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襲大紅的蓋頭隔絕了視線,蘇雅容低頭看着自己不知道什麼穿得整整齊齊的嫁衣,正紅的顏色,祥雲圖紋中隱隱約約的鳳凰,還有一個被塞在手裡的蘋果和花球。有那麼一瞬間,淚水模糊了視線,還記得那是前世,在鎂光燈和照相機下,她也曾和某人有過這樣的影像記錄,她還說傳統的東西很讓人感動。如今,一切又重演,可是時間、地點和人物,都不是從前,也包括她自己。
“容容,準備好了嗎?”壓低了的聲音,溫柔而體貼,看不見他的模樣,卻能聽見他的心跳。他也是故作鎮定吧。
“嗯。”跨越千年,再一次答應下這樣的請求,沒有婚戒,沒有玫瑰花,就只有大紅的喜堂和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蘇雅容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也在這一剎那想過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回去,那麼她會如何選擇,可是無論做出多壞的打算,她還是想要答應他,就當一切是夢也好,她想要抓住所有屬於她的片刻。
“容兒不管怎麼說也是沉霄的妹妹,是朕的秉筆奉儀,這般倉皇就已經很委屈她了,儀式還是要的,不然這小妮子反應過來,一定會怪罪的。”是誰的聲音這樣隱忍着苦澀,鳳卿宸看着蘇雅容和鳳鏡夜,心臟隱隱地疼痛,這樣的場景,站在她身邊的不應該是自己嗎,爲什麼現在會成了這般模樣?他開始醒悟,他再也沒有了機會,攜她相遊。
“皇兄說的是,是臣弟疏忽了。”鳳鏡夜微微一笑,俯身哄着蘇雅容,“先隨花疏影他們去吧,一會兒我就來接你,乖……”
“好。”蘇雅容的聲音小小的,很是聽話,她知道即將帶她走進另外一種生活的這個男人並不簡單,即使面對她,他也不是單純的,但是,她就是願意相信他,也愛他。
花疏影將蘇雅容扶了出去,花頌和宮雪初自然是要跟着去的,百里沉霄作爲蘇雅容在這裡唯一的孃家人,也隨着出去了,鳳千凝肯定是要去鬧一鬧新娘的,而商羽則是出去安排事情,偌大的喜堂裡,就只剩下了鳳家的兩兄弟。
“朕從未想過你我兄弟兩個會在這樣的場合中相遇,鏡夜,你可也準備好了?”鳳卿宸起身,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有一種悲哀從心底裡透出來。蘇雅容說的沒錯,高處不勝寒,身爲帝王,不是有誰逼着自己絕情斷愛,而是不得不這樣做。
“皇兄的話,臣弟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是這準備,臣弟
覺得倉促了些,委實委屈了容容。”鳳鏡夜順着雪啼的動作穿起自己的喜服,第一次穿紅色的他並沒有顯出多麼的不舒服,反而因爲紅衣的映襯,顯得一張精緻的臉,更加唯美。
“你惦記這江山,應該很久了吧。”鳳卿宸嘆了一口氣,負手而立,眼睛直視着鳳鏡夜,“就從那一天你的母妃死在太后宮殿裡那天開始,你心中所恨的,除了太后,應該而有父皇,和後來登上龍椅的朕吧。”
“皇兄言重了,臣弟心中並無恨意。”鳳鏡夜尋了個椅子坐下來,任雪啼打理着他的頭髮,他垂下眼睫,那一份安然,當真是無慾無求。
“鏡夜,容兒就沒有和你說過那張龍椅嗎?”鳳卿宸的眼中泛上一種悲哀。
“自古紅顏多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鳳鏡夜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像極了蘇雅容當年在月緲閣和他秉燭長談的表情,看透了世間紅塵,心上再無半份牽掛。
“這倒像是她說的話,呵呵……”鳳卿宸轉過身,看着豐逸俊朗,風姿翩翩的鳳鏡夜,眼神愈加鋒利,“鏡夜,既然容兒跟你說過帝王家,那麼你也該知道,一山容不得二虎,朕的身側,也容不得你。”
話音一落,大紅的喜堂裡闖入了無數黑衣人,看打扮,是暗樓的人。鳳鏡夜冷冷地看着圍上來的人,很是不屑地笑了笑,再看走到鳳卿宸身邊的司空罹燼,忽然彎起一個邪魅的笑。
“皇兄,容容也說過一句話,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呢。”鳳鏡夜的衣角無風自動,“皇兄既知我是月緲閣閣主,就該知道我消失多年,並不只是遊山玩水,而當年你下在容容身上的雪魂消,也不曾將我的武功徹底廢掉,人多確實是個優勢,但是皇兄可曾想過,若是站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宮雪初,暗樓可擋得住他?”
