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戰鬥!”隨着田恆亮一聲令下,所有能夠戰鬥的戰士都集中到了甲板上,他們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來了。
四艘鬼子的巡邏艇,火力肯定不是他們這艘千瘡百孔的木船能夠擋得住的。短槍的子彈全部上膛,手榴彈全部擰開了蓋子,大家都做好了搏命的準備。
傷員們也費力地坐了起來,想要親眼目睹這慘烈的最後時刻。他們的眼裡沒有害怕,沒有即將面對死亡的不捨,有的只是憤怒的目光,還有一絲絲不甘心。
實力不對稱,短槍手榴彈木船,對陣機槍裝甲的汽艇,這是不管在數量還是在質量上都不對等的戰鬥!
同歸於盡!這是他們所有人的想法!
然而奇蹟出現了,鬼子的汽艇可能是受到先前逃回去的鬼子的提醒,並沒有怎樣靠近木船,只是在幾百米外朝着木船開槍。
這時候海上的風更大了,木船在海面上飛快地朝西北方挺進,鬼子的子彈大部分都落在了海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鬼子的汽艇也在隨着海浪上下顛簸,也讓他們的機槍失去了射擊的準頭。
希望又出現在田恆亮的心頭,難道還能逃出生天?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緊跟在木船後面的汽艇,眼裡希望的火苗越來越旺。
“同志們,堅持住啊!小鬼子不敢靠近,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海風把他的喊聲吹散了,不過那些幹部戰士們都從他的神情和手勢中看出了什麼,一個個也都是充滿了希望。
船舷上的人們手裡抓着槍,死死地拉住船帆上的繩子,掌舵的戰士用力地抱着舵杆,掌握着木船航行的方向。
“左……”
田恆亮從老王的嘴型中看出來那是一個“左”,“左舵!”他向後面打着手勢。
“老王大哥,這裡距離柘汪還有多遠?”田恆亮把耳朵靠在老王的嘴巴上,用力地喊道。
“還有……三十……裡……我……怕……是不行……了……”老王吃力地說道,他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你行的!老王大哥你一定行的!”田恆亮抓着老王的胳膊喊道,“你行的……”
“旅長,陸地!”邊上的一個幹部突然指着遠處喊道,聲音因爲激動都在發抖。
“陸地!”田恆亮立刻站了起來,拿球望眼鏡朝正西方望去,隱隱約約的,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片土黃色的海岸,夾雜着星星點點的綠。
“海岸!老王大哥,我們看到海岸線了!”田恆亮跪在老王面前激動地說道,“我們看到海岸線了!”
“是……小沙東……要……靠岸……”老王的嘴脣抖動着問道。
“靠岸!我們不去柘汪了!就在小沙東靠岸!”田恆亮看了一眼還在冒着火舌的鬼子汽艇說道,“上岸了我們就安全了!”
“左……舵……”老王說完了這句話,就再也沒有開口。
田恆亮伸手把老王的眼睛閉上,緩緩地站了起來,“左舵!”他伸出手指向岸邊大喊道。
舵杆被用力地扳向左邊,木船在風浪中緩緩地改變了航向,從航向西北變成了正西方……
林飛虎的眼睛亮了,他對着一直帶着耳機等候的許靈靈喊道,“通知趙二龍,派出兵力沿海岸線搜索!起風了,只要新四軍的同志還活着,他們就一定會靠岸的!”
“是!”許靈靈乾脆地答應了一聲,手指輕點打電波發了出去。
柘汪海岸上,趙二龍的衣服被海風吹得呼呼作響。他滿懷希望地望着大海,在海面上尋找着可能出現的木船。
“二連長,派出一個排留在原地觀察情況。其餘的人跟我走!”趙二龍突然喊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家跟着我沿海岸線找去!”
“營長,司令部的命令是要我們在這裡等着,私自行動會不會……”劉牯牛擔心地問道。
“有什麼責任我擔着……”趙二龍的話音還沒落,通訊員已經跑過來了。
“營長,司令部急電,命令派人沿海岸線搜索!”
除了一個排留在柘汪的海岸邊繼續等待,餘下的戰士們跟着趙二龍沿着海岸向南走去。按照常理來分析,新四軍的同志應該還在南方,迎着他們去尋找沒有錯。
海上開始落潮了,海風吹起海浪撲在沙灘上,濺起的泡沫片片飛揚。落到了岸邊的蒿草上,落到了戰士們的身上。
趙二龍的眼睛被風吹得生疼,他一邊用手揉着眼睛,一邊用力地朝海里搜索。“同志們哪,你們在哪裡?”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身上早就開始冒汗,海水濺起的泡沫也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變得越來越大,已經可以看出是一艘船的模樣。
“是新四軍的同志!”趙二龍興奮地喊道,一邊帶着戰士們朝南跑去。
木船上,所有能動的幹部戰士水手都站了起來,儘管鬼子的汽艇還在遠處不停地開槍,可是他們已經不怕了。看到了海岸,就看到了生的希望。
犧牲同志的遺體被擡到了船舷上,受傷的同志也被扶了出來。他們都在望着岸邊,望着在夕陽下充滿希望的岸邊。
木船行進的速度慢了下來,受到落潮的影響,木船擱淺了。田恆亮站了起來,他目光炯炯的下着命令,“把傷員放在木板上,大家下水扶着木板向岸邊遊。只要能站得住就趕緊上岸,堅決不丟棄任何一個同志!”
