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面君

因爲天子已經三個多月沒有朝會理政了,累積的政務太多,尚書檯安排下來,大朝會需要五天的時間。大朝會的安排:二十五日是王公勳貴入朝,二十六日纔是各州郡的貢使覲見,二十七到三十日則由尚書檯陛前議事決政

四月二十五日上午的朝會中,天子當廷連下五道詔令,賜死十七位有謀刺太后的嫌疑的公侯及其屬官,株連五族,緹騎四出,將這些“叛臣”的五族以內的親友近千人投入詔獄。

然而天子如此的強勢,仍舊有強項的大臣不肯服軟。八十歲高齡的弘農王在得知老友被賜鴆酒以後,不顧雨勢,直奔未央宮爲老友鳴冤。

此時政變在長安已經浮出水面,糾纏不清的各派勢力都開始了正面的激烈對撞。掌論議的大夫數十人或出於憂國憂民的本心,或受人指使,紛紛叩闕上疏,諫議天子以尚書檯行權期間,政令的缺失。諫議大夫在被內監自大殿內拖出來後,便大罵奸佞趁天子重病,惑君誤國,被廷衛一手推開,從臺階上滑倒,竟當場摔死。他的從事和一名有師生之誼的議郎請求將兇手投獄治罪被拒,悲憤之下,竟撞死在殿前的青銅瑞獸上。

西朝內外候召的朝臣被這血勇所激,不顧阻攔,出列跪請天子嚴懲兇手。天子執意不允,衆臣便長跪不起,叩首出血。

直到次日各州郡的外臣入朝覲見,西朝殿外,已先後有五名體弱氣虛的朝臣經不得跪着過夜寒氣和雨水猝死,三十幾個昏倒。但剩餘的七十餘名朝臣,仍就跪在雷雨裡一動不動。

嚴極站在我身後,喃道:“我素來瞧不起文臣,但有時看到他們這種赴死的勇氣,也不禁感動。”

我輕輕的點頭,道:“我們的民族,能夠屹立千秋不倒,便是因爲歷朝歷代,總有這樣執着義理,雖死不悔的人在。”

雖然他們跪在這裡其實多半是受人利用,成爲抹黑齊略的名聲,鋪墊幼主登基的道路的工具,但面對這樣堅持自己心中的正道的人,我卻也恨不起來。

說話間,一名紫衣錦袍的高階內監走出來,神色倨傲的問:“誰是南州撫民使雲遲?”

“我就是。”我走了過去,細看那內監的面相,確定他並非齊略身邊的近侍,眉目間頗有暴發戶的驕氣,心裡一動,隨他走到無人注意的宮殿轉彎處,便喚了一聲:“阿監,雲遲有件事想向您請教。”

那內監頗不耐煩問:“什麼事?”

我一挽衣袖,將腕間一枚春三彩的翡翠釧褪了下來,在他眼前一晃,但卻並沒有直接給他,只是託在掌心裡,低聲笑道:“阿監,我問您的這件事簡單得很,就是關於南州貢納數額的變動……”

那內監一看我褪釧,眼睛頓時一亮,手動了動,但忍了下來,只是目光卻落在了春三彩上,捨不得移開。

我暗暗嘆氣——這樣貪婪而淺薄的表情,若是常年跟在齊略身邊,見慣了大場面的阿監,哪會露出來?也只有隨着嬪妃長居深宮之中,初掌大權,眼界剛開,被榮華迷了眼的阿監纔會有。

“您知道的,這春荒徵賦,南州的財稅實在支撐不起,陛下若不寬恕些可不行。您既然在駕前隨侍,想必也是精通政務,知曉陛下對南州請減新賦的奏疏的批註的,您能不能告訴我?”

我有意無意的晃動手掌,春三彩的光華流轉。那內監眼裡蒙上了一層迷醉的薄霧,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我在他擡頭的時候凝視着他,柔聲道:“阿監,您只要回答我的問題,這隻春三彩就是您的。我的問題對您來說,其實相當簡單……真的很簡單,很簡單……”

那內監略有些發癡的接過春三彩,我將聲音放低,輕輕的問:“陛下現在還活着嗎?他中了什麼毒?”

