,她回頭看了看竹林,抹了抹眼中的淚,往小樓裡走去。
“蘇姑娘此時造訪,可是有什麼事嗎?”就在蘇雅容的腳即將踏入小樓的門裡時,閣主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兒
是你的地盤,出了什麼事情你比誰都清楚,既然放我進來,就別問那麼多有的沒的,我且問你,有沒有茶水?”蘇雅容紅着一雙眼睛,她很想喝酒,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告訴她,還是喝水吧,至少喝水不會醉。
“茶水麼,是沒有的,不過有幾壇上好的竹葉青,蘇姑娘可能將就?”閣主走上前去,拉住蘇雅容的小手,將他拉進了小樓。
臨窗的位置,蘇雅容抱着個酒罈子發呆,忽然就想起明湖邊上的桃花釀了,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他也很久不到自己的夢裡來了。
“蘇姑娘有心事?”閣主貌似不經意地問。
“回不了家算心事麼?”蘇雅容的目光已經凝固在外面的竹子上。
“蘇姑娘是指鳳宮還是丞相府?”閣主的眼神閃了閃,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都不是,”蘇雅容略略擡起頭,看向碧藍的天空,聲音隨着目光,變得悠遠起來,“我的家不是在這裡的,或者說,我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空……”
蘇雅容或者是醉了,竟然對一個不知道敵友的人吐出了埋藏在心裡十幾年的秘密。她一口一口喝着酒,一點一滴敘說着她的故事。從她暈倒在前世的鳳凰城月老祠裡的桃花林開始,醒來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時空,並且變成了嬰兒,慢慢長大,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叫玉龍雪山,她的師父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了無居士,她的師兄是個很溫柔的白衣公子,再後來她被接下了雪山,說是蘇丞相的女兒,送進宮中,然後伴駕,然後喜歡上鳳卿宸,然後傾盡記憶裡的一切幫他建立軍隊和水師,再後來,被貶斥,被拋棄,被帶到了這裡,看到了花疏影和司空罹燼的重逢。
“我從來都不去想我原來所在的那個時空,因爲那裡有太多讓我傷心的人和事,現在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不是不想念,只是在逃避。千里共嬋娟,真的很想知道,那個時空的月亮和我每天看到的是不是一樣。”蘇雅容伏在桌子上,眼睛通紅得像一隻兔子。
“你是想回去了嗎?”閣主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一點熟悉。
“不,不是的,既然老天把我帶來了這裡,就一定是要我做些什麼,如果完不成,我一定回不去。”蘇雅容搖搖頭,頭卻更暈了。
“只是這樣嗎?”閣主輕輕問道。
“不是的,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等了許久,蘇雅容的呼吸開始均勻,閣主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轉身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