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戰事不斷,南陽三年之內就換了三個主家,民衆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被鍛煉出來,而攻城之時兇悍無比讓守城將領直接投降的凌家軍入城之後卻很是守禮,所頒佈的新政令也遠比以前要好,這個年,反而是南陽這幾年來最熱鬧的年。
元宵佳節,不顧天氣寒冷,南陽幾條大街上已經是花燈密佈,人頭涌涌,熱鬧非凡。
“這凌家倒是好手段。”文烈雙眼微眯,從窗口往街上看下去,玉柄扇子輕敲着手掌心,淡淡的道。
從火爐上拿了剛燙好的酒壺倒了杯酒,輕輕抿了一口,雲水天道:“兵強馬壯,又有朱煒離韓枔那種人才,文家不重新考慮考慮?”
“呵呵,”文烈輕笑出聲,道:“凌家的做法是在割世家的肉,你認爲我父親會同意臣服在他們之下?何況,那凌家當家的還是個女人。”
“那你們現在又和他們交好作甚?如果此時不聯合一起,等凌家拿下洛陽,勢頭就會更大。”雲水天笑中帶了譏諷。
“就算他們拿下洛陽,還有汴京和毫州幾十萬軍隊呢。”文烈微微笑道。
雲水天臉上的譏諷更重,卻不再說話,轉頭看向窗外。
擁擠的大街上,馬蹄聲聲,當先一小隊重甲騎兵開路,民衆紛紛往兩邊退開,一隊騎士在璀璨的燈火照耀下從北門疾馳而來。
視線從那紅甲凜然帶着鐵血殺氣的男人身上順着他那可以稱爲溫柔的眼神看向他身邊馬上的女人,雲水天心裡微微一怔,這個女子?然後聽得對面文烈抽了一個氣,回頭看了他一眼,再順着他的眼光看向了那女子身後的人,不覺也抽了一口氣。
滿街的燈籠,燭火透過那斑斕的燈罩照耀出七彩的光芒,那時明時暗的光斑讓那兩個男子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在街上一陣陣的抽氣聲中,疾馳而過。
“去查!那兩人是誰!”文烈神色激動,手緊緊的抓緊了扇柄。
“只怕是凌家的人,”文冉持壺倒酒,掃了一眼那已經遠離的馬隊,道:“那前面的就是孟蘇,旁邊的應該是凌清羽,在汴京的時候就盛傳凌清羽身邊有個極爲美貌金髮碧眼的番外少年,整個大周,就只有他一人而已,另外那個,雲大俠應該知道吧?”
“寧家少爺,現在是凌家羅剎軍首領的葉十一。”雲水天垂了眼簾,抿了一口酒,不帶任何感情的道。葉十一,他怎麼能不知道,西北無人不知的羅剎葉十一。
“大哥,”文冉看着下面再度熱鬧喧譁夾雜着少女們興奮的聲音的大街,道:“只怕,這凌清羽並非是傀儡。”
“哼,不就是孟蘇親自相迎嘛?現在何離和孟蘇他們都需要凌家的支持,又是楊昭夫人,面子總歸是要給的,哼,楊昭夫人,又有程嘉死前一曲鳳求凰,要不是如此,老頭子也不會提出要她出面結盟。”文烈冷哼一聲,眉頭微挑,道:“明日你去見她之時,可以表示我們文家願意和凌家結盟。”視線再度看向那馬隊馳去的方向,文烈的嘴角浮現了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道:“不過,你說具體的結盟事宜,請她親自到襄陽文家的別莊商談。 ”
文冉一笑,應了聲是,見他起身,雲水天也起身,道:“我跟文兄出去逛逛。”
“雲兄見諒,我大哥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喜好實在是……”下了酒樓,文冉歉然道。
雲水天一怔,面帶疑惑的望向文冉,文冉微微一笑,卻不再解釋,指着兩邊的燈籠跟雲水天說了起來。