“還活着,中的是毒鴉膏……”

我震駭莫名。毒鴉膏是我給鴉片起的名字,爲做警示,特意加上了一個“毒”字。罌粟有極高的醫用價值,因噎廢食不可取,因此我在南州加強了種植、製藥、銷售三種流通渠道的管理,按照常理,這東西就算流落到宮廷,也應該是製成了藥的成品,怎麼可能出現這麼原始的稱呼?

是誰敢拿這東西來毒害天子?使用它的人是不是完全明白鴉片的特性?

我籠在袖間的雙手握緊,掩口低頭,掩飾驚怒。

那內監吐出這三個字,已被催眠而迷茫的眼裡也閃過一絲驚懼,我知這臨時的催眠作用有限,容易擺脫,當下輕咳一聲,給他解脫了催眠狀態,將準備好的問題問了一遍:“陛下有沒有允許南州減去新徵的財賦?”

那內監接着我的問題回答:“有的,不過只能減二成……”

那內監在半催眠狀態下感覺只回答了我一個不重要的問題,但卻得到了一隻春三彩的翡翠釧十分划算,心裡僅有的那點警覺又消失了,笑呵呵的引着我往前走。

轉過一重複廊,甬道岔口突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我怔了怔,不自禁的站住了!

那人穿着一身騎都尉的服飾,眉目姣如好女,只是我曾記在心底的飛揚笑容已不再洋溢,嘴角脣邊,彷彿帶着淡淡的譏誚冷漠。

高蔓!

他終究還是順着家裡的安排入了官場。

六年未見,他已長成了這般模樣。

我腳步一頓之後,忍不住快步向前。他也看到了我,眼裡波瀾微動,旋即歸於平靜,不言不動的停在岔道口。

這樣的平靜,是已將我當年的傷害忘了吧?

我心頭一陣輕鬆,腳步緩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輕輕的走過去,行禮問安:“高郎官萬福!”

高蔓抿着嘴,沒有答話,我等了等,等不到他出聲,便隨着那內監進了西朝殿。

殿堂廣闊幽深,雖是白日也點着蘭膏,燈影浮動。我擡頭望去,不見天子正襟危坐的身影,丹墀上,書案後,擺着張雲榻,榻側懸着帷幕,只面向朝臣的這一面被挽開,十二名女史內監環侍榻前,捧着巾櫛湯藥唾壺水瓶等物。這是君王抱病上朝的常態,那帷幕和女史內監在燈光下投出的陰影,恰好將天子的臉也蔽在陰影下。

我目不斜視的行到丹陛之下,行禮叩拜,奉上奏疏。

論理這時君王應該出聲免禮賜座,但我卻沒有聽到齊略的聲音,略等了一等,才聽到一個女聲道:“雲祭酒,陛下賜你田二十畝,絹十匹,錢十萬,準你辭職養病。”

這個聲音從帷側的陰影裡傳來,看不清傳言人的面容,但燈光投影,帷幕上丰姿綽約,可看見九尾鳳釵的形狀,那不是普通傳言女史着的冠笄,而是後宮嬪妃的盛裝華飾。

我想了一想,便想通了,這幕後代天子傳言的女子,估計就是越姬。若要扶持幼帝登基,現在就該讓朝臣們習慣她隨駕臨朝的狀況,到時不顯突兀。

我俯身叩謝,然後道:“陛下,近日聞陛下玉體欠安,太醫署幾名大夫屢屢束手,臣不勝憂心。臣原出身於醫署,薄通醫技,也曾領過郎中之職,斗膽請陛下賜脈,容臣一請。”

越姬還沒說話,丹陛下承旨的尚書越謹已經搶前一步道:“雲姑娘忠君之心可表,不過你爲南州撫民使,兼領祭酒從事已有六年,政務繁忙瑣碎,只怕於醫技有所荒廢,不宜奉駕。”

我還未答話,我久請不見的司徒鄭蒙反而先一步開口:“我司徒府掌各州佐吏職守政績,對雲郎中知之甚詳。雲郎中實爲我朝奇女子,在南州六年,州內民衆教化一新,非但政績斐然,且其本職未見絲毫疏荒。連那斷肢再續,剖腹重合於她的妙手施來,亦只是尋常事。其醫術精妙奇絕處,真有神鬼莫測之能,便是在中原,也聲名赫赫。陛下沉苛日久,難得雲郎中遠道歸來,正宜問脈,豈能因越尚書一言廢事?”

