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頭裡裡,盤踞在海州一帶的土匪遊兵散勇沒有後臺是混不下去的。爲了在亂世中保住一條命,或者是出於什麼其他的目的,各自都尋找了自己的後臺。
像張寶山的那一窩猛人,在林飛虎驚豔的身手恐嚇下,最後成了抗日大軍的中堅。也有些本來是屬於正統的編制部隊,最後淪爲漢奸,落得個可恥的下場。
這種情況在年前出現了改變,自從南京汪僞政府成立之後,許多遊走在八路軍鬼子中間的原效忠政府的部隊,搖身一變成了“剿共軍”“救國軍”,胡偉漢就是其中一個。
胡偉漢,現年三十八歲,海州城新任保安司令,是僞長官胡偉的弟弟。此人曾在黃埔就讀,一直追隨在汪左右,因爲身體不適返回家中休養,被聘爲僞軍保安司令。
不能不說此人在抗戰初期的表現還是不錯的,也曾在戰場上殺敵受傷,只是不知道怎麼的腦子出了問題,竟然追隨了南京政府,成了人們不恥的漢奸。
林飛虎手上能掌握的資料就是這些,他細細地分析着胡偉漢的經歷,想從團長的身上找到突破口,在困境中打開一條通道。
林飛虎手上的煙已經熄滅,他還在哪裡思索着。
許靈靈端着洗腳水進來了,她扯下擦腳的破布遞到了林飛虎的手上。“洗洗吧,你都想了一晚上了……”
曲線救國……曲線救國……林飛虎的嘴裡呢喃着,好像沒有聽到許靈靈的話一樣。
“魔怔了?”許靈靈笑着輕推了他一下,“趕緊洗洗吧!”
林飛虎這才反應過來,脫掉鞋襪把腳放進了水盆裡,“現在天氣熱了不用打洗腳水,我出去洗就行了……”
林飛虎搓着腳丫子說道。
“你嘀咕什麼呢?”許靈靈倒上一杯水端過來說道,“都看你嘀咕半天了,聞聞這一屋子的煙味……”
“靈靈,你說一個抗日好好的人,爲什麼會突然當了漢奸?”林飛虎一邊擦腳一邊問道。
“啊?這個我怎麼知道?”許靈靈怔了一下說道,“怕死?被收買了?還是什麼其他的情況?”
“他不怕死!”林飛虎緩緩搖頭說道,“資料上說他在蘇州河和鬼子打了三天,是被手下從死人堆裡扒出來的。”
“收買?這個倒是有可能,人哪個不愛錢呢!”他思索着,伸手接過了茶缸子。
“這人心是最難猜的了,隔着肚皮呢……”許靈靈端起腳盆把水淋到了地上,“說不定人家也沒有那麼壞,現在不是有一種說法叫什麼曲線救國麼,他會不是就是這樣的?”
“你也這樣認爲?”林飛虎眼睛一亮,“我想應該好好地會會這個胡偉漢!”
……
……
海州城最大的戲院,是胡偉漢經常光顧的地方。現在這個海州城裡炙手可熱的人物,正在笑眯眯的看着臺上兩個戲子抑揚頓挫的表演。
關公戰秦瓊!這兩個歷史上根本一點兒關係都搭不上的人物,在戲文裡竟然成了對手。沒有人去考究這齣戲合理不合理,大家只是嫣然一笑,饒有趣味地欣賞着這些。
不知道爲什麼,胡偉漢看着這些肥嘟嘟的面孔,內心一陣沒有來的煩躁。|“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兩個字。
那些看戲的海州城裡的商賈大家,對於胡偉漢都是露出刻意巴結的笑容。他們知道,要是以後想要在海州城裡有立足之地,這個不算年長的保安司令是萬萬不可得罪的。不僅僅是他的哥哥是海州城名義上的長官,還有他自己手裡的那幾百條槍。
胡偉漢對於這些虛僞的笑容並不在意,他是從骨子裡對於這些商賈看不上眼的。雖然他現在是保安司令,也是老百姓眼裡的漢奸,他們實際上卻並不是一路人。
早在南方的時候,重慶方面軍統的人就找上了他,曉之以理動之以利,把他吸納成爲了軍統少將,指示他尋找機會到蘇北來活動。
正好南京方面也需要派一個得力的人來到海州,幫助鬼子維持局面,作爲土生土長的海州人,哥哥又是僞政府長官,胡偉漢就成了不二的人選。
胡偉漢對於同時爲重慶和南京兩個方面工作,還算是得心應手的。重慶方面並沒有對他提出什麼具體的要求,只是讓他在此潛伏,爲將來做打算。胡偉漢也知道,不管南京方面對日本人如何親善,日本人的那些堂而皇之的說辭是多麼的美麗,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一個國家侵略另一個國家的本質。
說句不客氣的話,那些和日本人合作的傢伙,實際上都是在用自己的名譽和前途做賭注,賭一賭誰會最後贏得戰爭。胡偉漢作爲軍人,對於這些行爲是很不齒的,他渴望在戰場上殺敵,哪怕是血染疆場馬革裹屍。
可是重慶方面嚴令,他一定要保持實力,作爲一顆暗棋安插在日軍身邊,等待將來的機會。這其中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現在八路軍新四軍的實力發展的太快了,已經讓某些人坐臥不安。