現在大周雖然分做幾波勢力,那些族老們也在等幾王相爭好漁翁得利,可是,從凌家拿下党項殺到洛陽,天下形勢卻已經鉅變。這次凌家提出交好結爲同盟,父親和族老們包括現在身爲族長的文烈都是不置可否的態度,但是現在文家對付流雲寨和建康就已經有些吃力,如果不讓凌家放心,那麼孟蘇的鐵騎只怕就會直襲襄陽,利用現在凌家無法分身先穩住他們,等對付完了建康和流雲寨,那時候凌家只怕也和二王拼得兩敗俱傷,那時候再借機出手,文家纔有可能成爲最後的贏家。
葉十一的主意是絕對不能打的,但是那個番外美人,如果讓文烈滿足這點心意就能讓文凌兩家的同盟達成,想來不管是何離還是孟蘇都不會算不清楚這裡面的帳吧。
剛出了正月,又下了一場大雪,田野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白雪,低矮山巒上的叢林更是白茫茫一片。
“清羽,”看着前面山坳裡的大屋,孟蘇微微皺了眉頭,道:“要不咱們還是要他們換個地方吧。”雖然他帶了兩千騎兵前來,但是那山坳明顯進不了那麼多人,一旦裡面有埋伏……
凌清羽思量了一下,笑道:“應該無事,文家不會蠢得這個時候對我下手。”文家有野心,正是因爲他們有野心,纔想看着別人先耗費軍力去爭奪,然後待別人損失得差不多了出來收拾殘局,所以他們現在連自家的旗幟都沒有舉起來,這個時候,他們不會得罪任何一方,也不會依靠任何一方。何況,他們的使者已經到了南陽城,現在文家族長相邀,她若是不來,倒是凌家沒道理了。
孟蘇眉頭依然輕蹙,回頭吩咐道:“去兩邊查探下。”後面親衛應了一聲是,帶了幾人往疾馳而去。
“怎麼?”凌清羽不覺問了一句。
“無事,有備無患而已。”孟蘇笑了一笑,然後夾了下馬腹,走到隊列前面。
葉十一已經趕了回去,何離這個月一定會拿下洛陽,隨後便應該是進攻汴京,幾個硬骨頭啃下來,傷亡絕對不會少,這個時候交好南方各個勢力,的確是上策,只是文家要求一定要凌清羽來,總讓他覺得心裡不安。
站在莊子前面迎接的文冉眼瞳不覺微微一縮,心裡的預感更加強烈,那凌清羽,只怕不只是一個傀儡而已,否則,那孟蘇怎會親自護送前來?雖然心裡疑惑,面上卻依然帶着煦暖如春風一般的笑容,文冉迎上了那紅甲森然遠遠就煞氣逼人的隊伍。
二月二日龍擡頭,這一日記入史冊的理由本該是另外一種,於世家於江南各地而言,本該是一個全新的轉折點。
山莊雖然位於羣山環抱的偏僻之處,裡面佈置得卻是富麗堂皇,藏在高牆後面的正堂如同宮殿的殿堂一般寬敞奢華,舞娘們穿着薄衫在堂前起舞,飛揚起來的輕紗在被炭火烘得溫暖若春的空氣裡晃動着奢靡般的色彩。
文烈依着椅靠,面色緋紅,一雙眼裡帶了醺然的醉意,盯着那跪坐在凌清羽身後以非常恭敬的姿勢服侍着的金髮男子,喉結不覺滾動了一下。
瞟了一眼主座上那****俊雅的男人,孟蘇眉頭不覺再度微蹙,那男人的眼神他非常不喜歡,和一邊的影十三一對視,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壓抑的怒火。
文冉不覺無奈的看了一眼文烈,雖然說同盟和合作細節在南陽他就已經和凌清羽基本談好,今天只是兩家首腦見個面喝個酒聯絡下感情再弄個簽約儀式,但是大哥啊,你這樣赤裸裸的將人家周圍的男人全部目淫一個遍算是什麼回事啊!
文冉剛舉起酒杯準備說些場面話,文烈手撐着頭,帶着疏懶的笑容道:“凌當家的,聽說你那小奴歌唱的好,今日如此高興,不如唱上幾曲助助興?”