我擡頭望去,見以司徒爲首的幾名老臣眼裡都有焦急之色,確實是相當想知道齊略的病情,不禁心情微鬆——我與他們目的相同,有這一點,即使是他們有意將我推出去,我也甘願之所用。

越姬插口道:“陛下有詔,雲姑娘既精醫技,便留於未央宮隨侍。”

未央宮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太醫署三十幾位太醫都是一進了未央宮,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傳出來的醫案都成了套數。如果散了朝以後我再留在裡面給齊略看病,那還有什麼用處?

我淡淡的道:“陛下,臣家中已經備好車馬,明日替舍侄娶得新婦後,便要離開長安。因此臣不能留在未央宮奉駕,只能趁今日爲陛下請脈。陛下政務繁忙,可否容臣放肆一二,入幕請脈?庶可使政務私事,兩不相誤。”

越謹弗然作色,譏道:“雲姑娘,你既出身太醫署,自當明白規矩。陛下萬金之軀,不容輕忽,問脈斷案用藥施針都需醫者隨侍,以免庸醫誤開藥方後逃之夭夭。你既不肯隨侍駕前,誰敢用你所開之方?請脈也大可不必!”

一名老臣搶前道:“請脈與開方看似一體,但請脈者未必定要開方。雲郎中忠心可嘉,便是恪於家事不能常侍君側,陛下也當念其誠意,準其所請,得見天顏。”

他說着目光凌厲的掃了越謹一眼,突然起身出列,跪到丹陛之下,看着丹墀上倚榻斜臥的人影大聲道:“陛下啊,老臣等人至今已整整七十八日未能與您共商朝政,當面問安,每日只能往太醫署查詢醫案……陛下,臣等心憂君父康健,若不得一德高望重的大夫當面請脈,告知我等陛下玉體安否,臣等是寢食難安哪!”

他一聲號呼,響應者衆,包括司徒在內的一干老臣,竟紛紛出列,形成要挾之狀,支持我入幕請脈。

我不管他們出於什麼心思,只要他們此時支持我去給齊略看病,我都萬分感激,當下朗聲道:“陛下,請您允許臣入幕請脈!”

越姬低下頭去,似乎傾耳聽天子的判斷,過了會兒才道:“雲姑娘,陛下準你所請。”

衆老臣都面露喜色,紛紛向我投目以視,怕是恨不能撲過來面授機宜一番,好讓我順他們的意辦事。

越謹大咳一聲,大聲道:“雲姑娘,陛下準你入幕請脈,請你隨內監往側殿一行,讓宮娥檢查一下你身上有無利器。”

這份謹慎放在風雨飄搖的時候,也算應有之義,但走到側殿,殿內卻不僅有宮娥,還有兩個身着鐵甲,面相兇惡,殺氣騰騰的武士。

我皺眉:“男女有別,兩位毫無避嫌之意,是何用意?”

兩名武士裡一人微有尷尬之色,另一人卻疾顏厲色的說:“你要登陛面君,搜檢當然要份外仔細,怎能全由不通武事的宮娥敷衍?我們自該在一側監督。”

“就算是爲了陛下的安危搜察女子身體,也該由鳳翔軍女衛來,幾時有男子敢在深宮之中行窺視女體的荒謬之事?你是哪來蠻夷,絲毫不懂宮廷禁令,竟敢在未央宮中如此無禮!”

那衛士勃然大怒,撥出佩刀,虛空一斬,喝道:“你敢違抗聖令,欺君藐上!”

他那一刀斬下,竟將我鬢邊的釵尾掃斷,好好的三串垂珠滴滴嗒嗒的滾了一地。我頸後寒毛一乍,不禁一驚,那武士返刀歸鞘,面上大有得色。

“就算我做了什麼事,是否違抗聖令,欺君藐上,也只有陛下和有司纔有資格擬定罪名,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有資格妄語的。你一個小小衛士,竟敢在宮禁之中,撥刀傷人,威嚇文臣,膽子可真不小啊!”

