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子彈撕裂虛空，帶着狂暴的氣息打中了朱玉華，打中了李小二，打中了好幾個正在擡着同伴的工人，也打中了兩三個特務連的戰士。
噗通……噗通……接連着有人掉進了水裡，在漆黑的海面上冒了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大華子，大華子！”陸小四抱着朱玉華的身體，搖晃這喊道。
朱玉華的嘴角動了一下，眼睛盯着火苗的上方，手筆直的指向瞭望臺。他到底是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來得及說，手臂無力的垂了下來，他的眼睛不曾合上。
這個跟着曹科從板浦城裡出來的戰士，在特務連沒有立下什麼驚世駭俗的功勞，犧牲在漆黑的夜裡，犧牲在茫茫的大海上。
“狗孃養的小鬼子，我****祖宗！”
陸小四眼睛紅了，他一把搶過邊上戰士手裡的步槍，對着瞭望臺就扣動了扳機。憤怒！憤怒！絕對的憤怒！
扣動扳機，退彈殼，再扣扳機，再退彈殼……
連接着大碗五顆子彈，他把槍一扔就抓過了一把，繼續向瞭望臺上那個黑洞洞的窗口射擊。
眼看着打死了好幾個中國人，毛利興奮得哈哈大笑，他對着人羣繼續射擊，可是他沒有聽到槍聲繼續響起來，他的歪把子沒子彈了。
“八嘎……”毛利憤怒的把歪把子從窗戶扔了下來，從腰上拔出了短槍。突然地他的眼睛瞪大了，他分明看到船頭上冒出一團火光。那不是燃燒的火，那是槍口噴出來的火光。
毛利覺得身子震了一下，胸口有種麻麻的感覺。他下意識的用手摸了一下，粘粘的還有點熱，一股血腥氣傳到了他的鼻孔裡，和煙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多的火光冒了出來，毛利的上半身多了幾個血窟窿，他無力的趴到了窗戶上，手裡的槍從空中掉了下來。
傷員全部被轉移到了木船上，那些死難的人屍體被拖到了一起。“連長，我們把這隻船燒了吧！”陸小四大聲說道。
“先把這些鋼材搬到船上再說！”趙二龍當然知道船頭上的那些鋼材和銅意味着什麼。大家一起動手，很快就把東西全部搬到了船上。
看到都已經收拾停當，趙二龍下令大家都撤到木船上，只留下七八個戰士在阿多丸號上。他們的手裡都抓着手榴彈，順着船舷向後艙摸了過去。
靠近前艙的時候他們被火燎的沒法再靠近了，只能停了下來。
“都把手榴彈給老子扔過去，扔完了趕緊撤！”趙二龍大聲喊道。
“一、二、三！”隨着陸小四的口號聲，戰士們一起掄圓了胳膊，手榴彈噼裡啪啦的飛了出去，落到了後艙外面。
轟……手榴彈接二連三的爆炸，後艙門口一片火海。
“快撤！快！”
戰士們紛紛往回跑，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木船。大老李手裡提着太平斧，幾下就把阿多丸號的錨纜砍斷了。阿多丸號緩緩地和木船脫離，隨着水流飄向海里。
又是幾顆手榴彈扔到了阿多丸號上，甲板上的木材燃燒起來，火苗越燒越旺，終於成了沖天大火。
拋下錨的木船上，戰士們看着阿多丸號漸漸地遠去，船上的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龐。那團大火越來越旺，離他們也越來越遠。
阿多丸號上，有幾個水手已經穿上了救生衣，他們絕望的從船上跳進了冰冷的海水裡面。只有跳海纔能有活命的希望，現在的後艙已經沒法再待下去了。船上機輪艙的油料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阿多丸號已經保不住了。
“三多組，你走吧！”小源會三郎的臉上汗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他的身上仍然是穿的航海服，那是他的驕傲。在這一夜之前，他的航海生涯上從來沒有污點，那段可以稱之爲光榮的歷史，在這一夜被無情的終結。
“船長閣下，船上還有救生圈，我們一起跳海！”三多組面帶不忍，對着小源會三郎喊道。
“不用了！”小源看了三多組一眼，“我是阿多丸號的船長，我就是阿多丸號，阿多丸號就是我！”
“船長閣下……”
“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船長室從裡面關上了，小源會三郎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微微閉上了眼睛。
三多組一咬牙轉身就往外跑，他剛要跑出去的時候，頭頂上一團火球落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頭上，他掙扎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阿多丸號上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被捆綁起來的木村。沒有人關心他，越沒有人管他。船上的鬼子都知道他是這次事故的罪魁禍首，他被下令綁起來的那一刻，似乎已經決定了他的命運。
