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璟已對着扇面發了好一會兒呆了,我從她手中接過紙扇,盯着扇上的風景嘆道:“我記得在鳳華時,你就最喜歡山頂南面的這一派景色,爲此還特特把閨房挪到了南院,站在走廊上就能把半山的景色一覽無餘。”阿璟苦笑兩聲說道:“我本想着這樣,以後他每每看到這把摺扇時,就能與我看到的風景一樣,如今想想,真是太自作多情了。”說完便軟在桌上,再不肯起來。
我看今日這畫也畫不成了,索性連拉帶拽的把阿璟拖出顧府,又叫上霍期,準備去左城的集市上逛一逛,一來我與阿璟都並未來過左城,二來也好讓阿璟散散心。阿璟每到一個新奇的地方,總喜歡四處胡逛一番,今日卻始終興趣缺缺。逛了半日,路過一座茶樓,聽見裡面有說書的聲音傳來,正好有些累了,便一起進去坐一坐。
這茶館生意倒是不錯,我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要了一壺茶並着兩碟瓜果,百無聊賴的聽着評書。這評書講的很不錯,看客們都是聽得津津有味,一顆心全憑說書先生拿捏着,我們因來的晚了,已講到最後一部分,也聽不出什麼所以然,索性也不再聽了。
此時我的注意力卻被東邊的幾桌人所吸引,開始只是霍期有意無意掃過他們幾眼,我便也順着看去。他們看起來與城中其他百姓並沒有什麼不同,貌似互相不識,我卻感覺到從他們身上同時散發出同一種味道,這種味道似一縷青煙曾相識,卻始終抓不住那種感覺。
我連喝了幾杯茶,想仔細想想到底是什麼感覺,突然醍醐灌頂一般,脫口而出道:“對了。”這種是頻死之人的味道,他們都正直壯年,且不會如此巧合的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必定是同時約定而來,倒像是某種組織的死士一般,此事怕有蹊蹺。
霍期和阿璟同時看我,我趕忙把我所想的與他們說了,霍期沉聲道:“剛進來時我倒是也注意到他們與常人有些不同,剛纔聽你這般說,倒讓我想起一些事情,我們先回去,稍後容我先查探一下。”我心中對霍期暗暗有些佩服,說實話,若不是他們身上的感覺與我如此熟悉,光憑外表,我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們與其他人有什麼不同。說完我們三個便退回了顧府,霍期不知從何處招來兩個人,低聲吩咐了些什
麼,二人領命散去。
直到傍晚,霍期不知去了哪裡,顧召來看阿璟,二人在房中說話。我用過晚飯無事,便順着院子散步消食,正巧院子裡幾株玉蘭開得甚好,就停下來坐在院子裡賞花喝茶。這時正看見白嘉順着小徑而來,見我在此,笑着打了聲招呼,坐在對面的石凳上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與白嘉並不相熟,如此情景,怕是有話要說,就坐直了身子,準備好好聽一聽。
白嘉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笑意在臉上鋪開,說道:“我想令妹,定時極中意顧召的吧。”我想這些倒是不難看出,不過礙了這尷尬的關係,預備替阿璟解釋一番。白嘉卻打斷我還未出口的話道:“鳳姑娘不要誤會,我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話我卻有些聽不懂了,疑惑之間白嘉續道:“我與顧召從小相識,卻都是兄妹之宜,如今成婚,都是形勢所迫,七湮閣始終對杏子林虎視眈眈,又因了顧召不娶妻便無後的傳言,更是讓更多的人想要從顧家分一杯羹,所以我才提議定了我們的婚期。”
我細細品了品白嘉的意思,心裡想了想,問道:“照你說來,你們是假成親了?”白嘉笑道:“正是。”頓了頓又說道:“他此生並不想耽誤其他人。”我問道:“可是因爲血咒的緣故?”白嘉點點頭:“顧召曾說,他自己一如是黑暗裡的困獸,不想把任何人也拉入其中。”
聽到這些話我也不知該是憂還是喜,白嘉的幾句話在腦中很很過了幾遭。如今看來,白嘉卻是爲了幫顧召,甘願搭上自己,他們之間並不是要成爲夫妻的那種感情的。我問道:“白姑娘就沒有想過,今生還要遇見自己真正中意的人,也是要真的嫁人嗎?”
白嘉笑道:“實不相瞞,白嘉這一輩子,卻是真的沒有再想過嫁人的。我會全力幫助顧召,若是實在天不如意,他真被體內血咒反噬,我就替了他繼續掌管杏子林。”這一番話卻又幾分視死如歸的意思,我不禁問道:“這是爲何?”白嘉正色道:“爲了用醫術救更多的人,不讓奸人得逞。”
我心中陡生出敬佩之情,與白嘉對視半晌,讚歎一笑。心中嘆道,倒是重情義明理仁心的好女子。
白嘉遣了僕婦搬了幾壇酒,預備與我
好好共飲一番,我沒有推辭,與她喝了半罈子。白嘉臉色已有些紅了,看她的眸子有了醉意,酒量似乎並不大好,與我絮道:“嘉兒心中本是有喜歡的人的,可是他永遠不會喜歡我,而我也不會再中意其他人。”我問道:“你怎知他不會喜歡你?”
白嘉苦笑兩聲,“三年前我第一次見他時,他爲了救心愛之人,受了很重的傷,卻死死守在她的身邊,直到她脫離危險,才肯真真放下心療養,我奉命前去的時候,他躺在榻上,足足七日滴水不進,我與我爹輪流守護着,他回到宮中又在榻上躺了一個月,纔將將能下地。便又跑去看她。”
白嘉說話時,我又將剩下半罈子酒喝了,伸手去再開一罈,她就像打開了話匣子,喝了幾口酒又續說道:“後來,那姑娘漸漸醒了,他卻不敢再去了。我本想着,想着能安安靜靜的守在他身邊就好,他卻不肯。”我並不清楚她說的事,也不知該如何應話,這酒勁很是大,只好隨意應了幾句,又敬了她些酒。白嘉一一干了,又說道:“他曾說,因爲他的自私自大差點讓他後悔終生,並不想再欠着別人了。”
她又絮絮說了許久,聲音一會兒細小如蚊,一會兒突然高亢如歌,我也未能聽的明白清楚,更談不上接話了,只好又與她倒了些酒,拉着她一起灌了。好久沒有喝的如此盡興了,心中實在高興,也不知又喝了多少,後來覺得有些醉意且有些累了就趴在石桌上睡了。
我每每喝醉了,夜裡便睡不長。半夜時,嗓子有些發乾,正準備起來找些水喝,正好有人遞水過來,我順手接過仰頭便喝了,待我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霍期在我牀沿邊坐着,定定的看着我。我嚇了一跳忙坐起身,他卻不以爲然道:“我再晚去一會兒,你明日定是要感上風寒的,夜晚出去,也不知披件外袍。”
我悻悻道:“白嘉呢?”他回道:“已送回屋了。”我扶着額頭,想了想今日她與我說的話,唏噓道:“她倒真是一個好女子。”霍期起身坐在凳子上,默了一會兒道:“睡不着的話,我就彈琴給你聽罷。”
說着便取出莫問琴,手腕翻動,琴聲散開。心中霎時覺得寧靜非常,每次聽他彈琴,只覺得很享受,索性躺下身,閉着眼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