那衛士見我一驚之後,竟無懼色,不禁一愕,我輕嘿一聲:“還有,你這手刀法,拙劣之至,料想除了在手無寸鐵的女子面前顯顯威風以外,再無他用!”

“你這……”那衛士勃然大怒,連脖子都粗了幾分,握拳逼近。我凝立不動,淡淡的問:“你還敢動手?”

在他身邊的那衛士趕緊拉住他的手,一名宮娥連忙賠笑道:“雲姑娘,他們也是遵令而行,行事有不當之處,並非有意冒犯,您莫放在心上。”

我冷然一笑,注視着這名宮女,緩聲道:“沒有詔命,也沒有慣例,他就敢對女臣如此無禮,威逼恐嚇,我看他們不像是戎守宮禁的衛士,倒像是哪裡出來的強盜。”

那宮娥的臉色一滯,古怪至極,不再說話了。我再看了他們一眼,指了指殿門,問:“你們現在是出去,還是隨我同往陛前,請陛下和諸位公卿一斷是非?”

兩名衛士想說什麼,但卻被一旁的幾名宮娥推了出去,剛纔那賠笑的宮娥又挽着我,一迭聲的代替他道歉。

檢查利刃時節外生出這麼個岔枝來,無非是有人嚇唬我一番,讓我不能當着朝臣的面給齊略診脈而已。他們想讓我失去常態,我卻偏偏不如他們的願。

越謹見我毫無異狀的回到正殿,面色登時有些難看,眼看我準備登陛而上,他突然又叫了一聲:“且慢!”

我轉頭問道:“越尚書,你還什麼事?”

“雲姑娘,簪釵也是利器,請你解下來吧?”

我一愕,一干老臣也不禁惱怒,便有人喝道:“你堂堂尚書,怎如市井無賴般的胡攪蠻纏?”

越謹頭一揚,大聲道:“諸位莫非忘了太后娘娘遇刺的教訓了?當日刺客正是以銅簪刺傷了太后娘娘!”

衆人一時啞然,我壓下心中的怒氣,朗聲一笑:“越尚書謹小慎微,所慮極有遠見,雲遲豈敢有違?”

當下依言將簪釵等物取了,再問:“尚書還有何吩咐?”

“有勞雲姑娘將指約腕釧等首飾一併取了,以示清白之意。”

我聽他竟連指環腕釧等東西都要我取了,心中微驚,驀地明白,越謹阻止我接觸齊略,不是怕我的醫術,而是怕我的催眠術。

我心中驚怒,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言而行,然後再問:“越尚書,可還有事?”

越謹搖頭,示意我可以登陛請脈。我卻不動,冷笑一聲,注視着他緩緩的道:“越尚書,雲遲想必是哪日裡不經意得罪您了,以至您今日竟是定要雲遲披髮跣足,以謝其罪!”

越謹面色微變,我卻不再看他,聽到丹墀上越姬傳喚,便拾階而上。

不知爲什麼,在被越謹層層刁難的時候,我心裡波瀾起伏,忍了又忍纔將氣忍下去,只想登上丹墀,看看齊略的現況。但到此時登上了丹陛,我的心情卻奇異的平靜了下去,心裡突然浮出一個奇怪的感覺:這御席上躺着的,不是齊略!

如果是齊略,即使他不記得我了,即使他真的病重氣弱到要人代傳其言,又怎麼可能容得下這麼明顯的外戚越權之舉?怎麼容得下別人強逼自己的臣子在朝堂上受這等侮辱?

侍駕的幾名內監讓開了些,帷幕中那躺在越姬身側的人的臉面現了出來,那眉眼是極其熟悉的,我走過去俯身診脈,手指觸及他的肌膚,剛纔那種奇怪的感覺沉澱下來,變成了篤定——這人,不是齊略。

儘管病色愁容將他的長相自然塑成了孿生兄弟般的相似,但他不是齊略!