木村不甘心，他不想死，他要活着。
掙扎，掙扎……他從被遺棄的那一刻就在想辦法掙脫，現在他手脖子上的身子終於鬆掉了。他的手掙脫了出來，他顧不上去擦一把頭上的汗，用最短的時間解開了腳上的繩子，踉踉蹌蹌的往外跑去。
他要離開阿多丸號，他要活着。經過船長室的時候他似乎看到裡面還有人，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看看那是誰了。前面是火牆，木村知道他只有從火牆衝過去纔有活的希望。只要衝過去，他就可以脫離險境，跳到大海里。
沒有猶豫，也來不及猶豫了，木村一咬牙從火牆裡衝了出去。身上的衣服被燎着了，他似乎感覺到了頭髮被燒着吱吱的響聲。他忍受着臉上鑽心的疼痛，終於衝了出來。
噗通！他毫不猶豫的跳進了大海，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間把他吞沒。他憋着氣從水底浮了上來，意外的看到邊上有一根漂浮的木頭。他死死地抱着木頭沒把半個身子伏到了木頭上。
他還來不及慶祝，就感覺到身邊的海水突然一陣震動，好像是海嘯，又好像是天崩地裂。他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巨響，好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魔鬼的嚎叫。
在他肉眼可見的地方，阿多丸號突然顫抖起來，船上的無數東西都飛了起來。油料艙爆炸了，阿多丸號被撕裂了。
木村拼命地用一隻胳膊划水，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他感覺到腦後又一陣風聲，已經感覺到了那種熾人的熱氣。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下，頭頂上一根冒着火光的木料向着他的腦袋砸了過來……
木料掉進水裡嗤嗤的冒着熱氣，火苗熄滅了，海面上歸於平靜。
大量的海水灌進了底艙，阿多丸號翹了起來，甲板上燃燒的木料咕嚕咕嚕滾了過來，掉進海里濺起一片水花……
遠遠的木船上，陸小四他們看到這一幕都沉默不語，過了好大一陣子纔有人拍手叫了起來。
“痛快啊！真特孃的痛快！”
“狗孃養的小鬼子，都死光了纔好！”
是呵，小鬼子自從佔領了中華國土，他們禍害了多少我們的同胞，掠奪了我們多少的物資，他們的大輪船一趟又一趟從我們的國家把東西拉走……
死了吧，都死光了纔好！死光了就太平了！
和戰士們的歡呼不同，趙二龍此刻的眉頭緊鎖起來，他坐在船尾和老朱默默地抽菸。
“朱老大，我們能在天亮的時候靠岸嗎？”
朱老大吧唧吧唧的吸着煙，聽到趙二龍的話擡起頭來朝水裡看了一眼，“趙連長，你看我們船長這麼多人，又裝了這麼多的東西，我只能說盡量吧！”
沉默，又是難熬的沉默！
這兩隻木船上現在裝的東西可不少，幾噸的鋼材，還有幾十個人在上面，船體已經被壓得很深了。坐在船舷上的戰士伸手已經可以碰到冰冷的海水。
吃水這麼深，船行進的速度就慢，能不能在天亮鬼子發現他們之前靠岸，哪個心裡都沒有底。只能說走一步是一步再說，這水上的事情，和陸地上大不相同，誰都沒有把握。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原來還精神奕奕議論着鬼子大船的戰士們都已經昏昏欲睡，他們互相抱在一起取暖休息。田二牛突然喊了一聲，“漲潮了！”
正在假寐的趙二龍騰地站了起來，他看到船頭果然已經朝向東北，這也就是說，真的漲潮了。
因爲嚴重超載，朱老大吩咐船上的人都不要亂動，坐在原地保持着船體的平衡。兩個船頭的戰士把錨提了起來，木船開始順着水流向西南方緩緩移動。
漲潮風起了，破舊的船帆被扯了起來。趙二龍和陸小四兩個走到了船尾，開始賣力的搖櫓。東邊的天色已經發白，港口的鬼子一出來很容易發現他們的蹤影。他們必須要在鬼子發現他們之前脫離鷹遊門的航道，要是離開了航道，鬼子興許沒那麼容易發現。
趙二龍和陸小四搖了一會兒就大汗淋漓了，現在他們的肚子都是空的，誰有使不完的力氣啊？
“讓我來！”徐大個子站了出來，“打仗老子不懂也幫不上忙，搖櫓老子有的是力氣！”
換下趙二龍和陸小四，徐大個子和另外一個工人使勁的搖了起來，大櫓咿咿呀呀的摩擦響着，木船前進的速度開了許多。
天色漸漸地亮了，站在船上向港口觀察的石有根突然叫了一聲，“糟了……鬼子的汽艇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