“你是說……”鳳卿宸的瞳孔驟然緊縮,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鳳鏡夜。
“是啊,當年從石縫中撿到那個襁褓的孩子不是宮雪初,那個與容容青梅竹馬的人也不是宮雪初,那個被容容依賴,被她心心念唸的人也不是宮雪初,甚至於被容容奉若至寶的玉佩也不是出自宮雪初之手。”鳳鏡夜嘲諷地看着鳳卿宸,“皇兄,從一開始你就算錯了,從一開始就是我,得雅容者得天下,皇兄,你輸了。”
“難道說……難道說了無居士的弟子,不是兩個,而是三個?”鳳卿宸幡然醒悟,難怪宮雪初的
身上沒有修煉過桃花秘典的跡象,難怪鳳鏡夜的房中長年盛開着桃花,可是……
“皇兄也覺得不對,是吧?”鳳鏡夜淺淺一笑,“爲什麼容容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並沒有認出我,而是那麼篤定的認爲宮雪初是她的師兄,其實很簡單,她的身上……”
“我的身上種着曼珠沙華。”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幾枚梅花烙將路打開,蒙着紅蓋頭的蘇雅容在花疏影和花頌的攙扶下邁過門檻,她盈盈站在大堂中央,“師父一共收了三個弟子,雪初繼承了師父的所有武功、醫毒之術和謀略之術,夜卻獨獨繼承了桃花秘典,殊不知這一部桃花秘典竟是師父多年的心血精髓之所在,至於我,卻是什麼都學了,什麼都沒有學好,但是隻要是我感興趣的,我全部記得。所以,曼珠沙華,我是知道的。”
“容容,你可是在怪我?”鳳鏡夜想要去牽她的手,卻被她躲過,他看着自己空空蕩蕩的雙手,嘴角的笑帶上了微微的苦澀,“你果然還是怪我了,是不是?”
“是,我是怪你。”蘇雅容的語氣冷然,“我怪你既然要穿越千年將我帶到你的身邊,爲什麼不好好珍惜我?爲什麼要利用曼珠沙華將我對你的心心念念轉移到別人的身上,甚至於不惜轉移到卿宸的身上,利用我來達到你的目的?如果不是我知道曼珠沙華的解法,如果不是卿宸對我下了雪魂消,我怎麼能知道一切?鳳鏡夜,我真的很想知道,今天你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的惡作劇?你對我,究竟有沒有半分真心?”
“你莫要看我,縱然我也是你的師兄,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和容容之間的恩怨,我是沒有資格說什麼的。”宮雪初往旁邊挪了一步,眼風掃了一圈依舊圍着的暗樓之人,冷笑一聲,“落雪宮都重出江湖了,你們怎的還不知好歹?”
“容兒,到朕這兒來,朕帶你回鳳凰城,可好?”鳳卿宸對蘇雅容伸出手,眼中的溫柔期待,他相信,就算是有蓋頭遮擋,她也依舊看得到。
蘇雅容沉默着,她看着自己的雙手,心亂如麻。她知道自己的宿命,卻不知道在這個瞬間該如何抉擇,鳳卿宸是個好皇帝,而鳳鏡夜卻並不適合那個位置,出於她的私心,她也不希望鳳鏡夜坐上那張冰冷的龍椅,但若是她走向鳳卿宸,她追尋了千年的幸福,就這樣生生地被自己掐斷了。
沉默在瀰漫,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