水手和戰士們噗通噗通的跳進了水裡,一個警衛員背起了已經昏迷的彭萬雄,彭萬雄的夫人吳大姐緊跟在後面……
另外一個幹部把身受重傷的戴翔放到了木板上,一邊推着木板一邊朝岸邊游去……
犧牲同志的遺體也被背到了身上,木船上已經空無一人。
田恆亮是最後一個下水的,他的面前漂浮着一塊船板,上面是已經受傷的陳落英。陳落英的臉色慘白,她哆嗦着對田恆亮說道,“老田,你別管我了,趕緊上岸!”
田恆亮有點責怪的看了她一眼,眼裡卻是無限的溫柔,“你說什麼呢!我們快上岸了!”
“同志們,加油啊!上岸就是勝利!”田恆亮一邊划水一邊喊道。
“上岸就是勝利!”這句口號在海面上飄蕩,也成了必勝的信念。
汽艇上的鬼子慌了,他們冒着擱淺的風險向岸邊開了過來,機槍不住地朝着水裡的人們掃射,又有人受傷了。
這些幹部戰士們不顧危險,互相幫助互相攙扶,在齊胸的海水中掙扎,吃力地朝着岸邊前進。
“同志們,堅持住啊!快上岸了!”田恆亮擡起頭喊道。
就在這時候,一陣子彈掃過了他們,陳落英從木板上栽了下來,田恆亮也被海水淹沒了。
“旅長!”邊上的戰士滿眼淚水地喊道,海面上除了那塊佈滿彈孔的木板,哪裡還有田恆亮夫婦的影子?
“趕緊上岸!能活一個是一個!”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人們划水的速度更快了。
鬼子的槍口還在冒着火舌,從南北兩個方向封鎖着前進的通道。
突然間正面傳來了一聲槍響,接着響起了更密集的槍聲。趙二龍帶着特務營的戰士們來了,他們衝進了齊膝深的海水裡,不顧一切地朝着鬼子的汽艇射擊。
“是八路軍的同志!”戴翔哆嗦着說道。哪怕是身受重傷也沒有吭一聲的漢子,此刻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在特務營的反擊下,又擔心擱淺被消滅,鬼子的汽艇開始掉頭駛向外海。雖然還在射擊,已經威脅不到沙灘上的人們了。
“先把傷員送上岸!剩下的人把同志們的遺體弄上岸!”趙二龍大聲下令道,“上岸以後就把傷員送往軍區醫院!”
“同志,快……這是我們參謀長,你一定要救活他!”一個臉色蒼白的幹部打着哆嗦喊道,“他已經昏迷了!”
“快!”趙二龍一聽也急了,馬上招呼幾個戰士擡起了木板,踩着沙灘朝岸邊飛奔而去。
在出發前,林飛虎就和他交代過,對方的領隊是新四軍三師的參謀長,他沒有想到是這個已經快要不行了的年輕人。
“別攔着我,我要跟着參謀長!”一個戰士臉色蒼白地跟着一路小跑,幾次因爲腳下無力摔倒在地上,還是堅強地爬了起來,跟着戰士們繼續前進。
濱海軍區簡易的戰地醫院,得到消息的林飛虎已經趕過來了。他焦急不安的在外面踱着步子,手上拿着的洋菸始終沒有點上……
在他的身後,是那個臉色蒼白的戰士,他身上的衣服還溼淋淋的,一直望着亮着燈的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開了,那個戰士打了一個激靈撲了上去,“同志,我們參謀長怎麼樣了?”
那個醫生皺眉看了他一眼,把臉轉向了林飛虎,“副司令,這位同志送來的時候就不行了。他失血過多,我們沒有辦法……”
林飛虎知道醫生已經盡力了,實際上彭萬雄被擡過來的時候,脈搏已經幾乎沒有了。他們只是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希望,然而,老天爺沒有眷顧滿懷希望的人們,彭萬雄犧牲了!
“參謀長!”那個小戰士慘嚎了一聲,直接向手術室衝了過去。
“你誰呀?怎麼不懂規矩?”醫生怒道,“死者爲大,你瞎鬧什麼!”
“讓他去吧!他一直在外面等着!”林飛虎無力的擺了擺手,那個小戰士被放了進去。
“參謀長!我的參謀長啊……”手術室裡傳出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呼喊,接着就沒有聲音了。醫生臉色一變趕緊跑了進去,一會兒又出來了。“他沒事,疲勞過度又太傷心,只是昏迷了!”
林飛虎點了點頭,走出來望着夜空,久久的才嘆了一口氣,背風點上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這一場無意中的海上遭遇戰,新四軍的非戰鬥部隊,在全面劣勢的情況下,用短槍和手榴彈在海上和鬼子相持了幾乎一天。這一戰學習隊損失慘重,正隊長新四軍三師參謀長彭萬雄,副隊長三師八旅旅長田恆亮壯烈犧牲。幹部隊犧牲的團級以上幹部就有五人之多,另外還有包括田恆亮夫人陳落英在內的女幹事四人,警衛戰士七人,總人數十六人。
船工包括船長老王在內的二十餘人倖存者寥寥無幾,大部分在戰鬥中殉國。
要是按照犧牲人員的數量來看,這場戰鬥的規模不算大,也就是陸地上一場小遭遇戰的規模,然而這次戰鬥犧牲幹部的級別之高,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了。在新四軍的整個歷史上,或許也只有皖南的那次慘案能夠與之相比。
另外這場戰鬥給人們帶來的震撼就是,在明知道幾乎斷絕了生還希望的情況下,這些英雄的幹部戰士沒有一個想到投降,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奏響了一曲無畏的戰歌,始終激勵着人們去戰鬥!
“林副司令,這裡就交給你了!”
幹部隊的新領隊,八旅政治部主任張馳握着林飛虎的手說道,他的身後,是十六口棺材,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