就算我腦子裡記得的容貌與齊略現在的真實長相有差,但心中的直覺,肌膚接觸的感應,都足以使我確定他不是齊略。

爲什麼越氏要用假君臨朝?

心中驚濤駭浪翻涌,但在這種時刻,我反而平靜了下來,輕聲道:“陛下!臣……雲遲請脈!”

躺着的那人緩緩的睜開眼睛,做了個揮手免禮的動作,看了我一眼,眼珠卻是呆滯的,沒有絲毫的靈光——這人果然是被催眠了,所有的舉動都是半夢遊狀況下做出來的,受人控制。

可是控制他的人在哪裡?總不可能是越姬吧?

我擡頭望去,越姬的目光與我一觸,眼裡突然多了些慌亂,下意識的往她身側看了一眼,強笑問道:“雲姑娘,陛下的脈像可好?”

“容臣細診。”

我移動了一下位置,不動聲色的向越姬剛纔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坐着的卻是個素衣青衫的女史,膚色白得近乎透明,雖不施脂粉,也有一股動人心絃的明豔。

這人是誰?憑什麼讓越姬在慌亂的時候向她討主意?

“雲郎中,陛下到底是何病症?”

陛前等候許久,不見我出聲斷案的一干老臣都忍不住出聲催促,我卻久久沒有回答——越姬他們找人來代替齊略上朝,是齊略已經死了,還是齊略雖在他們手裡,但卻不受控制?

當面揭穿嗎?還是隱忍?

若要揭穿越氏的陰謀,這滿文武百官在場,無疑是最佳場合;但若齊略還沒有死,揭穿這個陰謀卻無疑是逼越氏鋌而走險,殺齊略以絕後患。

說,還是不說?

汗水自我的額頭涔涔流下,我幾度張嘴,又閉嘴!

我的目的與什麼宏圖大業沒有多少關係,我更關心的,是齊略個人的生死。

我不能拿齊略的性命來冒險!

帷幄之中,光影浮動,照得裡面的人的臉色都陰晦難明,越姬看着我,我也看着她,許久,我才緩緩的開口:“陛下此病是憂傷過甚,五內鬱結……”

我說的,還是越氏一黨放在太醫署裡擺出來給人看的,所謂的太醫請脈後的定案,毫無半點新意。

一干老臣既吃驚,又失望,又懷疑的瞪着我看,與此相對,越氏一黨的人臉上卻都有放鬆喜悅之意,越謹看我的眼神,是既覺得意外,又有幾分輕視疑惑。

我也管不得朝堂中的各種形態,匆匆離開西朝殿,與嚴極匯合了一起離開未央宮。

坐上馬車,嚴極才問我:“你覺得是什麼情況?”

“朝堂上的人,不是陛下!”

嚴極大吃一驚,差點將馬車趕進了水溝裡,轉頭瞪着我:“你說什麼?”

“不是陛下……陛下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我自己都沒想到,此刻我竟能如此平靜。嚴極驚嚇過後,見我不動,略微鎮定,問道:“你沒有揭穿?”

“沒有。”

嚴極沉默了一下,問道:“看來事態比我們原先想象的更復雜,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要去找原天子的中常侍陳全,還要查問一下平輿王近日的行程。”

“你懷疑那假天子是平輿王扮的?”

“嗯。”

我看過的所有人中,只有平輿王跟齊略長得最像,略微修飾一下,再借病容遮掩一番,坐在那高高的丹墀之下,有幾個臣子能分清他們兄弟倆的?

“嚴大哥,如果假君真是平輿王扮的,我們的行動就要趕在大朝會還沒有完結的這兩天。因爲這兩天他們要兼顧兩頭,力量分散,救人相對容易。”

嚴極遲疑了一下,突然正色問:“妹子,萬一他們用假君來上朝,是因爲陛下已經駕崩。那麼,我們不僅無法救駕,反而要承擔謀逆的惡名,這後果……你想過沒有?”

嚴極的聲音極輕,但卻幾乎將我所有的冷靜擊潰!

我一直不讓自己去想假君臨朝所代表的含義,但嚴極的說法,卻由不得我不正視一個問題,萬一齊略真的死了,那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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