滿堂靜默下來。
事情落定,心情輕鬆下來的凌清羽正看着那羣跳到****處的舞娘們,那舞姿之曼妙讓她不由發出了驚歎,等到大堂裡忽然安靜下來,低頭看到正給她倒茶的蘇姆那握得死緊的手指,才反應過來那文家族長說了什麼話。
“文先生說笑的吧,”凌清羽接過蘇姆手中的茶碗,手輕輕握了下他的手,輕笑一聲,道:“我這裡沒有什麼小奴,大家都是生死兄弟。”
我凌清羽的生死兄弟給你去當個任人玩樂的伶人?看着那明明白白將怒意含在了嘴角的那絲笑容裡的凌清羽,文冉趕緊起身道:“自然是說笑,誤會,誤會。”
文烈的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帶上了一絲玩味,道:“凌當家的生死兄弟還真多,要不這樣,我也送幾個給你,你看,我這幾個如何?”說着,就將身後站着的一個美少年給拖了上前,用力推到堂中。
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長得很是美貌,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怯怯的朝凌清羽探了過去,一看,就是被****過的小倌。
凌清羽手一擡,按住了旁邊欲拔刀的孟蘇,然後扶着蘇姆的手起身,笑道:“時間不早了,凌某還有事要辦,就不再打攪族長了,這就告辭。”
文冉趕緊回禮,道:“如此,便不耽誤凌當家的了。”
“凌當家的這是看不起我文烈嘛?”文烈哈哈一笑,忽然將手中酒杯往地上一砸。
主堂大門砰然關上。
看着從兩邊閃出的白衣人和那站在門口將主堂裡衆人和堂外凌家護衛隔開的四個老者,文冉頓時嘴裡發苦。爲了個番外男人,文烈居然將文家最隱蔽的依仗,崑崙派的高手都帶過來了。
刀劍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
“文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凌清羽看着文烈冷笑出聲,雖然不知道那些白衣人是什麼來路,但是外面還有孟蘇的兩千鐵騎,文烈這是想同歸於盡嘛?
“咱們文凌兩家既然交好,那麼我問凌當家的要個信物總可以吧,就他,”文烈指着蘇姆,嘴角上挑,道:“把他送給我,我這裡的男人,你隨便挑,如何?”
“如若我不給,你要如何?”凌清羽冷哼一聲道:“殺了我們嗎?”
她的聲音冷冽如冰,讓文烈猛的一震,然後酒醒了一半,側頭看了下文冉已經發白的臉,臉色不覺微微一沉。
太沖動了!這次合作,凌家給的條件非常好,如果能在凌家相助下和流雲寨達成和解,再加上凌家願意提供的銀錢,那麼對付建康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沒想到自己一時意亂情迷,居然衝動之下將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太失策了!
但是如果能在這裡拿下凌清羽和孟蘇兩人,外面的騎兵定然羣龍無首,說不定還可以趁機進攻南陽,斷了凌家的退路,再和柴靜超合作偷襲洛陽的何離,說不定,天下形勢反而會大變!
賭嘛?
文烈腦中激烈交戰,當他視線不覺再度看向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高大的身形挺拔如鬆般護衛在那女人身邊,飄散的金髮在堂中那明媚的陽光裡閃耀着點點碎光,一雙湛藍的眼珠散發出如同冰刃一般的寒氣,那陡然爆發出來的殺氣讓他整個人都變了,不再是溫馴的在那女子身邊服侍的模樣,而是凜然鋒利如同他手中那把彎刀一般,寒光閃耀清冽如冰,讓他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拿下!”
舞娘們四散逃亡,兵戈交擊發出尖銳的聲響,合着舞娘侍者的尖叫慘叫,在寒光血光之中,剛纔還一片歡悅奢靡之地已經倒下好些屍體,鮮血蔓延在了那些舞娘輕飄的紗衣下。
看着那靜靜站在堂中,對周圍廝殺似乎看不見般,臉上慢慢綻放出一個藐視的笑容,那女子道:“文家,這是在自取滅亡嘛?”
文冉絕望的閉了下眼,然後對身後的雲水天道:“殺了孟蘇。”
“主子!走!”夜魄大叫一聲,渾身殺氣暴漲,大刀劃出一道尖銳的厲嘯,將一個老者橫劈成兩半,慘叫伴隨着飛濺的鮮血讓文烈文冉和雲水天都驚愣了一下。
崑崙派的長老,那也算是武林裡的一等一的高手,居然就這麼輕易的被那個少年斬於刀下?
