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花飛舞着,積攢着厚重積雪的雪山腳下,已經看不清楚來的道路,她一邊跑,一邊看着來路,有人在追她,好多人。
“淺兒,快走。”
“不要回頭,離開這裡,快——”
“不要替我報仇,好好活着。”
……
是誰在朝着她呼喊,她拖着瘦小的身體在雪地裡狂奔,無數次跌倒在地,又起來,可是後面的人根本就不肯放過她。
淚水似泉涌一般往下掉落,她緊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那一刻的記憶似乎是在腦中定格住了一般。
那個人的劍一下下割在孃的臉上,那的笑肆意邪戾,“當真是母女情深啊,怪也只怪你們姓了千月,哎,這模樣真是讓本座心裡好生憐惜啊。”
“淺兒,娘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你好好活着,就是對娘最好的報答,走,永遠不要回到這裡,走,快走。”那雪白的身影忽然衝向了那利刃。
“娘,別死,別死——”鮮血,視線過處,一片血紅,就連那最純淨的顏色上也被污染。
……
容淺忽的大叫一聲,整個人從榻上坐了起來,精神未定的看着前方。
“小姐,您醒了!”原本趴在桌旁小憩的紅玉猛地驚醒,快步走到了榻邊,看着容淺的臉色,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容淺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點了點頭,忽的摸了摸頭,她記得她昨天去找北楚帝了,之後差點引得噬心蠱吞噬自己的意識,在最關鍵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出現,然後她就沒有意識了。那個人是……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驟然從腦海中劃過,她雙眼忽的微閉。
“文武大會是不是要召開了?看來今天是去不了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容淺忽然說道。
紅玉一愣,看着容淺的臉色,低聲說道:“主上,文武大會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容淺瞳孔微微一緊,眸色微微黯然,她伸手扶住頭,半晌才說道:“我知道了。”怕是記憶又出現混亂了。不過體內的寒氣跟炎陽之力似乎都退卻了,另有一股內力在運轉着,是他吧,這次又是他救了她。好像在昏迷之前,聽到他說什麼了。
紅玉擔憂的看着容淺,這幾年來,主上的記憶一直處於錯亂、殘缺中,也許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就不記得了,有時候說出來的話,甚至他們都不懂是什麼意思。
“昨天送我回來的那個人……”容淺看着紅玉,忽而說道。
紅玉猛地回過神來,想起昨天晚上那抱着主上回來,渾身寒氣逼人的男子,從前只以爲他接近主上別有目的,如今看來,他對小姐應當是真心的,那樣溫柔疼惜的眼神,就是她看着心底也是感動。
“是雲昭公子,他是天快亮才走的。”紅玉主動回答着。
聽着這話,容淺看了紅玉一眼,目光中透着打量,似是想到了什麼,她忽的垂下眸,“出去吧。”
“是!”紅玉躬身一禮,直接退了出去。
待紅玉出去了許久,容淺又靠到了塌邊,她的手似是觸碰到了什麼,拿起來看,是一大沓紙,上面似乎記錄着什麼。
這個,她有些印象,應該是記錄的是回到郢都後發生的事情,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將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這樣,便不會忘記了。
從第一天回到榮國公府到昨天,每天都有記錄,包括柳氏母女的舉動,陷害只是或詳細,或簡略,但是大致卻能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忽的她抽出中間的一張紙,上面只寫了兩個名字,她燦亮的眸深了深,忽而她擡手將那張紙撕碎。這樣,便沒有了痕跡吧。只是那破碎的紙片掉落在地上,依稀有兩個字顯露出來,一個是軒,一個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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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水榭,淺月亭
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手中拿着魚食,有一下沒一下的喂着池中的魚兒。他丰神俊朗的臉上似是有化不開的愁緒似的,腦海之中不時回想的是那天文斗大會上,她看他的眼神,她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可是自那一日之後,他已經有好些天沒有看到過她了,聽說她病了,可是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看她,朋友?不,她不記得他。皇叔?不,沒有哪個皇叔會去閨閣看侄女,而他並不喜歡這樣的稱呼。以致於最後,他只能每日聽人報告她的消息。
那一天武鬥大會,他本來想要去的,只是終究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她。也或者是害怕她追問那一日爲何會那般親暱的喊她,他知道她起疑了。可是,她卻沒有想過主動來找他,只能說明,她自己也不想再記起了。
湖水中的魚兒歡快的游來游去,從前她說過,有一天她希望能像這魚兒這般自由,只是她卻不想拘泥於這一方小小的湖,她想要的是更廣闊的天空,那他給她的又是什麼。分別了九年,她卻連他都忘記了,又如何會記得那些過去。
“淺兒,我已經不求你記起我了,只是……你要我如何看到你在別人懷中淺笑莞爾,爲爲別人或悲或喜。我終究,也只是個凡人。”楚溫嵐臉上泛起一絲苦澀,因爲連日的病痛,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不一會兒便開始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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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文武大會已經結束了,各國使者也都準備告辭離開了。北楚帝特意在宮中舉行了宮宴爲各國使者踐行。
這幾日北楚帝那邊並沒有動靜,容淺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但是這次宴會,她作爲公主,自然也是要出席的,倒是可以去看看形勢。
剛剛到御花園,容淺便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回事?聽下人說你病了。”看着容淺面色如常,並沒有什麼異樣,楚翰軒纔算是放下心來,就是病了,這病應該也不嚴重。若不是榮國公去世,他不方便進出去找她,他早就看她去了。只是幾天不見,她似乎又清減了不少。
容淺看着楚翰軒那驟然微舒的眉頭,眉心微緊,淡漠說道:“多謝軒王關心,本宮沒事。”說着她直接越過他,準備離開。
看着容淺這般冷淡,楚翰軒原本高漲的情緒瞬間消失殆盡,他重新攔住她,不悅說道:“容淺,你到底想怎樣,從前是我不好,對你有所誤會,你至於這般記恨在心嗎?”