現在海州附近都是鬼子和八路的天下,要想在這塊地盤上以後能分得一杯羹,那似乎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整日與狼共舞,胡偉漢是比較小心的。因爲有他哥哥胡偉這個後臺,他的工作並沒有遇上什麼麻煩。
然而兩天前的一封信打破了這種寂靜,讓胡偉漢不得不重新考慮如何處理和幾方面的關係。
這封信是他的一箇舊相識寫的,這個人實際上算是他的同門,一個青幫裡的頭頭。青幫,可以說是遊離在政府之外的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不管是在上海南京這些大城市,還是在海州這樣的小地方,總有這些人神秘的身影,
他們有可能是個生意大佬,也有可能是不算出名的地頭蛇,總之有人的地方就有青幫的存在,他們在有意無意的干涉着時事,很多不方便公開處理的事情在他們的手裡做起來反而更加的方便。
比如說在上海,重慶方面通過青幫的幫忙,採購了後方緊缺的紗布藥品等物資,通過青幫的秘密通道轉運到了後方,對於抗戰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胡偉漢是在來到海州之後才知道,海州城最大的商戶鴻達商行的老闆謝如意,就是青幫在海州城的扛把子。他不知道的是,謝如意早在幾年前就秘密加入了地下黨,是和海州地下特委書記張俊華單線聯繫的情報人員。
現在林飛虎通過地下特委,搭上了謝如意這條線,繼而找到了胡偉漢。同樣作爲幫派裡的人,胡偉漢對於謝如意表面上是非常客氣的,就像謝如意猜測他的身份一樣,他也在猜測謝如意究竟是哪條道上的人。
在亂世中,很多人都會選擇給自己多留幾天後路的,像是重慶方面的某些情報人員和南京方面有合作,或者是和八路軍的地下組織互相通風透氣,這種情況也屢見不鮮。誰都不知道對方衣着光鮮的背後,是不是還有另外一種不爲人知的面孔。
謝如意搭上胡偉漢並沒有費什麼勁,同爲青幫的一份子,他們自然要比一般人更容易說上話。
經過互相試探,謝如意明確的告訴胡偉漢,他實際上和八路軍有聯繫。並且說在海州這一帶想要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和八路敵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胡偉漢也知道海州一帶八路軍的厲害,也能夠理解謝如意所說的處境是有多艱難。他得知八路軍通過謝如意想找他談談的時候,還是感到了意外。
他沒有理由拒絕,說句不可告人的話,他對於八路軍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也不至於痛恨。雖然某些人士對於八路軍的發展很是不安,不過在胡偉漢看來,這些能夠在戰場上堅持抗戰的八路,起碼說要比日本人可靠得多。
和八路再怎麼不對眼,那是中國人的家事,輪不到東洋人來指手畫腳。在謝如意明確表示八路的人要和他談談的時候,他還是答應了。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了海州城內,還是人來人往非常熱鬧的戲園子裡。
戲臺上,紅臉關公正在和皇糧的秦瓊對戲,胡偉漢已經有意無意地朝門口瞄了好幾次,他並沒有發現在拐角處,一個身穿大褂的中年人正在悄悄地觀察着他。
直到一齣戲結束,那個約定見面的人也沒有出現,胡偉漢不禁有些氣惱,心裡對於八路生出了一絲不滿。看戲的人一個個的都出去了,胡偉漢也終於拿起了他的帽子和白手套,開始慢慢地往外走。
在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個中年男人突然到了他的身後,“胡司令,我們老闆有請!”
胡偉漢愕然的看着這個不速之客,臉上的表情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來人啊,去茶樓!”
幾個僞軍在茶樓外布好了崗哨,胡偉漢的皮靴在樓梯上踏得嘎嘎作響,他剛剛上樓,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戶邊上往外看着,背影竟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