不單那個少年,那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使得風雨不透的少年也一個人擋下了兩個老者,其他的白衣人雖然人數比那些黑衣少年要多上幾倍,但是卻是被那幾個少年逼的根本無法靠近正中的凌清羽。
就連那金髮碧眼一直在凌清羽身邊服侍的男子,那冷冽彎刀帶來的都是死亡的陰影。
當一直站在凌清羽身邊的孟蘇從袖中抖出了一隻煙火筒之時,文烈紅了眼睛對雲水天道:“抓了那男人!”
難怪他們將那兩千鐵騎放在外面,敢只帶了這麼幾個人就進來,原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文冉看了眼死盯着那染上鮮血更顯美麗的番外男人眼中滿是瘋狂的文烈,聽得那煙花筒發出一聲爆裂聲,一朵煙花穿越正堂窗戶綻放在了門外的天空中,文冉轉身對身後的隨從道:“我們走!”
嘭嘭嘭,大門發出了激烈的撞擊聲,影十三拉了凌清羽的手,便衝夜魄夜霏衝開的口子衝了出去。
“文族長,一萬兩黃金殺一人,是孟蘇還是那番人?”雲水天緩緩抽出長劍,他已經看清楚,那所有的人包括孟蘇都是在護着那女人,那個燕三死戰兩百人也要護下的女人,如果是這樣,他還可以偷襲一人。
“番人,我要活的!”文烈話音未落,雲水天的身形已經動,掠向那一羣邊戰邊退向了大門的人中。
大門已經被撞擊開來,門外倒了一地的文家護衛的屍體,山莊前不大的平地上騎兵和那些文家士兵正殺成一團,更多的騎兵卻因爲地形關係沒有辦法進來。
見影十三和孟蘇護着凌清羽出來,幾個親衛將馬牽過來,孟蘇翻身上馬,見影十三帶了凌清羽上了馬,看了眼從兩邊山頭閃現出來的兵士,大聲道:“先出去!殺了上面的人!”
聽得外面馬蹄聲響,夜魄喝道:“撤!”手中大刀橫切出一道刀風,在一個老者的身上劃出致命的傷痕後,掠向其他的白衣人,刀風之下,將白衣人逼退幾步,幾個夜和蘇姆便也往門外閃去。
蘇姆看着門外凌清羽已經上了馬,正被影十三護着往山坳外面疾馳而去,心裡一鬆,面上便帶了一絲微笑,加快幾步往門外掠去,卻在腳剛邁上門檻之時,腰間被一條皮鞭纏上,一股大力襲來,身體猛的被拖了回去。
夜魄正好回頭,就見蘇姆的身形猛的倒退,扭身一轉,探手便去抓他,一股陰深的掌力從左邊襲來,逼的他轉身對上一掌後,退後了好幾步,再擡頭時,蘇姆已經被一個白衣人抓住,長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щщщ★ t tkan★ C〇 “走!”蘇姆大聲叫了出來,然後頭往前一伸,便欲自己抹了脖子,雲水天長劍往外面移了一點,手指速點,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快速的握住了他的下巴一卸,鮮血已經從他嘴角溢了出來。
這人!雲水天心裡暗驚,只要他稍微慢一點,這番人就抹了脖子咬了舌頭,這麼烈的性子嘛?
夜魄大刀一揮將剛纔和他對掌的老者逼退,見蘇姆眼中那決然之色,咬了咬牙,掠出大門。幾步往門外掠去,卻在腳剛邁上門檻之時,腰間被一條皮鞭纏上,一股大力襲來,身體猛的被拖了回去。
夜魄正好回頭,就見蘇姆的身形猛的倒退,扭身一轉,探手便去抓他,一股陰深的掌力從左邊襲來,逼的他轉身對上一掌後,退後了好幾步,再擡頭時,蘇姆已經被一個白衣人抓住,長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走!”蘇姆大聲叫了出來,然後頭往前一伸,便欲自己抹了脖子,雲水天長劍往外面移了一點,手指速點,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快速的握住了他的下巴一卸,鮮血已經從他嘴角溢了出來。
這人!雲水天心裡暗驚,只要他稍微慢一點,這番人就抹了脖子咬了舌頭,這麼烈的性子嘛?
夜魄大刀一揮將剛纔和他對掌的老者逼退,見蘇姆眼中那決然之色,咬了咬牙,掠出大門。