“軒王殿下什麼時候都我有過誤會?”容淺擡頭,目光冷淡的看着楚翰軒,眉間閃過一絲不耐,“我本就是蠻橫無禮,貌醜無鹽,入不得你軒王殿下的眼也是正常,如今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過。”誤會不誤會的,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你……”楚翰軒怒極,這女人是非要將他給氣死不成?
就在這時,一個杏色的身影忽然衝過來,一把挽住容淺的胳膊,嬉笑說道:“容容,你終於來了,我還準備去宮門口接你呢,走,咱們一起過去。”
容淺看了旁邊的少女一眼,似乎只有她臉上的笑容不曾較少過,她微微一笑,“好。”說着跟她一起往前走去。
沐緋煙衝着一臉鐵青的楚翰軒吐了吐舌頭,想要挖天越哥哥的牆角?她怎麼會讓他得逞,她當即歡天喜地的拉着容淺離開。
夜幕已經落下,華燈初上,整個皇宮之中火光斑斕,而永昌殿外卻頗爲的熱鬧,談笑聲老遠都能聽到。
“榮寧公主到——”
一聲高唱,頓時將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也許從前衆人對於這位榮寧公主頗爲不屑,此刻更多的是敬畏,準確來說是畏懼,畢竟不少人都是見識過她的狠毒與乖張的。
容淺的目光掃過上首的幾個空位置,除卻太后跟皇上等人沒到外,舞陽長公主也沒有到,不過,她應該是不會來的。因爲前兩天她收到消息,舞陽長公主不知道得了什麼病,頭髮掉光了,爲此她怒將她身邊服侍的奴僕全部打殺發賣了。
至於這是得病掉了頭髮,還是直接被人將頭髮給剃光了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比殺了她,應該還讓她難受吧。
而皇室子弟的席間,除卻楚翰軒的位置是空着的外,楚雲澈的位置也是空的,聽說這兩日澈王因爲言行無矩觸怒了聖上,被罰禁足,就連皇后也受到了苛責。有傳聞,在澈王府中搜到了私制的龍袍,若不是現在有“外人”在,怕是就不知是禁足這般簡單了。
另外,慕容凝羽也以身體不適沒有來,而她得到的消息是,這幾天慕容凝羽的榻上多了許多個新歡,她根本就起不來,只是這些新歡的出處,據說都是郢都角落裡面流離失所的乞丐,相貌上更是醜陋。怕是旁人設計了她。
這三個人都是當初派人刺殺她的主使,只是容淺不願意去深想。
“容容,皇兄跟我們說,今日是踐行宴,我們很快就要離開了。”一旁,沐緋煙眨巴着眼看着容淺笑着說道。
容淺看了沐緋煙一眼,點頭,“嗯。”來了這麼久,他們也該離開了。
“聽皇兄說,今日就要商討和親之事了,也不知道會將誰許給誰,反正我是不嫁的。”沐緋煙嘟着嘴,嘀咕着。似是想到了什麼,她頗爲神秘的看着容淺,“不過就不知道天越哥哥會娶誰了。”
軒轅天越要聯姻?容淺眼皮微微跳動了下,這個似乎不大可能,她微微擡頭,正好看到那高貴如神祇的男子高坐於衆人之上,他依舊一身紫衣,淺紫色的眸中似是起了霧一般,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情,只是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眼底一剎那間雲霧散開,那如絲緞一般柔軟的溫柔細膩徜徉開來,這一刻,周遭的聲音彷彿都被隔絕了一般,這天與地之間只有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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